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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阿云的人生 / 第一章 龙村悠悠有谁知 成长年年日月长

第一章 龙村悠悠有谁知 成长年年日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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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家在龙村
  
  北汝河发源于伏牛山的崇山峻岭中,夹着山势左盘右旋,一路上收纳了说不尽的山泉溪水,宏大而又喘急,高歌着、冲撞着,愣是在沿途塑造出了无数个鬼斧神工来。
  过了紫罗口,冲向南岸又向北转。由于紫罗口外,一片开阔,河水也渐渐地收敛了野性,这个折返后便向东缓缓流去,入沙入颍入淮,搭肩搂背斯跟着奔向大海。
  南岸有个村庄叫龙村,据说远古时候,这一带经常有恐龙出没。
  自从在村东建了关爷庙,随着香火的日盛,四方来客渐渐地直接把龙村叫做关爷庙了,而龙村的名字慢慢地也没人提起了。至于这个庙,没人说得清楚,究竟是叫关爷庙,还是关帝庙,或者说关庙,但不论说那个名字,都知道是这个庙或者这个村子。
  这里的关帝庙,据说是华夏最早的关帝庙,因为这所庙在关羽(关云长)生时就建起来了。是真是假,没人考证,也无法考证。
  在村子的中间有一条小河,名盘龙河,是北汝河的一条支流,发源于铁顶山的北麓。过扳倒井,走二郎,沿着卧龙山到龙村北汇入北汝河。
  高云不是这里的人。他的父亲高峰年少孤苦无依,只好到龙村投靠姑妈,恰逢这里土改,就在这里入了户安了家,成了这里的人。
  然而,这里的老户不认,一直把他们当成外来人,到高云也两代了,依然是这样。
  龙村被盘龙河一分为二,河东、河西都有一个关帝庙,河西的就叫做西庙,居住着一、二、三、四四个村民组;河东的就叫做东庙,有五六七八九,五个村民组,最早的关帝庙就在东庙村中的土岗上。
  高云的姑奶奶就住在东庙村的村西头,关帝庙前的大道通过南北郑姓老宅的门前,一直到门口。据说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后来家庭败落了。
  昨夜的小雨一直下到傍中午才停,村中的小河河水明显涨了,河中摆的踏石被水淹住了。
  小河旁,高云在兜圈子,过不去河。他的手里拿着两角钱,要到河西的集头上去买锅盔吃。每天一块锅盔,天天来。
  “高云,过不去了?”一个小伙子从后面走过来。高云认识,这个人叫陈雷。
  高云点了点头。
  陈雷走过来,双手卡住高云的腰揽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前一个箭步,就跳到了小河对岸。
  馍店里,热气腾腾的,案板上放满了面块,正准备往蒸笼里放馍呢。店老板于大伯看了一眼高云:“今天怎么来晚了?”又忙着放笼布。
  他将一块馍胚揉了揉,用小擀面杖扞平,拿起油壶(佐料瓶,盖子上钻了一个小孔,里面装少半瓶芝麻油,瓶口向下,用力甩可以甩出油来),用力甩了甩,又用手将油抹匀。“这个是你的,油多”,随手掐了个小木签插在上面,作为标记。
  接着把馍胚依次揉好,放进去,盖好笼盖。就坐在灶前,拉起了风掀。
  风掀“啪嗒”、“啪嗒”的响着,火苗儿随着风“呼”“呼”地吹着。一下、两下……,于大伯就像入定的僧者,专注的忘却了外面的世界。
  高云一面盯着于大伯的动作,一边又不时地偷瞧炉子的火苗,只嫌时光太慢。
  那年月能吃起锅盔的孩子,并不多。于大伯知道高云是个娇孩子,每天来一次,是这里的常客。高峰弟兄三个,老大有点憨儍,老三不务正业,都没有成家,弟兄三个都指望高云这一个孩儿,自然娇了。
  看着高云眼巴巴的猴急样,不由得想起了高云父亲高峰的身世……。
  传说高峰祖上是龙村最早的住户,曾是龙村的望族,从族长到村长再到龙村镇的镇长。
  明末太平军兵屯卧龙山,多次到村骚扰,不得已召开全村各家族长会议,商讨外迁避难。老高家也避难迁往汝州。
  再说梁上太平军也密谋到村里抢粮,到第二天带兵围了村寨,却见寨门虚掩,并无寨丁。太平军众发一声喊,冲到寨中,四下搜寻一遍,人没见一个,粮没见一颗,顿时大怒,放火烧了全村。
  龙村附近一片荒凉,渐渐有四方到关帝庙进香的善男信女,看到庙院四周土地肥沃,就垦荒耕种。慢慢地,居住垦荒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成了村落,后人就把村名以庙为名了。
  高家虽东迁汝州,可心中不忘旧土,时不时就派人到龙村查看。到了高霄治家的时候,龙村又重新兴起成了大村落。高霄到了龙村恰遇在田耕地的安锡明,两人天南地北谈的尽兴,成了莫逆之交,就将女儿许配给安锡的儿子安汝为妻,结了亲家。
  高峰的父亲高贤,聪明好学,为人又仗义豪放,年纪轻轻就结交了一干交心朋友,后来开煤窑,赚了钱,在昌村置买了田地。三十多岁因置地与范家发生冲突,被范家使人暗杀。
  高贤的弟兄们为了报仇,绑了范家一十三口到铁顶山,撕了票。
  为躲避仇家,爷爷高霄带着儿媳和三个孙孙先后到寄料东街和纸坊张家居住。时年高原八岁,高峰四岁,高坡一岁半。
  高霄自己弟兄也是三个,老大高汉,老二高双,自己过继给近支后,继承了在昌村的田地房产,现在儿子高贤遇害,只好带着家人东躲西藏。
  过惯了富裕生活,突然的变故实在难以适应。生活的艰苦尚能忍受,但吸两口的嗜好却怎么也戒不了。原来的家产除了被别人鲸吞蚕食外,剩下的也变卖成了他的烟资。
  实在没啥变卖了,就打点变卖子孙媳妇的八字。就这样儿媳被卖到了北洼周庄。三孙子年幼随妈妈去了周庄,大孙子十多岁一场高烧变成了憨儍,没办法也送去了周庄。
  高霄去世后,高峰孤苦伶仃,饥一顿饱一顿,四处流浪。
  为了生活,十多岁开始下煤窑背煤谋生。在这里结识了刘成、程亚安一干朋友,一起下煤窑,一起吃,一起喝,一起赌,同进同退,患难与共。
  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想着自己这样也不是事,就去当了兵。
  在部队腿上中了枪,只好回来养伤。由于没有亲人,只好到周庄寻找老娘。由于周庄继父喜欢喝酒,醉了就寻找老娘的事,并且骂骂咧咧,指桑骂槐。高峰受不了这个气,就爬着出了村。
  老娘突然不见了高峰,一直追到西坡,才找到爬着前行的儿子。娘两个那是抱头痛哭啊,哭过之后劝孩子回去继续养伤。
  高峰腿伤减轻,刚能走,就辞别了母亲,一路蹒跚着行走三十多里到了龙村,投奔姑妈。
  在龙村经人介绍,与郑亮的妈妈结了婚,添了个儿子高云,生活总算有了希望。尽管受尽白眼和其本家的欺负,坚持着给郑亮定了亲,结了婚。
  然而郑亮夫妻经常闹矛盾,作为继父的高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在一起商量:高峰带着高云妈和高云,净身出户到姑姑家,借住表弟安欣二门外的一间草房居住。
  “于哥,孩子在吗?”高峰的声音突然将于大伯从回忆中惊醒。
  “在,这不。”于大柏用嘴向高云的方向呶了呶。
  高云拿着锅盔跟在高峰的后面回了家。
  高云妈已经将饭做好,就等这父子俩回来了。由于没有煤烧了,就做了点稀饭,将就将就。
  002治病郑州
  
  这晚高云妈蒸了干粮,很晚才睡。
  谁知,还没睡熟,大公鸡叫了起来,一下子,传开来,这里一声,那里一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很快鸡叫声连成了一片。
  高云妈知道,该起床了。
  高云妈做了两碗热汤,看着高峰喝了。又拿了干粮递给高峰。正好安太等也拉着车子来了,大家就一起出发了。
  南山煤窑距龙村大约有三十多里,步行拉着人力车,需要五六个小时,加上窑上装煤、路上休息,去一趟需要十几个小时,所以必须早上起早才行。
  太阳出来了,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虽然是暮秋的天气,这一赶得紧,加上拉车上坡有些劳累,大家都出汗了。索性脱去了外套,一路聊着,努力前行。到了煤窑,等装了煤,交了票,出煤场,已经十二点过了。
  大家坚持着,待返回到杨楼大庄寺学校的时候,决定休息一下,去学校里喝点水吃点干粮再出发。
  就这吃干粮的功夫,天刮起了西北风,从西边过来了一片云,越来越近了。
  “峰哥,我看天气不对,要不咱早点走吧?”安太看着高峰说。
  “好,都抓紧点,吃吃咱就走。”高峰招呼大家。
  回到路旁的停车处,高峰发现固定车轴的卡棍上的绳子开了。高峰摸了摸顶车杆,没有问题,就钻到车厢的下面去固定绳子……
  突然一辆大卡车驶过,巨大的震动加上西北风的合力,竟使车身移了方向,顶车杆倒了下来,“啪!”架子车便向前压下来。
  “啊!”高峰的惨叫声惊动了伙伴们。大家急忙跑过来,抬起车子,把高峰搀扶起来。
  大家围在一起,检查伤势,唯恐有什么闪失。
  经过检查只发现有道擦伤的痕迹,没有其它明伤,高峰只是感觉使不上劲。大家让他躺在煤车的上面,轮换着拉回来。
  到家休息了几天,没有大碍,就下地干活了。那时候,不是病的太严重,是没人去医院的,一个原因是忙,得挣工分吃饭:一个原因也是缺钱;第三个原因是医疗条件差,村里就两个“赤脚”医生,看病得到县里。
  月末探家,刘成晚上去找程亚安玩耍。两人谈起了家务,说到当年朋友们的关系,一阵感叹,现在大家都已成家立业,有了负担。大家联系的虽说少了,但时不时还会见上一面,可是高峰呢?
