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当天傍晚，两人就去看了房子。
　　
　　宁廷森被S大的医学院录取后，爷爷想着他未来要在S市待八年，给他买了套房子，为了不厚此薄彼，给小孙子宁睿也买了一套，宁廷森的在26楼，宁睿的在25楼。
　　这套房子离叶织租住的小区很近，更新更豪宅，180平，装修是以白、米、烟灰为主色的意式极简风，质感非常好，完全符合叶织的审美。只是，房子仅完成了硬装，一件家具都没有。
　　
　　宁廷森带叶织看过主卧，回到客厅，打开窗子通风。
　　“我婶婶是本地人，叔叔在S大读博的时候和她结了婚，留在了这儿。他们为了方便我吃饭，把楼下那套和这套一起装修了，刚收拾好，我爷爷的身体出了问题，叔叔婶婶就回Z市工作、照顾他了。”
　　“宁睿当时上初中，不愿意转学到外省，叔叔婶婶不放心他住校，让我住楼下陪他，楼上就空着了。”
　　
　　叶织“嗯”了一声：“那么，家具和窗帘我来买？”
　　“我买。一直都想布置，没找到时间。你这两天如果有空，帮我选选家具。”
　　
　　“选用于出租的家具，还是你以后也用的？”
　　“我以后也用的。”
　　“你不介意租客用过？”
　　“没关系。”
　　
　　“租金多少？”
　　宁廷森想了片刻：“一千？”
　　叶织怔了怔：“一千一天？”
　　那她租不起。
　　
　　“一千一个月。”
　　叶织以为宁廷森在开玩笑，迅速结束拉扯：“月租一万可以吗？再多我就拿不出了。”
　　“一万？”
　　
　　宁廷森的房子比她现在租的大五十平，一万的租金明显低于市场价，于是，叶织把他语气里的惊讶理解为嫌钱少。
　　
　　“我现在住的房子月租一万五，和你这边一样，装修得不错但没住过。同小区同户型普通装修、住了很多年的，也是差不多的价格。房东肯低价租给我，是因为我可以保持整洁、爱惜家具，基本不用厨房，也不会带其他人来。”
　　“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把租金给你。”
　　
　　“……”
　　宁廷森完全没想过收叶织的钱，怕直接讲她不肯搬过来，犹豫间，说：“你先住，租金不急。”
　　
　　“还是先给吧，钱放在我手里存不住，我明天就去看家具，下周末搬进来。”
　　下午房东把她之前付的钱全数转了回来，为了表达歉意和弥补损失的中介费，免除了这一个月的房租，叶织虽然头疼搬家，但也没理由计较。
　　她翻出手机，把四个月的房租转给了宁廷森：“押一付三，一共万四。”
　　
　　“……”
　　收到叶织的转账，宁廷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哭笑不得地问：“要不要去楼下坐坐，喝杯咖啡？”
　　想着参考一下楼下的布置，叶织说：“好。”
　　
　　等电梯太久，宁廷森带着叶织从安全楼梯下到了25层。除了略显凌乱外，宁睿家的硬装和楼上居然一模一样，连橱柜颜色、顶灯这种细节都别无二致。
　　
　　叶织有些诧异：“两套房子怎么装得像一套？”
　　“我婶婶问过我喜欢什么风格，我在家的时间很少，对这些没要求，所以让她做主。”宁廷森请叶织坐到沙发上，去厨房做了两杯咖啡，“楼上的家具你看着来，我都可以。”
　　想着叶织要赚学费，他又说：“如果你没时间选，就照着楼下的买？”
　　
　　“我有时间。”
　　租来的家也是家，叶织对家装很有要求，她不想再搬来搬去，是打算在这边住满一年的。想着能按自己的喜好布置，被迫搬家的烦闷一扫而空。
　　
　　隔天上午，叶织去过画廊，就打了辆车逛家具店。
　　再次问过宁廷森，确认他什么都可以，叶织就自己做主了。
　　
　　她看了两个牌子，最先选定了客厅沙发，拍照发给李晚柠，让她帮自己参考。
　　“这套奶油白的丝绒沙发和他家最搭，主沙发＋单人位八万九，质感好、也不贵，不过订货要一个半月，我下周就得搬，等不了那么久。宁廷森说他不介意买样品，我仔细检查了一下，样品没什么问题，谈到了七万，省下来的钱可以配把单人椅、买个边几。”
　　
