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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灵魂迷宫 / 第七章 亡灵序曲 六

第七章 亡灵序曲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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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萨菲亚在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明明意识已然清醒,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一般纹丝不动。她感觉到一中莫名的恐慌遍布全身,还有个低沉而诡异的声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盘旋回荡:“把她交给他们,他们会知道如何处置她。不要犹豫,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那声音仿佛升腾的烟雾般逐渐消失后,伊萨菲亚感觉有人在扯动自己身上的毛毯。她发现自己已然有了知觉,随即睁开眼睛,发现是身边的奥尔露恩将自己弄醒了。
  “别出声,”奥尔露恩小声说,“外面有人。”
  伊萨菲亚大吃一惊,她以为对方也感觉到了黑影的存在。谁知奥尔露恩却用手势告诉她,外面有不止一个人,就在小木屋的周围走动。
  可奇怪的是,伊萨菲亚对此却毫无察觉。按说她天生有通灵的能力,就算隔着墙壁,也应该能感觉到有人在附近。此时她的感知中却是空空荡荡。但她愿意相信奥尔露恩所说的,因为之前确实会有不安分之人趁着夜色四处游荡,为的就是趁人不备的时候抓捕那些被怀疑是女巫的人们。想到此伊萨菲亚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木屋门外有厚厚的积雪,她们进来的时候一定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脚印,而且是新鲜的、女人的脚印。如果屋外真的有人,一定是循着脚印一路找来的,这对擅长野外活动的猎户而要简直易如反掌!她们屏住呼吸,祈求外面的人只是恰巧路过。但是怎么可能?她们已经清楚地听到了徘徊在雪地上的脚步声。那是狩猎的脚步声。
  突然,屋顶传来“砰”地一声响,随之是接连不断的好几声,显然是有什么东西陆续砸在了木屋的房顶和外墙上。房外随即响起了骇人的呼呼声,那是火焰的声音!木屋的缝隙里火光通亮,烟雾很快渗透进来,呛得她们喘不过气。伊萨菲亚惊恐地四下张望,发现整个木屋转眼间就被大火吞噬,她们若继续躲在屋中定是必死无疑!
  强忍着烟熏火燎,伊萨菲亚快速将那张毛毯披在奥尔露恩身上,带着她打开木门冲了出去。不出她们所料,确实有好几个人守在屋外,骑着高头大马将房子围成一圈,仿佛一群狡黠的野狼在围捕两只无路可逃的小鹿。那些人冷笑地看着她们,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居高临下,似乎在欣赏猎物的恐惧。
  “瞧瞧你给我们带回来了什么,”一个将头发向脑后编成辫子的男人冷冷地说,“她的样子一看就是女巫,而且还是最危险的那种!”
  “你们都别动她!”伊萨菲亚壮着胆子说,她用毛毯将奥尔露恩紧紧裹住,双手揽住她,“你们害死了我的母亲,上帝不会饶恕你们!”
  “上帝派我们消灭魔鬼的使者。”那个背头男目光冷峻地说,“邪灵总会藏在美丽的面孔之下!”
  伊萨菲亚其实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她知道此次必是在劫难逃,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再次落入那些凶残之人手中。她知道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却已经无力挣扎。就在此时,她听到被毛毯包裹住的奥尔露恩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她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仔细去听,却发现根本不懂疼她说的话,只感觉她在轻声呢喃,仿佛是在默默祈祷,却听不出所言何意。
  就在此时,周围那几个人骑着的马突然同时高高仰起身子,前蹄腾空,用后脚站立。骑在马上的人猝不及防,都被掀了下去,所有人都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伊萨菲亚见状大吃一惊,却仍没有忘记逃跑。她见机一把拉住奥尔露恩的手,转身迈开大步拼命地跑。可是没跑几步就突然停下。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身边的同伴。
  奥尔露恩的手冰凉刺骨,没有一丝温度。她惊恐地收回自己的手,感觉一阵寒意瞬间遍布全身。奥尔露恩身上的毛毯滑落下去,露出她洁白的皮肤和金色的头发。她的皮肤白得就像月光下的寒玉,没有一丝血色。其他人亦是惊讶不已,他们纷纷从雪地上站起来,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回你知道了吧,”那个梳背头编辫子的男人说,“她不是人类,或者说已经不是活人了!”