  “成哥,你有峰哥的信吗?我最近常做梦,梦到我们在一起,在窑洞里。”
  “没有。我也打听了,没有打听到。我问仁哥,他说峰哥治伤回来去了北洼。后来,就没了消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好怀念当年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怕,一切有峰哥罩着。”
  “是啊,峰哥义气,怎么也忘不了。这段老做梦,见他。我也去纸坊张家问过,他们也没有消息。”
  “这样吧,咱们抽个时间,一起去北洼打听打听,怎么样?”
  “中。时间你定,定下来通知我,咱一起去。”
  突然有一天,高峰感觉上不来气,身体不舒服。又涯了两天,没见好转,只好到村里找“赤脚”医生。听了情况,陈医生说:“你这是肺上病,打针吧。”
  “打啥针?”
  “链霉素”
  就这样,被诊断为肺结核,打链霉素针剂,前后打了一百五十多针,一个疗程结束。
  那时候,一针难求,这一百多针,托尽了人情,可是病状却没有好转。
  没法子,只好去医院检查。县医院搞不准症状,洛阳市医院也搞不准,就推荐去郑州医学院检查。
  到了郑州医学院,医生护士协助进行了全面检查,最后得到结论:“胸腔中有一个肿瘤,压迫到呼吸系统,影响了呼吸。需要做肿瘤摘除手术。”
  治病是需要医疗费的。好在已经确诊,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
  来春,草木发芽,大地渐渐有了绿意。经过几个月的四处借债,总算凑了几百元钱。高峰坐车到了郑州。
  一同去的有高云妈、大哥郑亮。原来高云和爸妈是和大哥一家分开住的,都走了,而高云还小,就安排高云住在大哥家。
  对于这个家,高云是熟悉的,五岁以前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有几件事的记忆还是很清晰的。
  嫂子娘家是东南十多里的段村。每次嫂子回娘家,都要带着小弟高云。
  小弟乖巧,一路上可以说说话,还能够多少提点东西。那时把段村叫做小家,只要去段村,高云就问嫂子:“咱回小家吗?”然后就帮忙找要带的东西。
  每次都是从大路走到胡村,再走小路翻坡到段村。到了段村就和嫂子的两个弟弟一起玩耍,竟也玩的难分难舍的。
  高云不懂哥嫂为什么吵架?只感觉大哥好凶,有点害怕,嫂子很亲,敢于接近。
  一次高云在外面玩耍累了,回到家,见妈妈坐在桌子西边的老式椅子上,大哥在东套间门口外站着,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
  这时听到嫂子在东套间里一边哭一边骂:“x你娘了,你打我。”
  “枝,你不要骂了。”妈妈说。
  “他打我,我就要骂。”嫂子的声音传出来。
  “亮,你不要打了,行不行?我求你了。”妈妈劝大哥。
  “他骂我,我就打她。”哥哥回到。
  ……
  妈妈左右为难,劝谁谁也不听,一着急,就晕过去了。高云一看妈妈气昏过去了,急忙哭着扑过去,喊:“妈,妈妈!”
  哥哥也急忙跑过来,一边喊着:“妈,你醒醒,你醒醒,”一边去扣妈妈紧紧攒住的手,又去掐人中。
  嫂子感觉不对,也不骂了,跑出来,拉住另一只手,也一边喊一边扣,急于把妈妈紧紧攒着的手指扣开。
  过了好久,才见妈妈缓过来一口气,慢慢醒过来。
  还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嫂子突然跑到大门口外面,躺在地面上,手舞脚蹬的,嚎啕大哭。街坊四邻,都来拉着,劝着,一直好久,才安静下来。
  再后来就是分家了。爸妈都往街西头去了,高云在后面,犹豫着不想去。走到安堂家门口,安玲的妈妈拉住高云:“乖,不想去,来俺家吧?”
  这时,嫂子也赶过来,“你回来吧。甭走了。”
  最后,高云犹豫了犹豫,还是跟着去村西头——表叔家那里去了。
  一个多月后高峰他们回来了,手术没有成功,因为开胸后发现,原来认定的肿瘤位置不对。原来认为肿瘤离主动脉血管只是比较近,而实际上就在血管上。
  由于担心大出血,没法止血,就将刀口又缝合上了。
  外债累累,病又没治,而钱已花光。高峰也就认命了,熬一天算一天吧。眼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只能是唉声叹气了。
  003搏命京城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几个月过去,已是隆冬。
  晚饭后,高云看孙亮、孙现、孙厂来喊,就要一起出去玩耍。
  “吃过饭再去,吃不完,不准去。”高云妈说。
  高云三下五去二吃完了饭,把饭碗放到厨房,回头对高云妈说:“我去玩来。”
  “好。少玩一会,早点回来”高云妈叮咛着。
  “行”,话音未落,就和孙亮等跑了出去。
  这是街坊的几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耍。大家好起来,就像一个人一样,难以分开。好着,好着,就闹翻了,又骂又打,闹的不可开交。也许大人的气还没有消呢,他们就又好起来了。时间长了,对于他们小伙伴们的吵闹也就不以为意了。俗话说,孩儿脸,说变就变嘛。
  “啪!”一声爆响传来,在寂静的傍晚好响,大家为之一怔,接着高云的哭声传来。大家急忙向大门口跑去。
  高云的裤裆外面还有火星。大家急忙用水熄了火。
  原来是孙亮、孙现恶作剧,将炮仗塞到高云的裤裆里点燃。
  孙现、孙亮的父母都来训斥他们,然后又来安慰高云,并向高峰、高云妈道歉。一场风波也就过去了。
  回到家,高峰又询问,高云哭着说了经过。最后说:“大,你去治病吧。你不去,以后他们还会欺负我的。大,我求求你了。”
  高峰沉默了好久,泪水悄悄从眼角里滑落,缓缓地点了点头。
  伸出手来,抚摸着高云的头:“你要听话,要格劲(方言:努力)学习。古话说得好:‘从前读书不用心,不知书中有黄金;早知书中黄金贵,高照明灯下苦心。’”
  高云点了点头。
  “学习要自己用工,不要让别人逼你。我去治病,没人管你,回来我给你出题,看你学没学好。能记住不能?”