　　李晚柠的家境同样很好，但认识的朋友多，远比叶织接地气，提醒道：“一套沙发七万，对你来说不贵，对普通人可不是，你订之前记得先和宁廷森报价。”
　　“我已经在帮他省钱了，他那套房子，如果不是要出租，肯定要选比这套沙发贵一档的牌子。”
　　
　　“也是，宁廷森应该不缺钱。他爸名校双硕士，搞通信的，跟他妈离婚后去了美国，先在大公司做技术副总，后来辞职自己开公司，做得挺成功。他爸再婚后又生了个儿子，听说宁廷森的弟弟智商相貌都平平，比他差远了。他妈也非常厉害，顶级律师，专打几亿、几十亿、上百亿的股权纠纷，十年前也再婚了。”
　　
　　李晚柠小道消息多，早在高中的时候，叶织就听她讲过宁廷森两三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婚，两人工作都忙，谁也没空带孩子，他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
　　
　　“我给的租金虽然低于市价，但只用主卧、主卫和客厅，本来买这部分的家具和窗帘就好，宁廷森让我帮忙把餐厅、客卧和书房也收拾出来。”
　　“他收你租金了？”
　　“上一个房东刚把四个月的租金退给我，我就转手都给他了。”
　　
　　李晚柠很是惊讶：“他主动把房子给你住，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可要不是喜欢你，他又不缺钱，没住过的房子怎么舍得往外租？”
　　
　　“上一个房东姐姐也不缺钱，她卖房要多加一百万装修费，迟迟找不到欣赏的买家，房子总空着容易坏，倒不如租出去。”
　　
　　“行吧，你能天天看到宁廷森，房租也算没白付。”李晚柠犹豫了一下，问，“你自己赚钱、租房，适应得挺好的？叶阿姨前两天打电话让我去你家吃饭，拐弯抹角地问你来着。”
　　
　　“有什么可适应的。我要去看餐桌，挂了。”
　　聂宇洋在本地有套房子空着，几次让她搬过去，她都拒绝了——她唯二的这两位朋友时常和叶女士联系，就算真吃不上饭，她也不想被他们知道。
　　
　　叶织不喜欢在家中摆太多家具，花了两天时间，选齐了客厅，两个卧室、书房以及餐厅的几样必要家具和窗帘，都是简约的意式轻奢款。
　　她把图片和价格一一发给宁廷森，吃晚饭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回复。
　　【辛苦，这周末去订。】
　　叶织回复过“ok”，开始打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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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叶织发来的账单，宁廷森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钱不够。
　　他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与父母关系生疏，他们都忙，很少回来看他，不约而同地用钱来弥补情感上的亏欠。爷爷担心他被丰厚的物质消磨掉上进心，代为掌管财产直至他毕业，每年只给固定的生活费。
　　
　　宁廷森物欲很低，除了爷爷给的房子车子，几乎没有高消费，用不完的生活费加上压岁钱、奖学金，存了几十万。
　　不过都被冯皓借去了。
　　
　　从医院出来，宁廷森给冯皓打了通电话。
　　冯皓正在外面吃饭，宁廷森等了片刻，电话那头才安静下来。
　　“宁博士下班了？”
　　“那五十万，明后天还我。”
　　冯皓：“你要钱干什么？”
　　“……”
　　
　　宁廷森耐着性子说：“你借的时候说三个月还，现在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