  “不可能……”伊萨菲亚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但她知道那人说得没错,之前靠近奥尔露恩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她身上隐隐散发着寒意,那绝非是活人的身体。伊萨菲亚突然想到了梦中死去的母亲,只有亡者的身体才会如此冰冷且毫无血色!可是怎么会?她明明是个笑容甜美的善良少女,又怎会是……
  “女巫,”那个男的说,“她们会用魔法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已经死去的躯体里,继续伪装成人类!”伊萨菲亚看向自己的同伴,奥尔露恩正看着她轻轻摇头,请求她不早相信那人的话。但是怎么可能,伊萨菲亚的心中此时已经充满了恐惧与疑虑,那种源自灵魂的恐惧摄住了她的内心、掌控了她的心智。
  “既然她已经不是活人,”伊萨菲亚在心里对自己说,“何不让她代替母亲去往极寒的死亡之地。我的母亲原本不应该就这样死去,我要用她将母亲换回来!”尽管奥尔露恩还在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寻求信任,但那一刻,伊萨菲亚脑海里只有那个黑影对她的嘱咐:“把她交给他们,他们会知道如何处置她。不要犹豫,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不要犹豫!伊萨菲亚在心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再见到母亲!她慢慢地迈步后退,同时看着那几个凶残的男人走向奥尔露恩。那女孩无助地后退着,脸上露出失落而绝望的表情。她突然快速转身在雪地上狂奔。其中一个男人举起猎枪,枪响的一瞬间,奔跑中的奥尔露恩猛然倒地。伊萨菲亚心中一颤,却并未动声色,对死亡的恐惧与对母亲的渴望已经侵蚀了她的内心,再无半点怜悯。奥尔露恩的一只脚踝被打伤了,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我们找她很久了,”那个开枪的男人转头对伊萨菲亚说,“据说她的歌声能召唤死亡国度的恶灵,带来可怕的灾祸。”
  “你应该庆幸帮我们找到了她,”之前那个梳背头编辫子的男人说,“你帮我们消除了一大心患,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被诬陷了!”
  伊萨菲亚不在乎,该受的苦难她已经如数遭受,此时的她只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回来!因此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奥尔露恩在雪地中挣扎。那几个男人并没有上前去抓捕她,尽管有人提议将她扔进燃烧的房子里,却似乎没有人敢靠近她。
  “今天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那人抬起头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低说,“应该没有人能在冰河中活下来!”
  听闻此言的伊萨菲亚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冰河静卧于荒凉的旷野之上,在夜幕下泛着惨白的光。
  没有风,空气仿佛也被凝固了。
  几个人牵过自己的马,站在雪地上静静观望,看着奥尔露恩挣扎着从雪中站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此时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走入冰河,沉入水中。她艰难地迈着步子,向着不远处的河岸走去。宽阔的河面犹如荒原上一面巨大的镜子,遥远的夜空中冷月如霜、群星闪烁。一袭白衣的奥尔露恩如同一只冰雪精灵般在晴朗的夜空下漫步,身后却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她慢慢走到河边,河面上漂着一层浮动的冰块,像碎裂的镜子布满了整个河面。奥尔露恩淌入浅水中,清澈的水声如轻盈的低语般划过冬夜的寂静。同时也划过伊萨菲亚的内心。她突然跑向河边,一边大喊着对方的名字。奥尔露恩回过头来看了看她,脸上带着苍白而恬静的微笑,继而又抬头看向天空。夜空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美丽的极光,在冰河上方静静地涌动着,竟然如此耀眼,仿佛倾尽了所有力量来发光。