  “能。”高云肯定的说。
  接着高峰和高云妈扯起了筹钱的事。先是估算家里能换钱的东西,再分析自己的亲戚、朋友们的家庭状况,那家能借,那家不能借。高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
  没有家产可以变卖,能够变卖的就是口粮了,二百多斤玉米,一千多斤地瓜干儿。玉米一角一斤,地瓜干八分一斤。打听一下知道,寄料黑市价格一斤能多卖一分到二分,就决定去寄料卖。
  这天寄料街是集日。鸡叫的时候(大约凌晨三点左右吧)大家就出发了,霍发、李进、贾安每人拉一架子车粮食,走了四个多小时,翻山越岭步行三十多里,到了寄料市场。
  所谓市场,就是寄料村北的一片河滩地。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交了粮食部门的罚款,总算把粮食卖了。
  对于做手术来说,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高峰就一家亲戚一家亲戚的借,一个朋友一个朋友的求,甚至连仅仅面熟的也去光顾下,能借多少是多少。然而依然不够。
  人们穷啊,没有副业和生意收入,就那一把粮食,产量又低。能帮的钱,多的二十,少的三五块。没法子,去信用社贷款。
  晚上,睡不下,高峰就板着指头算,去谁家借钱了,还有谁家没有去。
  突然,想起儿时自己的伙伴,虽然现在相距几十里,几十年没有联系,但不妨试试?借多借少都成,借点是点吧。
  天没亮,高峰踏着山路就出发了。寄料街,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哐,哐哐”……“哗啦”开了一个门缝,探出一个脑袋来。
  “你是?……啊,峰哥!”
  冲出来的身子与外面的身子抱在一起,好久,好久……
  坐在屋里,程亚安依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问:“多少年了,我们几个都在打听你,谁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有啥事?”
  “说来话长,你先给我点水喝。再和你说。”接着高峰就谈了分开这些年的大体情况和这次来的目的。
  “不瞒你说,我现在无路可走了,想遍没有办法,来找你们碰碰运气。”高峰咽一口水说到。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状况也不好。好在你来了,不要着急,我喊喊他们几个过来,见个面,再一起想想办法。”程亚安说到。
  晚上,高峰回来,带回来了两百多元钱,其中刘成把准备盖房子攒的百十来块钱也拿出来了。虽然不多,但是原本也就没有指望,并且远远超过预期,心里还是满意的。
  高云看到父亲高峰高兴,自己就也高兴。可是,搞不懂,能去那么远借钱,为什么不问三叔借钱?都知道三叔是石匠,手里有钱。心里就打算,自己找机会问问三叔。
  记得,父亲曾给自己说过三叔的情况,三叔高坡单身一人,年幼时在周庄跟着奶奶长大,奶奶舍不得弹他一指头,至于那里的后爷就更不愿意管他了。
  高峰在周庄养伤时,看到高坡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不下去,又没办法,只好和妈妈说,想让妈妈对高坡要求严格些。
  妈妈无奈地说:“我也管不了他。我只管把他养大成人,不管他成虎变狼,一切随他去吧。”
  所以,高坡自由随便也就成了习惯。由于高峰比较严厉,高坡是又敬又怕的,毕竟二哥是他最亲近的人。
  过了几年,高坡也成了大小伙,决意出去走一走,就辞别了母亲,到了龙村找二哥来了。由于二哥那里没有住的地方,就住到表弟这一间草房里。
  后来二哥一家也搬过来了,房子就这一间。高坡在家时,高峰一家就住到表弟安欣的东套间里,不在家的时候,高峰一家就搬过去住。
  高坡由于聪明好学,又有点文化,在解放后百废待兴的大建设时期,很受领导器重,在汝阳县玉马水库建设中,被任命为水库巷道(溢洪道)部指挥长。由于指挥有方,深受领导好评。
  由于经常受到表扬,在这个环境久了,渐渐地喜欢奉承夸奖,原则观念渐渐淡漠。有人家里炸个土埂,甚至想炸几条鱼吃,他都发给炸药等,时间长了,他也不清楚究竟发出去了多少。后来在危险品检查中,被发现,由于解释不清,最后以倒卖炸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考虑到他工作积极,又没有家口,最后从轻判刑两年。
  在狱中期间,认识了石匠出身的王指导。“亲不亲行亲”,两人一见如故,王指导就传授他石磨、油磨的制作、修整等技术,出狱后推荐他到西安石匠村找自己的师傅学习。
  在西安学习后,高坡带领一批石匠承揽了工程项目,石工技术更加精湛。两三年后回到阳县,在泰山庙、车村一带打造石磨、石碾和其它石制工具,收学徒安太、秦圣、高狮、李零、辛旺等十多人。
  有了团队,高坡对石工技术要求更加严格,在督促徒弟们努力学习外,自己也非常钻研,使自己的水平有了进一步提高。
  在一干学徒中。安太学习特别用心,对遇到的问题,反复思考领悟,石工技术提高很快。高坡也亲自提点,指导技术要点。后来在高坡无暇分身时,代为领工、指导技术。
  石工是过去农村木匠、铁匠、石匠三大匠作之一,影响深远。石匠能够打制旱磨、门墩、牛槽、基石的大有人在,而技术性的,如粉磨、油磨等的制作、锻修的人有,但能够搞清原理进行精准锻修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而高坡、安太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芝麻堾破皮,黄豆磨成桨”?什么“粉磨一盏灯”、“油磨一阵风”?什么“高推低碰”?就是少有的技术了。
  几年不见,高坡一回来成了石匠,高峰信;但说高坡是个很有本事的石匠,打死高峰也不相信。就高坡那个公子哥性子?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
  直到有一次,高峰和安斌搭伙磨豆腐,豆腐磨出浆不匀,找了两个石匠都处理不好,没办法。
  安斌说:“让你家高坡来看看吧,听说高坡手艺不错。”
  “高坡?他中?他要是中了,谁也中!”高峰怎么也不信。
  “中不中?让他试试。现在停着也是停着,不行再找石匠不迟。”
  
  “那也行,就让他来看看。不过该找人就找人,不要指望他。”
  “好,我现在去找他。”说吧,安斌就出了门。
  高坡正在家和几个邻居侃大山,一眼看到安斌进来,忙打招呼:“斌哥,你咋有空来我这里?”
  “找我有事?说吧。”
  安斌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就说:“走吧,老弟。你去看看。”
  “是你让我去还是俺二哥?”
  “我们两个商量了,才让你这高手出马的。”听了“高手”两个字,高坡很是受用,心里已经准备去了,只是不相信二哥也会认可自己。
  “我才不信,二哥会叫我。不过,你老哥说了,我就去看看。”
  看高坡有事,大家也就散了。安斌帮忙提了石匠工具就带着高坡来到磨坊。高坡看到高峰在,有点吃惊,也没说话,就围着石磨转了一圈。
  “来,把磨支起来,用水冲冲。”
  大家围过来,合力抬起石磨,按高坡的要求支起一边,用水将残余的碎豆子、豆浆冲净。
  高坡取出石钻和小锤,叮叮咣咣敲了那么有几十下。用水瓢滔了一瓢水,倒在磨上,看了看,就说:“好了。我走了,有事再找我、”提着工具就走了。
  “行了?”安斌有点不相信的看着高峰。
  从高坡进来到走,高峰没说一句话。他从心里根本不相信高坡有那个本事。既然安斌想让高坡试试,自己作为哥哥总不能一直拦着。
  现在看到高坡吊儿郎当的那个样子,心里生气的不得了。他不想接安斌的话,因为答案在安斌去之前就有了。
  安斌用水冲净了石块渣子,招呼高峰把石磨放下来安好。看高峰生气的样子,就自言自语地说:“既然说好了,就试试,也费不了多少事。”安斌倒上豆子,将水管位置调好,拉过来毛驴开始拉磨。
  高峰站在一边用纸卷烟,点着吸了一口,就呛得流眼泪了。他本没有烟瘾,现在只是用来调整情绪。
  “高峰,你看!你看!”