　　“我的钱全压在股市里了，现在是最低点，不能动。再容我两个月，连本带利还你十万。我这不是想帮你增值吗？你把钱扔银行卡里，连理财都不买。”
　　“不需要。后天之前打给我，我要用。”
　　
　　冯皓为难了片刻：“那行吧，我找聂宇洋借五十万先给你。前一段为了抄底，我把车抵押了七十万，到期还不上，只能跟我爸要，刚被他骂了一顿……我爸妈怎么就只生了我一个？聂宇洋多幸福，没钱了还能去缠哥哥姐姐。”
　　“……”
　　
　　*********
　　
　　挂断电话，冯皓立马去找聂宇洋。
　　聂宇洋钱虽然多，却比谁都能花，半年前还从宁廷森那儿借了三万，听到冯皓说宁廷森催债，一脸狐疑：“他平时除了医院、学校，就是家，又不消费，要钱干什么？我也欠他钱，他怎么不找我要？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蒙点钱，去炒股炒期货？歇歇吧，你这种买债券都赔的，没赚的命。”
　　
　　“滚滚滚，不信你自己问他去。”
　　聂宇洋“呵”了一声：“你找我借钱，还跟我急？”
　　
　　聂宇洋转头给宁廷森打了通电话，证实过冯皓的话，连上自己之前借的，给宁廷森转了五十三万。
　　他好奇宁廷森为什么突然催债，在和冯皓、宁睿的三人群里问：【小宁睿，出来。】
　　比起无趣的堂哥，宁睿更喜欢跟着聂宇洋和冯皓混，三个人经常一起打游戏。
　　隔了三五分钟，宁睿回复道：【在。】
　　
　　【你哥最近都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他突然找你冯哥催债，让他明后天还五十万，说有用，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我问了，他死活不说。以你哥的脾气，只要是能跟你爷爷申请资金的事儿，他绝不会催着你穷困潦倒的冯哥还。】
　　
　　宁睿想了想：【他最近喜欢一个姐姐，那个姐姐没地方住，我哥让她搬到我家楼上去，可能是要给她买家具吧。前两天他带姐姐来家里，我听到他们说来着。】
　　
　　看到这句，冯皓立马跳出来发起了三人语音。
　　“什么样的姐姐？我还以为他性冷淡呢。”
　　“漂亮，特别漂亮，特别特别漂亮。”宁睿思考了一下，这是他对叶织最大的印象。
　　
　　冯皓：“有多漂亮？”
　　宁睿：“反正我们学校没这么好看的。”
　　聂宇洋“切”了一声：“没见过世面。你哥和这人是在哪儿认识的？”
　　
　　“酒吧门口。我开车门时没留神，把她撞伤了，跟我哥一起送她去医院，就这么认识的。她当时在酒吧上班，天冷得要死，就穿一条吊带裙，挺不容易的。”
　　“在酒吧上班？”
　　
　　宁睿“嗯”了一声：“她是大学生，美院的，上班是为了赚学费。”
　　聂宇洋笑喷了：“十个在夜店混钱的，九个说自己是名校大学生……其实一个个的，初中都未必上完了。”
　　冯皓：“美院又不是没宿舍，真是学生，她能没地方住？”
　　
　　宁睿是颜控，对叶织有深厚的滤镜，认真更正道：“乔姐姐不是那种，她气质特别好，是那种高冷的漂亮，一身名牌，看着比我跟我哥都阔。我把她撞伤那天，我哥赔她好几千，她没要，还住很贵的酒店，不缺钱。”
　　说完这些，颜值即正义的宁睿也觉出不对了：“她看起来那么有钱，为什么还没地方住，打工赚学费？”
　　
　　“以前有有钱的男朋友，现在被男朋友甩了，或者男朋友没你哥单纯、没你哥年轻好看，被她甩了。”冯皓啧啧了两声，“我说他有事要用钱怎么不找你们爷爷要……咱们可不能看着他被骗，得救救他。”
　　
　　聂宇洋笑够了，正色道:“救什么救，宁廷森遇上合眼的不容易，他手里总共就那么一点儿钱，对方就算真不是什么好人，往死里骗能骗多少？宁睿这种小屁孩信什么打工赚学费就算了，他那智商，能真信？肯定比你有数。他从小被爷爷管太死了，叛逆期都没有，需要做点出格的事释放释放。咱们抽空敲打一下，别说破，他最要面子。”
　　
　　宁睿被冯皓和聂宇洋说懵了，小声嘀咕道：“我哥命真好，怎么没有大美女来骗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