  “下一次,一定要找到我!”伊萨菲亚以为她在对自己说这句话,当她意识到奥尔露恩是对着天空闪耀的光芒说话的时候,只听一阵水声划过,再转眼去看河面上,却正看到奥尔露恩单薄的身体倒入水中,一下沉入了冰冷的河水里。被拨开的冰面迅速聚集合拢,瞬间就覆盖了淹没少女的地方。伊萨菲亚跌跪在河边,看着冰冷的河面黯然泪下。她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几个男人,朦胧的泪光中竟发觉他们的身影模糊而污浊,如同透过朦胧雨幕看到的树影,黯淡而毫无生气。她被自己所见的一幕吓到了,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为何导致母亲丧失生命的那场赌局中,自己会说错隔壁的人数;为何之前在木屋中自己感觉不到外面有人。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她通常会用感知灵魂的能力得知有人存在,甚至能通过灵魂的数量知晓人数。但在这之前,她始终不敢接受一个可怕的真相——有些人是没有灵魂的!没有灵魂的人在通灵者眼中只有一具空洞的躯壳,没有灵性、没有光芒,样子诡异得如同人形的石木,能模仿人的形态却没有丝毫人性。通常用肉眼看的时候难以分辨,所以一直以来她始终不敢相信。
  那几个男人发出一阵嘶哑的冷笑,随即跨上马背,在雪地上绝尘而去。
  伊萨菲亚快速跑过寒冷的荒原,回到自己居住的村庄。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家中,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屋中笼罩着一层轻柔的烛光,柔和的光晕中,母亲正恬静地坐在床边,缝补一条棉被。伊萨菲亚顿时热泪盈眶,她一头扑进母亲怀中,在亲人温暖的怀抱尽情地哭泣,宣泄着自己的依恋、孤独、恐惧、愧疚与懊悔。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这一刻,与亲人团聚的喜悦中却带着太多苦涩与悲伤!但一切都已不重要了,只要母亲回来,只要亲人还在,相信亲情能够溶解所有的苦难!
  那晚,重获新生的仿佛不只有母亲,伊萨菲亚也感觉自己的生命充满了幸福与希望。她依偎在母亲怀中甜甜睡去,嘴角还带着幸福的微笑。她做了最甜美的梦,梦中家乡的冰雪已然融化,春回大地,碧绿的草地上洒满鲜花,年轻的姑娘们欢快地聚集在一起,她们再也不用担心会受到迫害,幸福的生活在等着她们。
  伊萨菲亚在温暖的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正温柔地注视着她。柔和的烛光映衬着慈爱的笑容,母亲正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伊萨菲亚沉醉在烛光般的母爱中,享受着世间最温柔的爱抚。
  母亲微笑地看着她,用轻柔的声音说:“我的孩子,快走吧。”
  沉浸在温柔母爱之中的伊萨菲亚听到这话不由有些纳闷,她愣了一下,问母亲:“去哪儿?”
  “他们杀死了天使的孩子,”母亲轻轻地说,“愤怒的天神要降下灾难,快去逃命吧。”
  “什么?”伊萨菲亚顿时清醒,快速从床上坐起来,“这么说,我真的做错了?”
  “你真不该出卖那个女孩,”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责备,只有温柔与哀伤,“虽然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你这么做真的不值得。”
  “为了你我顾不了那么多,”伊萨菲亚说,“我知道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可我没有办法!我们快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她说着,拉起母亲的手就要往外跑。母亲却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妈妈?”伊萨菲亚不解地看着她,“快跟我走吧,我会用一生去忏悔!”
  “我走不了,孩子,”母亲说,“我已经是鬼魂,走不出这座生前居住的房子。”
  “你说什么?”伊萨菲亚简直不敢相信,原来那个黑影承诺还给她的母亲,只是一个被困家中的幽灵!她懊恼、怨怒,却又丝毫没有办法。
  “那我也不走了!”伊萨菲亚坚决地说,“没有你我自己漂泊异乡还有什么意义?”