  听到安斌吃惊地叫声,高峰顺着安斌的手指看过去。一看,急忙走近些,再看。原来的问题,没有了,豆浆又细又匀。
  两个人都愣住了。高峰这才知道,高坡的石匠是学成了。
  高坡做的一手好石活,石磨、石碾、猪牛槽、门蹬、石磙等,不论出了什么毛病,经他的手一整理,问题马上解决。特别是豆腐磨、油磨,他锻出来的渣细,出的豆腐多。
  紫罗口外,一直到下水磨,几十里的地面。一提到高石匠,没有人不知道的。不光在这里,他锻磨在汝阳的山区几个乡:王坪、付店、十八盘等地也很有名望,当地人送他绰号“高半县”。
  高云知道三叔高坡年年在山里转,各个山沟的人都认识。回来的时候,带点山货,核桃、柿饼、栗子等。
  高云是他的唯一的侄子,他很亲的人。每次回来,都给高云捧一捧核桃,抓一把柿饼,把高云高兴地不得了。
  余下的高坡就装在竹皮编制的“气死猫”篮子里,再用锁锁住,然后吊挂在屋子中间的房檩上。
  高云想吃核桃、柿饼的时候,就呆呆地仰脸看着那“气死猫”篮子。
  时间长了,知道叔叔不在家,看也是白看。高云知道,再看,爸爸是断不会给自己取的。
  现在自己可以不吃叔叔的核桃、柿饼,只要叔叔能给爸爸点钱让爸爸治病就好。
  第二天爸爸又出门借钱去了,高云就打算问问叔叔。
  “高云,来舀点水,把这石板刷刷。”三叔喊。
  “好!”高云答应的可爽快了。
  “高云,把那个钻头拿过来。”
  “好!”
  “来,高云。星期天我去小李庄锻磨,你去不去?”
  “不知道,大让不让去?”高云说。
  “不管他。你说,去不去?去了,给你买点好吃的。”
  “我不吃,三叔你借我大点钱,好不好?”
  “你大说的?”
  “不是,我想的,大他到处跑着借钱。”高云说。
  “叔叔现在手里没钱,有钱了肯定行。”
  “好,叔叔,那我星期了,跟大说说,我跟你去。”高云高兴地说。
  天亮的时候,高峰已经出现在一个叫做“楝树沟”的小村子。从龙村到这里,需要趟水渡过汝河,走十多里山路。秋天的水已经有点凉了,然而麻木的双腿经过十多里山路的攀爬,已经微微出汗。
  “哎呀,你咋起那么早?”坐在屋里,狄东问。
  “这段时间没过来了,今天来是想跟你打点饥荒,作住难了”高峰直截了当地说。
  “哦,咋回事?”
  高峰就把拉煤出事,打针治病,去郑州检查的事,竹筒倒豆子说了个遍。
  “呼噜噜,呼噜噜……”狄东吸着水烟听完高峰的话,两口对视了一下,没有做声。
  高峰耐不住,补充说到:“我今天来没指望多少,三十五十我也不嫌多,三块五块我也不嫌少,能凑多少是多少。”
  ……
  一整咳嗽过后,狄东说:“按说,你有事,我应该帮你。可是,事不凑巧。你看,这房子多年了,紧该翻瓦(重修)了,钱还没有凑够。要不是这(盖房),我们得多给你添点钱的”。
  “是啊,你看这事多不凑巧。”旁边狄东的老婆也接着说。
  高峰站起来,面色发红,就往外走。狄东拉住手,说:“吃过早饭再走吧?”
  “不了,我回去吃。”
  离开村子,高峰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想到自己把孩子养到六岁,送给狄东家。又几乎包揽了狄东家的大小伙计。没有煤,自己到几十里外给他拉煤,又从沟口走几里地一担一担地挑到他家;农忙,自己上坡给他们家背玉米、担地瓜;农闲,自己去给他们家开荒地。可是,现在……
  回到家,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高云妈看高峰情形不对,犹豫再三,问:“你到底怎么了?回来不吃不喝的,什么话也不说。你说说出啥事了好不好?”
  高峰折起身,擒着泪:“我和你说,从今天起,咱和狄东家断了来往,不再亲戚,他走他的阳关路,咱过咱的独木桥。”
  接着说了去借钱的经过。两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抱怨人心不古。
  又是一年春来时,微风吹着大地,残雪中的麦苗摇摆着露出勃勃生机。
  “呜——”北去的列车鸣叫着,在“哐当,哐当”的节凑声中向前飞驰。
  高峰看着窗外,心中却浮想联翩。这次去北京阜外医院,是独身一人去的,没有带人护理。心里打算是如果治不好,就自己了断,不再给家里和孩子添负担了。
  郑州医学院李大夫告诉他,北京阜外医院以前是十三级干部才能进的医院,目前也就只有这家医院可以治这个病。但愿成吧,希望在心里隐隐升起。
  回想自己这半生,没有过过好日子,几岁时就没了父亲,流浪街头,饥一顿饱一顿的,好在现在有了家有了娃,过几天好日子,却又生了病,生了不同一般的病!难道这就是命吗?!
  回想自己借钱走过的路、进过的家、见过的人,不由得一声叹息。
  不想让孩子受苦,不想让家人受累,我怎么才能做到?天啊!为了孩子不受欺负,不像自己当年那样流离失所,才决定去北京治疗的。
  看着路轨旁摇摆的麦苗,在寒风中倔强的坚持着,尽管寒风凛冽,依然精神抖擞……待过了冬天,就会拔节孕穗,等到夏天,必定是颗粒饱满。高峰慢慢地挺直了脊梁。
  高峰进京看病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两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三个月又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
  高云成了懂事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就呆在家里,陪伴着母亲。晚上,也不去疯了,就在家做作业,复习和温习课程,然后就和妈妈闲聊。听妈妈说队里干活的事,将自己在学校的事。然后,就眼眨巴眨巴的望着妈妈不说话,想父亲。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村只有大队部一部电话。由于没有北京医院的电话,一切都断了联系。高云和高云妈只能凝望北方的天空出神……
  一天,大队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
  1970年5月20日下午,首都各界群众五十万人集聚在天安门广场,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出席大会,应邀到会的还有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及其夫人。
  集会上,林彪宣读了经毛泽东亲自审阅定稿的《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声明。也就是著名的《五二零声明》。
  高云在学校也学习了《五二零声明》,参加了学校在村里的游行。回去和妈妈说了游行的情况。
  “妈妈,我大不是就在北京吗?”
  妈妈点了点头说:“是啊”。想到北京,妈妈泪水就流了出来。
  高云看到了妈妈扭头时的眼泪,眼睛就也湿润了。急忙转身去做作业。
  次日傍晚,高云放学回家,发现院子里坐了个穿白大衣的人,他疑惑的放慢了脚步。
  “白大衣”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
  “大,你回来了!”
