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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萧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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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春风带着湿润的潮气吹了过来,仿佛能穿透严实的铠甲。
  
  江燕如身上穿得并不厚实,此刻就实打实地打了一个寒颤。
  
  “……什、什么?”她能感受到自己牙关都有些发紧,声音就像是从缝隙里慢慢挤出的一样。
  
  这世道连风都要选着人欺负,江燕如觉得寒风刺骨,瑟瑟发抖的时候,台阶上的青年却被这风拂出一身洒脱俊逸。
  
  他身上的衣就像是碾碎的秋海棠,叠着一层又一层的殷红,直到那红到浓烈,红到让人惊心。
  
  就好像他那双风流含情的眼,越往深处看越是深渊。
  
  此刻那深渊仿佛要噬人,江燕如在这一刻领会到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青年慢慢收敛起过激的眼神,微微一弯,那双形状优美的眸子顿时又变得缱绻带情,宛若是在逗弄着什么脆弱的小东西,分外轻柔:
  
  “哥哥我,现在改姓萧。”
  
  “——单名一个恕字。”
  
  他戏谑地加上‘哥哥’两字,宛若是附和她的虚情假意。
  
  这两句话落到江燕如耳边,不亚于平地砸下来了惊雷,让她瞬时就圆瞪双眼,同时膝盖一软。
  
  咚得一声巨响,江燕如跪坐在了车辕上。
  
  泪花又被剧痛嗑了出来,润湿了眼睫,那张煞白的小脸说有多惊恐就有多惊恐,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寻常的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提起心来小心呵护,就怕再说重一句话,这可怜的小人儿就会被吓破了胆。
  
  但是萧恕可不是寻常人。
  
  他心硬如铁,歹毒非常。
  
  看见江燕如害怕反而声音更冷,就像那阴冷狠厉的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往猎物的身上阴测测一卷。
  
  “下车。”
  
  以为逃出虎穴,谁知又进了龙潭。
  
  江燕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亲亲热热’喊了一路的哥哥和她满腔义愤骂了一路的大奸臣萧恕,竟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又怎么会?
  
  这是再借她十个脑子都想不出前因后果。
  
  但是萧恕的奸臣一名绝非空穴来风,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和江家训练子弟的规训背道而驰。
  
  若是爹看见,也只会百般不解,原本一个好好的少年郎会变成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恶臣。
  
  他睚眦必报、锱铢必较,除异己、扰朝纲,只要得罪过他的人,虽远必诛,是大周上下无人敢惹之徒。
  
  她还当面管他叫——疯狗。
  
  江燕如浑身颤抖,已经在思考自己要怎样体面地入土为安,那边萧恕脚尖不耐烦地点了点台阶,像是在把沾上的脏东西抖掉,又好像是在计算着时间。
  
  他是一个极没有耐心的人。
  
  好习惯难养成,怀习惯更难改掉。
  
  如果这一个坏毛病他还保留的话,那么江燕如预料下一刻他的脸色一定会更加难看。
  
  这都已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哪还有挣扎的余地。
  
  江燕如忍着膝盖的疼痛忙不迭地爬下马车,在萧恕再开口之前,紧张兮兮地靠过来。
  
  萧恕抬了抬眼,为她忽然乖顺听话有些许意外,“不反抗?”
  
  若还在蜀城,江燕如绝不会是这样的德行。
  
  萧恕眸光慢慢落下。
  
  他离开蜀城的时候,江燕如才九岁,半大的孩子哭得像是丢了最喜欢的玩具一样追着他跑了好远,摔了一跤后知道再也追不上,就在地上哭得更大声。
  
  鼻涕眼泪满脸都是,他再没有见过哭得那样丑的小姑娘,嫌弃地把马拍得更快了。
  
  那时候的他只有满腔气愤,不可能为她的摔倒而停留。
  
  他注定不会被困于那座小小的边城,更不会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六年。
  
  珠流壁转,星霜荏苒。
  
  他已经从尘埃中爬起,昔日耀眼如小太阳的蜀城‘小霸王’却在他的面前悄悄垂泪。
  
  那张莹润腻滑的脸上还有一些未长开的稚嫩,卷翘的长睫就好像是初展翅的蝴蝶,局促不安地轻煽。
  
  没藏住的眼泪一路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在那小巧圆润的下颚处积累成更硕大的泪珠,再一颗接一颗,落在了她的前襟。
  
  江燕如长大了,一如少时听过街坊邻里的预测,她会生得很标致。
  
  也许是像她那位瘗玉埋香的娘,雾鬓如云,靡颜腻理,是难以被人忽视的夺目。
  
  难怪韩国舅会一眼相中她。
  
  萧恕却没有像韩国舅那般惊为天人,他只是略觉得有些不习惯。
  
  仿佛是那流绪微梦流过心头,只带走一些犹如微风拂花的轻颤。
  
  他很快就把这点触动扫到了一边,脸上露出一抹让人看了就感不安的浅笑。
  
  萧恕本没有打算将江燕如放在身边的。
  
  韩国舅虽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但是有一个做法倒是让他醍醐灌顶。
  
  与其看着江燕如在别人手心中受苦,何不如他自己来。
  
  这样,快乐至少会是自己的。
  
  江燕如被他阴冷的目光带起一阵战栗。
  
  萧恕咧齿一笑,细心关怀:“妹妹怎么在发抖?”
  
  “……我不舒服。”江燕如颤着声,如实回他。
  
  她又受了一波接一波的惊吓,此刻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越是抖,眼泪就掉得越凶,没完没了。
  
  这要是普通的男子见到江燕如这般哭,早心疼得要喊心肝宝贝了。
  
  可萧恕却看见她哭得越凶,心里越舒坦。
  
  “那很正常,不舒服是对的。”
  
  他伸出一指,在江燕如下巴处一抬,冰凉的泪润湿他的指尖,他也没有嫌弃,声音阴测测地传来:“毕竟舒服那是留给死人的。”
  
  “你想要变得舒服么?”
  
  江燕如傻眼了。
  
  这是在威胁她了吧?
  
  是威胁吧?
  
  如果舒服等于去死,那江燕如果断摇头。
  
  萧恕满意她的回答,奖励似地用手指擦掉了两滴刚涌出来的泪。
  
  “那就收起你的眼泪,进去。”
  
  江燕如用力眨了下眼,把哭得发酸的眼睛努力揩拭得清晰。
  
  萧恕并没有伸手拽她,像是知道她不敢不跟上来,率先抬腿往台阶上走。
  
  江燕如别无选择,只能提着两条软腿跟上去。
  
  诺大的萧府,大门大大方方敞开着,甚至门口连个站岗的门房都没有。
  
  不愧是萧恕,真正能做到日不闭户的可怖存在。
  
  只怕是放着鞭炮、撒着鲜花,诚邀父老乡亲,也没有人敢涉足。
  
  江燕如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萧府大门的门槛。
  
  虽然是贼窝,好歹也是金窝银窝,现在的她可是又冷又累,毫无挣扎的力气了。
  
  然而,她只往里面瞧了那么一眼,恨不得拔腿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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