  “不,孩子,你必须要活下去。”母亲看着她的眼睛说,“为了我,更为了我们犯下的过错。你要去极寒之地向死亡之国忏悔,直到神怒平息。”
  伊萨菲亚意识到母亲说得没错,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要去做的。可她离不开自己的母亲,再次痛失亲人会让她蒙受更大的悲痛。但这,也正是对她的惩罚。
  她在泪光中告别了自己的母亲,忍痛离开了家,带着无尽的悲伤奔跑在黑夜的荒原上。
  远远地路过之前奥尔露恩落水的地方,伊萨菲亚不由停下脚步看向河的方向。朦胧的夜色中隐约看到河岸上伫立着一个身影,虽然距离很远,但她仿佛能看出那个身影的悲伤。他背对着荒原,面向如冰镜般的宽阔河面,仿佛陷入无尽的悲痛与惆怅。
  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是阴云密布、星月无光。整片荒原笼罩在令人恐惧的昏暗中,仿佛末日临近。
  那是1783年的第一天,却也是冰岛最后一个平静的冬天。等待人们的,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
  1783年6月8日,冰岛的拉基火山爆发了大规模的喷发。剧烈的地质运动将整座山脉撕裂开来,喷发一直持续至1784年2月初,那次史无前例的火山爆发夺走了五分之一冰岛人的生命,地下的岩浆从一百多个火山口喷涌而出,滚烫的岩浆沿着平原与谷底肆意流淌,将沿途无数村庄全部夷为平地。那场足足持续了八个月的岩浆喷发,喷射了无数的炽热熔岩,还携带着大量的有毒气体和火山灰。这些毒气在空中形成了含有火山灰的云层,不久后便下起了毒雨,污染了全岛的土壤和农作物,使得粮食严重减产,引发了大饥荒。所有人都面临饥饿的威胁,整个岛屿陷入了一片混乱。全冰岛四分之三的羊和一半以上的牲畜死亡,饿死了将近一万人。而且,这还不是那场火山爆发最可怕的一面。无数的有毒气体很快蔓延至整个欧洲,在天空久久挥散不去,隔绝了太阳的热量,导致全球气温骤降。1783-1784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即使到了春季也不见回暖。严寒使得粮食歉收,欧洲各国都出现了食物短缺。灾难引发的饥荒使得欧洲各国民不聊生、暴动频发。
  拉基火山爆发的时候,伊萨菲亚已经徒步走到了瓦特纳冰原的高处。站在距离火山百公里外的高原之上,仍能看到那地狱般的黑雾升腾蔓延,迅速吞噬着河谷以及整个平原。她昔日的家乡已被愤怒的火海淹没。
  而这,只是更大灾难的开端。她逃出来了,却无法逃脱宿命。她将背负这沉重的代价,踏上那无尽的赎罪之路。此后余生,没有灵魂,亦无救赎。
  壁炉中的炉火只剩下依稀闪动的灰烬。
  尤西娅讲完了这个很长的故事,两人望着炉灰陷入沉寂。米哈伊尔两只干枯的手互相揉搓着,似乎感觉很冷,抑或是那故事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会不会,”过了许久,他尝试着开口问,“是你在奥斯维辛的痛苦经历,加上你小时候读过的关于女巫的书籍,所有这些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这样的梦境?你梦中的母亲就是西尔维娅,那个女孩,说不定就是曾经在你眼前死去的女囚之一。”
  “或许是吧,”尤西娅叹了口气,“或许是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里很乱,总感觉自己是被放逐的孩子,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被母亲放入河中的那次,说不定不是我第一次被放逐。”
  “你也别想太多了,”米哈伊尔轻声安慰他,却觉得自己的话语单薄无力,“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有哪个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该说出下面的话:“你是否听说过一种叫……‘灵怪’的东西?据说灵怪可以到达较低的天堂,偷听到天使的预言,因此掌握有神奇的力量,例如催人入睡,它能将人在睡梦中送到遥远的地方,让人们在梦中感受各种离奇的经历。”
  “你的说法好像很有道理,”尤西娅露出了一个疲惫而虚弱的微笑,“这么说,你也是被灵怪在梦中带走,从而拥有了其他人的记忆?”
  “我的情况恐怕很你还不太一样,”米哈伊尔稍微思索了一下,说,“我是被更可怕的东西在梦中窃取了灵魂。它会像切蛋糕一样每次挖走我灵魂的一角,然后用噩梦填补。我的灵魂被窃取的越来越多,衰老得也就越来越快。”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怕,”尤西娅看着她微微摇头,“你只是经历了太多,记忆的沉重导致岁月在你身上被压缩了。”
  “你的话好像也很有道理,”米哈伊尔苦笑着说,“我们这算是同病相怜吗?”
  “谢谢。”尤西娅对他说,同时抬手抹了把眼泪,“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或许我说得太多了。”
  “能把压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就好,”米哈伊尔摇摇头说,“或许有些东西已经压了我们太久。天快亮了,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尤西娅点点头,站起来转身要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米哈伊尔散落在桌子上的手稿。她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你也不要太累了,”临走前她对米哈伊尔说,“尽量多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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