  高云扑上去抱住了爸爸,好一阵亲热。
  “大,我告诉妈妈去!”话音刚落,高云已经跑出了大门。
  高峰回来了,高峰病好了。消息如同春风,很快地就传遍了全村,亲戚、朋友都来看望。
  老队长安佳、副队长安金也来看他。高峰和他们都是要好的朋友,在治病前高峰也是副队长。
  安佳、安金考虑的不仅仅是来祝贺,更是考虑高峰以后的生活。高峰作两次大手术,第一次断开的肋骨又一次断开,没法固定,医院直接将三条肋骨去掉了,再做重一点的农活是不行的。两人想来想去,给高峰找了一个差事,还不知道高峰愿意不愿意呢。
  004夹河滩儿
  
  村北的北汝河,由于两侧河床下切,河中间的部分渐渐地成了高地。因为淤积的缘故,土壤比较肥沃,可以耕种。
  队里打算在那里开荒种地,为队里多创造一点收入。准备派几个人,专业垦种。
  正在苦于没有合适的领队人选,听说高峰回来了,安金就急忙去找安佳,两人一拍即合,然后一同来找高峰。待其他的人都走了,安金说起了这件事情。高峰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合适的事做,就答应了这件事。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谁知却确定了高峰的结局。这是后话,后面再叙。
  要在汝河的夹河滩上,打造出一片农田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次日,荒滩上站了五个人,它们分别是高峰、安会、安新、董占、安琪。他们选了荒滩靠南地势较高的一个地方,准备在这里搭个窝棚,作为他们的栖身之处。
  秫秸捆是他们隔河扛过来的。八捆两面,每面四捆一靠,搭成了“人”字型窝棚,勉强可以遮日挡风,两头敞开,人多进出也方便。又在窝棚周围铲了铲,以免汪水。
  在窝棚里放了些稻草,软软的,累了,大家可以坐下休息。
  告一段落,高峰让大家坐在窝棚里,商议下步的工作。
  “今天第一场,大家都干的不错。这就算开始了。咱们今后咋搞?需要在一起商量商量。队里让咱们来,是相信我们。咱们几个要下劲干好。”高峰开始说。
  “既然队里让我管这个事,几个事我得说说。”高峰接着说。
  “你说吧,你就是咱们的头,你说咋干咱咋干。”安会接着说。
  “就是,你说吧。”安琪说。
  “第一个事,每天要按时来,不能晚。队里上工晚了要扣分,咱这里不扣分,但是不能晚。有事提前和我说。”
  “好。”
  “没事。”
  “你接着说。”大家都响应。
  “第二个事就是挖渠。种地,没有水不行。一会咱几个顺河往上看看,看在那挖渠方便?咋着挖能把水引过来?先定个线。”
  “渠挖好后,要把田分成一畦一畦的,方便种。”
  “第三个事,就是根据荒滩的肥力情况,该种树的种树,该栽秧的栽秧,该种豆的种豆。我们要有个数。”
  “所以,这几天的工作就是跑腿和看。”高峰用右手对荒滩从上向下划了一下。
  “领导说完了,拍手。”安新说,大家都笑了。
  “中,就按你说的办。”安琪说着,站起来,随着高峰出了窝棚。大家也都跟在后面。
  根据现场查看,水渠要从上游约两公里的地方引水到荒滩上端地势最高的地方,再从最高的地方向下引,从南到北分成四条支渠,组成一个渠网,正好可以浇灌全部荒滩。
  第一步是挖干渠。2000米长,挖两米宽一米深,要挖砂石4000方。工程量很大,需要调动全队劳力来挖才行。队里二十多个劳力,也得几天挖。
  第二天,天麻麻亮,人们就赶到了挖渠的地方,队长让大家抓阄排顺序,从最上面水渠口向下挖,每人三掀把长,谁挖好谁休息。队长验收,没有挖到位返工再挖。十一点过一点大家伙都完成了,验收也可以,就收工了。大家带着工具、提着衣服,趟过头道河回村了。
  就这样挖了七天半,干支渠都挖好了,河水沿着渠流到荒滩的南北上下。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专业队的人了。
  高峰领着人,从上到下,每隔二十米在两条支渠之间打一条田埂,将整个荒滩都分成了“田”字格,这个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
  接着是泡田、除草和平整。先灌水把田泡透,再把荒草拔掉清除出去,然后用水牛拉着犁耙将地耙平,最后将大的鹅卵石检出去。这样,地基本就可以种了。
  整田,是个费力又费时间的活,大家伙干了几天也没有整好几块。就商量:把土壤肥沃一点、鹅卵石少的地块先整理,用来栽秧种水稻;差一点的地到秋后农闲时再整理;更差的地简单整理一下,种大豆、高粱等。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劳作,荒滩变了样。原来,杂草丛生石块遍地的荒草滩,现在变成了渠沟纵横整齐有方的一畦畦的农田。几个人站在窝棚旁边,看着这自己的成果,激动不已。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现在看着像个地儿了。今下午早点收工,大家也都休息休息。估计最近有雨,有雨我们就忙了。大家回去吧。”
  “有雨咋会忙啊?好好过过睡觉的瘾。”安新说。
  “是啊,有雨咋会忙啊?”董占不明白,问。
  “有雨,就会发洪水,是不是?”高峰说。
  看大家点头,高峰接着说:“好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地上的干草、沤树叶、牛粪、羊屎蛋等等,一下雨就会顺着河水冲下来,把这粪水灌到田里,地不就肥了吗?”
  “是”、“对”……大家鼓起掌来。
  “如果下雨,我们都来,把每一畦地的水口都打开,让水往里灌。灌满了,堵住。等水渗下去,再灌。地怕三灌,明年丰产。”“好。”大家齐声回应。
  竖日,风雨交加,北汝河的夹河滩里,几个人影站起、蹲下,又跑上跑下。近看,他们几个人虽然披着蓑衣,然而仍然遮不住这狂风暴雨,一个个水淋淋的,都成了水人。
  看他们眼光里的坚定、执着,你一定认为他们不是平凡之人。然而,他们并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和雄心壮志,他们想的很简单,队里的人相信咱,咱就要对得起人家;高峰身体那样和我们一样干,我们咋能不干?做好了这个事,就会有好收成,大家的生活都会好过些。为了这,再累,也值了。
  过了三天,洪水褪去,北汝河又返回平时的清净,哗哗的水声,清脆悦耳;澄清的河水洗刷着淤积的砂石,一次,一次……
  专业队的几个人涉水而过,提着衣鞋,走到窝棚,穿上衣服,开始了新的工作。修补冲毁的田埂,扶正刮歪的小树,整理水口。
  北边的大豆田,大豆苗碧绿碧绿的,罩满了地。中间和南边的稻田里都淤积了厚厚的一层淤泥,伴搅着畜禽粪便颗粒。由于错过了播种季节,但明年的收成显然可以预期。夹河滩下面的地瓜地,薯秧已经罩满了地。
  1971年开春,龙村六队便忙碌起来。六队原有水浇地百十亩,坡地二百多亩,总共三百多亩地。
  现在一下子多了夹河滩一百多亩水浇地,大家忙完原来的地,又去夹河滩忙。河滩上下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修渠道,整田埂,搬石整田……
  在忙碌之余,大家更多地是高兴,因为地多了,收成也必然会多起来,所以有了希望。
  大家忙碌着、说笑着。有些年轻人更是唱了起来:“在那希望的田野上……”
  高峰在人群里跑来跑去,他要安排活计,他要调派人力,他要说明要求,他要不时进行检查,了解质量和进度。
  晚上,累瘫的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都是不舒服,尤其是伤口,感到发烫难受。
  第二天来到夹河滩,大家看到他精神状态不好,就让他坐下来,劝他有什么和队长说,再让队长指挥安排。
  ……
  暑假来了。高云和小伙伴们都来到夹河滩干活,高兴坏了。
  出村来到河边,脱了衣服,一个个就像鱼儿一样,在河里游个痛快。然后,用一只手举着衣服,游到夹河滩岸边,将衣服放到石堆上,就赤条条下田了。
  水田里插秧,大家就在水里蹲着,比赛插秧,看谁插得快,秧行直。
  提前完成任务的站到田埂上,点评做活的好坏。什么“蚯蚓寻他妈”呀,什么“乌龟爬行”啊,比喻多多……
  郭定插的秧行弯成了“S”形,安强的像个“厂”字,大家打趣他们。郭定的脸憋的通红通红的。
  “球,咱就是这水平,你们学还学不会来。”安强大大咧咧的说。
  “实话,实话啊!”安云接着嘲讽道。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入秋,秧田灌了几场洪水,秧苗长得更加壮了,绿油油的,随风飘荡,那一波波波浪,如洋如海,令人陶醉。
  田间的稗草,由于洪水的灌溉,也疯长起来,拔稗草就成了重要工作。专业队的几个人忙了个不亦乐乎,起早贪黑。
  高云和其他的学生们,一到星期天也去帮忙。
  由于稗草和秧苗外观很相似,好多学生分不清,拔稗草却把秧苗拔出来了。高峰在田埂上发现了,大惊,就把学生们集中起来。
  “大家看,我拿这两棵,一棵是稗草,一颗是秧苗,谁能分清那是稗草?那是秧苗?”
