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短发

　　“姓名。”
　　“部曲。”
　　“性别。”
　　……
　　机械地应着问话的警察，部曲在恍恍惚惚间就被押入了牢房。所幸，科诺市没太多犯人需要关押，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房间里摆设一目了然，两张双层铁床，有个铁桶摆在角落。过了许久，等到走廊墙上昏暗的烛灯都已经熄灭，部曲才拍了拍脸颊，振奋起精神。
　　但无济于事，部曲想了半天办法也多半没什么用，于是在反复徒劳的思考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发生的事大都光怪陆离，醒来却怎么也记不得，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很重要，让部曲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第二天，应该是第二天。这屋子里也没有窗户让人分不清日夜，部曲只模糊地用自己睡醒的感觉来判断是第二天了。有个狱警走来给油灯添着油，部曲连忙扒到铁栏前，讨好地问：“大哥，能帮我件事吗？”
　　“安静点！”
　　狱警只是不耐地训斥，至于部曲说的话，那是全然不会听的。牢里关着的自然都是坏人，坏人的话自然是不用听为好，这是显而易见不言自明的道理，三岁小儿都懂得。部曲只得颓然坐到地上，任由蜘蛛落在他身上结网。只有在它偶然经过刚结痂的手背上时，短促鲜活的刺痛才让部曲下意识地抖动几下，将蜘蛛都抖落到地上，结的网都乱成一团。
　　于是蜘蛛只能再次爬上，慢慢悠悠地重新结网。
　　油灯刚添过油，却没有意气风发的感觉。不知是油太过劣质还是添得少了，只是颤颤地发着昏黄的光，照不到太远的地方。在阴暗不明的灯光里，有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到部曲面前停下了。
　　“你想出来吗？”
　　这话将部曲打醒了，他一个激灵抬起头看着来人，眼前出现的是昨天见过的金发少女。
　　“科诺女士，您是来消遣我的吗？”
　　部曲垂下头，又是无精打采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
　　“当然记得，昨天我们见过。”
　　部曲听不懂少女言语中蕴含的古怪情绪，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飞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如果他出不去的话，那些孩子……
　　部曲不愿再多想，思绪就在此打住。
　　“你不是侦探么，我有一件委托。”
　　科罗娜语气不似玩笑，部曲又振奋了，他看着科罗娜，“要我做什么？”
　　昏暗的光里部曲看不清少女的脸色，科罗娜没有回答，只是用手示意狱警把门打开。
　　“跟上罢，你可以叫我科罗娜。”
　　“好的，科罗娜女士。”
　　空气一下沉默，但惴惴着的部曲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低头跟着少女走出了监狱。不过是跨过一道铁门风景竟完全不同了，人群喧闹声、车马轰隆嘶鸣声一股脑儿都挤到部曲面前，让他一时有些眩晕站立不稳了。科罗娜见状走过来扶住部曲，问：“怎么了？”
　　部曲摇着脑袋往前稍稍走了两步，离科罗娜远一些，说：“没什么，只是太吵了。”
　　他身后是少女清玲的笑声，“你真有趣。”
　　部曲却全然没有享受的心思，他心里只觉得古怪。前一天还被当作盗墓贼，今天就诡然亲近起来，怕不是又有些滔天阴谋要用他去顶罪罢，但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里想着许多，部曲面上没有半点显露，还略带讨好地问：“要我去办什么事？”
　　“再说吧，到地方再说。”
　　少女语气又莫名冷淡，只是敷衍两句，就径直走到前面带路了。部曲跟在后面，心中的不安越涨越大，左看右看想要寻个机会逃掉，但又不禁丧气地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喏，到了。”
　　闯入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学校，四周是高墙，实行着全封闭的管理，外人该是绝难入内的。但科罗娜径直带着部曲进门，却没有任何人阻拦。校内来来往往的皆是女子，看到部曲都投以惊诧惊异的目光，但那目光刚一触及科罗娜就迅速地退走，不敢再多看。所以在一阵沉默中，部曲被领到一处教员办公室；这里空着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几张办公桌，上面堆满了书本和笔记。
　　“穿上罢。”
　　科罗娜拿出一套衣服放到椅子上，就关了门出去了。这是一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西服，待部曲穿戴好，她又开门走进点头评足道：“还不错。”
　　“科罗娜女士，究竟是什么事呢？”
　　“叫我科罗娜。”
　　她不知怎地有些生气了，部曲只能惶惶地应声问：“科罗娜。要我去办什么事？”
　　“我要你去调查一个人，一个学生。”
　　“但这里是女校啊。”部曲颇有些为难，一个男人出行在女校里总是异常显眼的，做不得什么调查。
　　“所以，你现在是这里的教师了，部曲先生。”帮着部曲把领结整理好，科罗娜满意地看着眼前部曲焕然一新的模样，笑意又爬上了嘴角，“就拜托你了。”
　　“她是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只留下茫然无措的部曲留在办公室，一个人，还有被塞到手里的课表和书。通过手上的书纸，部曲找到了要上课的教室——3年2班，教的是近代历史。
　　推开门，喧闹的教室一下安静，女生们不约而同地看着进门的部曲，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在来往人群中，部曲确实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留着一头爽朗的短发，一直坐在座位上，安静的，没有与其他人打闹交谈。她长得不算太美，并不至遭人嫉妒；也并不算太丑，不会平白遭人厌恶。她长相普普通通，至多有些清秀，本该是与友人打闹嬉笑的年纪，但那头短发却把她和她们分隔到一条路的两边，终至不相往来。
　　女人剪发？真是发了疯了。
　　如若让外面的人见了估计都要发了狂，一边咒骂一边用凌然锋利的眼神将她千刀万剐。但好在这里毕竟是学校，总归是要开明一些，并没有太多辱骂，只是不与她说话交际，全然无视罢了。部曲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快速地一触即收，走到讲台上翻开旁边放着的花名册开始点名。
　　“……”
　　“……”
　　“诺拉·格林。”
　　“到。”
　　是那短发女生的名字，声音怯怯的，意外的柔弱，不像是有勇气剪发的人。部曲细微的蹙眉，感觉事情有些奇怪不对劲，但这细微的动作竟也被那短发女生看去了，她抖了一下身子，头垂得更低了。
　　部曲自然是看到了她显眼的动作，但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继续点名。而后，翻开书本开始照本宣科：
　　“自一百年前，蒸汽机的出现……”
　　读了45分钟后，也就下了课。他没有理已经睡倒一大片的学生们，拿起书本就往门外走去，留下的只有极轻而平静的，“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