  “左手是秧苗”安青说。
  “右手是秧苗”安刚说。
  “安刚,你咋知道右手是秧苗?”高峰问。
  安刚涨红了脸,喏喏地说“我是猜的。”
  “那,稗草和秧苗,有哪里不一样?你们看:最明显的区别是——这里,”高峰指着稗草叶舌处,“稗草这里是光的,没有绒毛,秧苗有绒毛。”
  高峰将稗草和秧苗递给身边的安青,“大家传着看看。”
  安青又传给安云,安云又传给安强,……
  “还有简单的办法。”
  “啥?还有简单的办法?”
  “四个字:远看,近摸。”高峰指着稻田中,“看那里有几丛颜色重,长势好,叶细弯曲的,一定是稗草。”大家随着看去。
  安强急忙跑过去,拔了一丛,然后看叶舌,果然是光的,没有绒毛。“都是呀!”安云几个也去拔了起来。
  “还有,稗草的茎杆是圆的,秧苗的是扁的,用手一摸就知道了。”
  “哇,真是,真是”安云翻着手中的稗草。
  时间过得好快,很快就来到了秋末,颗粒归仓。家家盘算着今年的收成,心里乐滋滋的。
  005家事忧忧
  
  又该报工分了。每隔一段时间,高峰都要把夹河滩上几个人的工分报到生产队,生产队再统一核算,进入生产队决算分红。
  高峰的记工本就在窝棚里放着,谁都可以翻看。事实上大家都放心,也没人去看,关键是谁看也看不懂。
  高峰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文化,但是却不得不记账。
  在生产队的轧花站轧花,就要记账:姓名,村庄,棉花斤数,花籽重量,榨油多少斤,加工费多少,都要记清楚的。他记得账谁也看不懂,都是各种各样的符号,但是拿到他的手里,就来龙去脉,条理清楚,分毫不差,给你讲得明明白白。
  大家在和高峰开玩笑的时候,内心里都佩服高峰的精明和智慧。
  只有高峰自己明白自己记账的难处,设计或者选择一个符号,要捉摸好多事情,并要和曾经用过的进行归纳归类进行对比,然后才能确定下来。记好后还要看几遍,把它烙印在脑海里。
  不识字的苦楚,成了高峰督促高云学习的动力。高云的好玩、偷懒和不尽力,是高峰绝不放过的大敌,必须坚决克服不可。
  高峰要求高云每天在学习之外,再加写300个字。他不知道,这样对高云的学习有没有好处,但他知道肯定没有坏处。
  再者他也没有文化,不知道字怎么写,题怎么算,但是写字不一样,写没写?一看就知道,写够没有写够?一查他也知道。所以他就要求高云写字。他规定高云写完300个字,就可以去玩,但必须是他检查以后。
  每天晚饭后,高云就趴在板凳上写字,写过后高峰就用火柴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查。查够了,就说:“玩去吧”,高云就如同大赦的犯人一般跑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高云发现高峰并不认识字,就动起了歪心思:你不是不认识字吗?我就将左右结构的字分开来写,将左中右结构的分开写成三个,这样,就可以早点出去玩了。
  第一次,高云只把两三个左右结构的字分开来写,高峰数字的时候,高云紧张的出了一身汗。然而,高峰没有发现,看够三百,就说:“好了,去玩吧”。
  高云跑出去,心里好一阵忐忑,又好一阵激动。从此以后,左右结构、左中右结构的字,就完全分开来写。
  有一天,高峰的弟弟来探亲。高峰的妈妈改嫁到周庄后,在那里添了一子,就是这个弟弟。
  高峰就和弟弟谈起了家事,扯着扯着就聊到高云的学习。急忙把高云的写字本拿出来让弟弟看。
  下午放学,吃过晚饭。高云写完300字,经高峰查数后就出去玩去了。
  入夜,高峰看着高云洗了脚,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
  高峰拾掇完家务,来到床边,脱了一只鞋,用右手拿着,用左手(左胸做过手术)一下子掀开高云的被子,把高云的身子翻过来,按爬在床上,抡开鞋照着屁股狠狠的就打了起来。
  “啪”,“啪”……撕裂的疼痛让高云痛不欲生,终生难忘。
  “说!我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啪”、“啪”,接着重打。
  “我没有好好学习”。
  “不是。”又打。
  “我放学在外面玩了。”
  又打。“就这几天的事,说!”
  “……”
  又打。打着提醒道:“写字的事,说!”
  高云一下子明白了。“大,我骗你了。”
  “说,怎么骗我了?”
  高云只好把经过说了一遍。
  “我问你,还骗我不骗?”
  “不了,我再也不敢了”。
  “能记住不能?”
  “能。”
  “今晚上,打你亏不亏?”
  “不亏。”
  “应该打不应该打?”
  “应该。”
  “好,我记住你的话。”接着高峰缓了缓口气,给高云讲了自己不识字遇到的难处、遭的罪,说明为什么要高云好好学习。为什么要严格要求高云。
  夜深了,父子俩的沟通仍在继续……
  宋凤又带着安玲来了。
  高云知道这是自己的丈母娘和将来的老婆,但高云并不喜欢。
  虽然她长得也很可以,但是她一来,就到处乱翻,不论什么,只要她喜欢,爸妈都让她带走了。她还拿笔在自己的作业上到处画,自己不愿意,爸妈还偏向她,总说自己不对。
  后来听大人说,高云和安玲是两人的父亲高峰和安佳指腹为婚的,高云比安玲大四岁。
  高云这时已经六七岁了,已经多少懂点事了。而安玲才不过两三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高云家里打了宅基地,就在南街公路边的中间那个地方,西边是张银家,东边是安左家,爸妈在院里种了满院的桐树苗,等它们长大就可以盖房子了。
  高云的三叔高坡结过两次婚,都没有成功。
  高坡年轻时,也能言会道,手脚也勤快,在刘店乡政府做杂务,也很得领导赏识。
  那年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六,高坡托人给大哥高峰捎信,说自己要结婚,二十九带着人一起回家。高峰一听又高兴又怀疑。自己的弟弟也老大不小,紧该办人了,现在定住了,当然高兴;怀疑是因为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不靠谱。
  第二天又有人从刘店回来捎信。这下,不能不信啊,就想……不行,我得去看看,这不是小事啊!捎信的人刚走,高峰就翻坡赶了十几里山路到刘店乡政府。
  “二哥,你怎么来了?”
  “捎信的人说,我不放心,我来看看。”
  “二哥,说好了,二十九办事,我带人回去。这里走不开,要不然我早回去和你说了。”
  得到高坡的实信,高峰顾不得多停留,饭也没顾着吃,就急急忙忙赶回来。安排人购买一干结婚用品,布置新房,借麦磨面蒸馍,准备待客。
  二十八,又有两人捎信,说二十九早上出发,要家里做好准备。
  二十九,家人和亲戚朋友们,早早的起了床,来到这里,准备迎接新人。从早上等到吃过早饭,又等到中午,仍然没有信。
  高峰实在受不了,着急得不行。安排家里人等着,自己又急忙赶往刘店乡政府。推开门,高坡一个人正在那里坐着,不紧不慢的品茶呢。
  “人来?”高峰开口就问。
  “人家不来了。”高坡局外人似的说。
  高峰一听大怒,一步跨上去,巴掌扇了过去。“你是死人活人?不来了?不来你不会回去说说?”
  ……
  这次,高坡打回来电话,说在王坪蒋沟有个寡妇,外头人走了快二年了,身边有两个女孩,大的七八岁了,小的两岁多,想下来。要高峰过去看看。
  高峰想,要自己过去看看,应该是真的。就和队里请个假,去王坪了。
  见了面,看女方也是一个过日子的实在人,感觉可以。出去找邻居打听打听,和高坡说得差不多,也就放下心来。
  第二天起早吃过早饭,高峰拉着大女孩,高坡抱着小女孩,一行五人就出了沟,到半下午走到王坪公社,办了手续,天就黑了,找个地方住下来,打算歇一晚,明天再往家走。
  高峰把高坡叫出来:“你看,手续也办了了,你们也不要赶太紧,明天慢慢往家赶,孩子小,慢慢走。我就不住了,我连夜赶回去,家里准备一下,做个安排。”
  “好,二哥,山路不好走,你小心一点。我们最迟后天就到家了。”
  高峰赶到家,和高云妈、安欣表弟在一起商量,安排明天人到家的事,一直很晚才睡。
  第二天等了一天没见人回来。晚上又坐了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休息。
  第三天上午,高坡一个人回来了。
  高峰一见面,急忙问:“人来?”
  高坡:“累死人了。我又把他送回去了。”
  ……
  高云知道,爸爸训了三叔,他不受,就和爸爸吵了起来。
  “我的事,不要你管!”三叔说。
  “不要我管?你办好事,我不管。你办坏事,我就要管你。”爸爸高峰说。
  这次生了气,爸爸再也不想看到三叔了,就决定到宅基地里住。可是,宅基地里除了新栽的小树,什么也没有。现在决定盖房子,用什么去盖啊?
  安佳就把自己翻盖房子退下来的草房椽子抬过来。没有草,就和生产队和大队申请,批了几百斤麦秸。然后,找了街坊邻居来帮忙盖房。
  房子的墙是土墙,西侧的山墙好不容易打成了,竟又倒了,只好重新打。经过几天的努力,一间草房总算盖起来了。
  房子的建成,安佳是出了很大力的,既是队长,又是亲家,出力劳心自是尽心尽力。房子的后面就是安佳家,两家走动更方便了,宋凤带着她的女儿来得也更勤了。
  006龙村避难
  
  子夜,北风呼呼的吹着,更加冷了。
  在杨楼公社西约一公里的大庄寺中学,此时更是万般寂静,批斗会结束也快两个小时了,工作人员和被批斗的人都很累,此时应该都睡着了,当然,除了值班和负责看护重点对象的人。
  “一打三反”运动进入深入阶段,杨楼公社将嫌疑对象都集中到大庄寺中学里来,进行集中攻坚,重点打击。
  刘成在杨楼公社做饭几十年了,要把每一年的事情都说清,确实不容易,何况自己就是一个做饭的,想贪污也没有机会啊。
  刘成不仅说不清楚,还认为自己没有问题,这让一干工作人员非常生气,这不就是一个顽固派吗?
  对于顽固派决不能迁就,因为放跑一个坏人,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经过研究决定把刘成作为一个重点对象处理:一、派专人看护;二、白天、晚上连续批斗。看他交待不交待?
  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三天了,每天批斗三场,上午、下午、晚上,每次都要弯腰低头,刘成实在受不了了。自己明白工作队是把自己当作重点来批斗的,要做典型的。看护的也更严了,就是去厕所也有人站在厕所门口外等着。
  无情打击,残酷斗争,如果成为典型,会不会丢了性命?可是丢了性命,自己的冤屈谁又知道?谁来帮自己诉冤申冤?!自己不能死,可是怎么才能保住性命?思考再三,三十六计走为上。
  “同志,我要去厕所。”
  “就你事多。”看护员小胡嘟囔着,打开门,跟在刘成身后上厕所。
  到厕所门口,小胡说:“快点,把人都冻死了。”
  刘成没说话,急忙进了厕所。看厕所里没人,小胡也没进来,就扒着厕所的墙头往外面看:这是一个露天厕所,在中学院子的角落里,厕所后面就是农田。
  小胡在外面不放心,就问:“完没有?把人冻死了。”刘成装着正在用力大解的样子,发出一点声音来,“快了,肚子不舒服。”
  回到住室,过了有三四十分钟。
  “小胡,小胡!肚子疼,不舒服,还得去厕所。”刘成喊。
  “你把人都坑死了。走。”小胡不愿意地说。
  刘成进了厕所,蹲下对着小胡喊:“外面冷,你进来吧。我肚子不舒服,时间会长点。”
  “你想把我熏死啊!快点。”
  刘成立马站起来,用脚登住墙角的凹陷处,用手扒住墙头,一用力就爬上了墙头,轻轻跳到农田里。
  拐个弯,认准往北的方向,一口气来到汝河边。顾不得试试水热水寒,就急急忙忙渡过汝河,又走了十多里路,上了北山。
  再说,小胡在外面等了一会,感觉应该差不多了。就喊:“刘成,咋样了?你想把我冻死不成?”
  “……”
  “不对。”小胡意识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就急忙往厕所里冲。一看没人,小胡就慌了,急忙大喊:“跑了!”“刘成跑了!”一面往值班室跑。
  很快地工作组人员就到齐了。组长分析刘成必定是跑回老家寄料去的。就根据大路、小路的条数,分兵三路,开着车向寄料追去。
  晚饭后,煤油灯的火焰摇晃着,天又起风了。
  高峰一家三口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闲聊。
  “那一年,我们几个都不想在部队了,可是一下走的人多是不行的。所以,就让和太先走,停停我再走。走之前,我再三交代和太,到家后去周庄告诉我娘,说我时间不长就回去了,让她不要惦记,不要操心。谁知,他回来竟然没有去说。”
  “咣…咣…咣咣”轻而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大,有人敲门,我去开。”高云说。
  “不,我去。”高峰将高云拉到身后,走出去,到大门后。从门缝里看出去,好像没人,就准备转身往回走。
  “峰哥,是我。”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口音。
  高峰,打开门,还没看清楚,那个人就急忙挤了进来,“我是刘成。到屋说。”急忙打手势阻挡高峰开口。
  两人相互拉着手,来到屋里。高峰预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压低声音问:“兄弟,吃晚饭没有?”
  “没有。”
  “那好,你先坐下歇歇。”高峰回头对高云妈说:“这是寄料街咱兄弟,你赶紧做点吃的。”,又对高云说:“这是你成叔。”
  “叔!”
  “孩子,坐下吧。”
  高峰安定下来,看刘成犹豫又胆怯的样子,就说:“你说吧,出啥事了?你嫂子和侄子都没问题,你就直说吧。”
  刘成于是就将一打三反运动被诬陷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被关到大庄寺整整斗了十三天,没明没夜的,罚站低头,没防备脚就踹过来了。从前天开始,我去厕所都有人看着,我看是活不成了。昨晚上,我说去厕所,他们在外面看着,我翻厕所墙跑出来,没敢回家,就一直往北过了汝河,在北山转了一天,没地方去,想来想去只好来找你了。”
  “没事,兄弟。就在我这里住,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也有你一口。”
  家里就一间房子,没有地方住,高峰让刘成住屋里,自己一家人住伙房。刘成不行,最后刘成住伙房里过了一夜。
  由于院门前就是公路,不时有车辆通过,惊得刘成一夜没有睡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来人抓自己,害怕的不得了。
  天不亮,就敲门和高峰说,要去找个人,就告辞走了。
  一天时间,高峰都在担心,不知道刘成去了哪里?
  吃过饭,一家人又在一起议论。突然,屋门推开了,“哥,我又回来了。”
  赶紧做饭,吃着饭,刘成说了一天的去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今天早上出去,想来想去,没路。打算西去到龙池漫山,找个窑洞,脸上盖个手巾,就那样过去算了。谁知走了一天,也找不到路。转来转去,我又转回来了。”
  “回来了好。刚才我们一家人还惦记你呢,也不知你去哪里了呢。”高峰说。
  安排住下。所谓住下,就是在伙房空闲地方铺了点草,放了铺盖,就睡在上面。高峰也过来,两个人就围在那里,说了一夜。
  决定在案板下面挖个窖,如果有人来,刘成就躲在里面。因为院里房子少,没有背人的地方。
  一家人又在一起统一了口风,出去不准说家里有人。进出要记得关大门,要严守秘密。
  就这样,刘成住了下来。
  时间说慢也快,三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了。这晚吃过饭,就在屋里谈起来这事情,也不知道家里怎样?形势还紧不紧?最后商量让高峰去寄料打探消息,摸摸情况。
  第二天一早,高峰就出发了,三十多里山路,走了四个多小时就赶到寄料街了。到程亚安家,寒暄过去,就安排吃午饭。一边吃饭,一边拉家常。
  “峰哥,成哥出事了。”
  “怎么回事?”高峰问。
  “他在杨楼公社做饭几十年了,现在不是一打三反嘛,说他贪污。不知他怎么跑了,现在两三个月了,也没有找到。”程亚安说。
  “他那个人,不是那种人啊,怎么会说他贪污?”
  “是啊。可人家不信呀!”
  “现在怎么说?”
  “谁知道。好像没有运动开始的时候严了?不过他一直没有找到,也没有说咋办吧。”
  下午,高峰回来,和刘成说了在寄料的经过,和找他的情况。
  听说你翻厕所走的当晚,杨楼公社分三路开着车追到了寄料找你也没找到。后来就让家里去各个亲戚朋友那里找,都没有结果。这一段好像运动松了一点。
  从寄料打探消息回来的第三天上午,天下着雨,都没有上工,高峰就在家和刘成一起聊闲话。突然,有人敲门,刘成躲进伙房,高峰去开门。
  “哎呀,亚安,是你?下这么大,你又跑过来?走,到屋再说。”
  两个人进屋。程亚安说起来这里的原因:刘成家找遍了亲戚朋友家,就是找不到刘成。
  刘成嫂子就想起刘成好像和他说过西乡阳县那边有个什么庙的地方有个朋友叫什么峰。
  他们就跑到红神庙那里问,又用反光镜一口一口井地看,没有见人也没有见尸。
  又来找我,问我知道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你这里,刘成嫂子催我来看看,我就过来了。
  说到这里,高峰以倒茶的名义来到伙房,把情况和刘成简单说了一遍,问他见还是不见。
  刘成离家时间长了,也有点想家,又感动程亚安冒雨前来,就说见见吧。
  看到刘成,程亚安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一把拉住刘成摇了摇:“成哥,我这趟没白跑。”
  回头看到高峰,顿时火起:“峰哥,你背我背得我好严啊?咱们是什么关系?”
  “……”高峰满脸通红,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就让他怪吧。
  “亚安,不要生气了。是我交代不让咱哥说的”刘成看情况不对,急忙解释。
  “好了,不说这事了。那天我去就是探探消息。由于情况不明,怕走漏风声,就没敢和你说。”高峰说。
  “不告诉别人行,连我也背?”程亚安气还没下地说。
  “家里那边咋说?杨楼有没有消息?”高峰也不计较,接着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程亚安说。
  “那你回去,还要保密。看看情况再说,我就还在咱峰哥这里。”刘成说。
  “好。我回去看看情况,咱再联系。”
  “妈,俺爸找到了。”刘成的大儿子刘立说。
  “胡说。”刘成老婆说。心里想,方圆左近都找遍了,就连不知道的龙村也让程亚安去看了,没有。
  “真得妈,亚安叔家的老大程远今天上午悄悄和我说的。他说,他昨晚偷听他爸和他妈说,在龙村峰伯家见到我爸了。”
  “真得?”
  刘成老婆急忙跑到隔壁刘成的三弟刘申家,对刘申说:“你哥有信了,赶紧去看看。”
  “真的?在哪?”
  “在龙村,高峰家,程亚安回来对家里人说的”
  “好,走,咱去见程亚安,落实一下。”
  “好。”
  关帝庙高峰家,刘成、刘申弟兄俩正在谈话。
  “哥,咱回去吧。这样终究不是办法,早晚总得回去的。”刘申说。
  “不回。我就在这,有哥一口饭,就有我一口饭。我那也不去。”刘成说。
  已经谈了一段时间了,陷入僵局。
  “哥,是这样。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你在这里,咱不回去人家马上就要找过来,那时还不如咱主动回去投案,减轻处分。来前,我和二哥已经商量了,把咱三家的家产全部给杨楼拉过去,有啥问题,咱弟兄仨一起面对。你放心大哥,我们不会不管你的。不管是福是祸,咱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看刘成没反应,刘申又接着说:“要不这样,我先回去,到杨楼看看情况,如果形势松了,咱就回去,不松你就在峰哥这里再停停。你说行不行?”刘申看说不动大哥,只好改变方法。
  “那中,你去看看再说。”
  刘申到杨楼公社转了一圈,回到家,就和大家商量,说了去龙村和杨楼的情况,最后说:“一打三反到了运动末期,现在到了兑现落实的阶段。我想了想,不管大哥说了多少?有没有那回事?咱都先兑现,争取从轻发落。嫂子也不要发愁,出事了咱三家顶着,只要对大哥有利。”
  “中,我同意三弟的意见,你安排去接大哥,我在家收集东西。等大哥回来咱拉着东西一起去杨楼。嫂子你说呢?”
  “好。我和刘申去接你哥。”
  ……
  第二天,三辆马车,装满了三家的柜子、桌子、门窗等家具物品,车上坐着刘成弟兄三个和刘成老婆,到了杨楼公社大院内。
  “听说,高峰家和安佳家不亲戚了。”
  “胡说,人家两家关系好着呢。”
  “你不信?人家高峰家和王桐家的大女儿订亲了。”
  这话很快就传开了。
  高峰听到后,很生气,心想:你这不是嫌贫爱富吗?我穷了不是?你不亲戚就说不亲戚,扯人家王桐干啥?你想倒打一耙子?昧了我给你的东西?
  安佳听到后,你有病回来,我帮你找活干;你盖房子,我给你椽子。我不嫌弃你,你倒好,和王桐家结亲。
  究竟是真是假,谁对谁错,双方没有落实也没有理论。
  心下凉了,脚下也懒了,两家没有直接交谈,就渐渐地生分了。
  高峰感激刘成在自己治病时的倾囊相助,自己还不了这笔款,也还不了这个人情。就想:钱我一次还不了,我就慢慢还。这不,为了改变家庭的经济条件,养了一只母猪。下了一窝崽,养了一个多月,一个个肥顿顿的,着实喜人。
  队里准备去雷湾煤矿拉煤,高峰打算让高云带两头猪娃,坐车给刘成家送去。
  早上四点高云坐在牛车上,听着牛铃铛的响声,慢慢地睡着了。身下铺着出发前牛把式抱的麦秸,很暖和。高云睡得好舒服,直到过葫芦套的时候才睡醒。
  “到了吗?”高云问。
  “快了,下去坡就到了。”
  高云透过渐渐淡了的晨雾看着路旁的山岗。入冬了,光秃秃的,远近的树丫子也没了树叶,一片萧条的景象。
  “喔-喔喔”,车停了。
  “孩子,下来吧。从这里顺路往前走不远就到了。我们进煤矿了。”牛把式把装猪娃的袋子提下来放在路边,猪娃“唧唧”的叫着。
  待牛车进了煤灶的场子,高云也准备好了,想把装猪娃的袋子放到肩膀上扛过去。可是,提了提,可以勉强提起来,但就是没法放到肩膀上。没法子,只好蹲到路上,把袋子往肩膀上放。千方百计放上了,却站不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有个过路人拉了一把,总算站起来。借着这个力,颤颤抖抖的往前走。见到路旁有树,就扶住喘口气,走到西街村口,再也没有劲了。
  “小伙子,你去谁家啊?”过路的大伯问。
  “成叔家。”高云说。
  “刘成?会做饭?”
  “对。”
  “那你不要背了,在这里等着,我让他家来人接你。”
  “娃子不吃十年闲”,看着高云日渐长大,高峰心里充满了希望。“老三篇”他最喜欢,有空了就让高云给他读,他就搬个凳子靠着碾盘坐下,微闭着眼睛,听。听得多了,他能记个八九不离十。就开始,提问题,要高云解释。他最佩服老愚公了。其实,他是在给自己鼓劲,给自己加油。
  要知贫困和疾病没有彻底击倒的高峰一家,如何走向未来,请看《第二章母子相依苦挣命勤劳立志壮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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