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枢

　　作为联系神明的锚点，水晶球并未被门迪带在身上，他无法隔着空间器物的禁制感知到神的物品所在，尤其那还是未被触发的状态。
　　但办法还是有的，相信是个正常人，都会把最贵重的东西放在最安全的空间器物之中。
　　门迪就在搜寻品质最好、最安全的那个空间器物，灵性轻抚过那些空间器物，如同敲门，在不触发禁制的情况下，就能探知到其品质。
　　当然，这些空间器物门迪都是要带走的，避免错漏，有可能的话，他连安然都会带走，用处更多。
　　对这七个空间器物进行分拣是必须进行的，稍后还会进行独立存放，以免扎堆凑在一起成为某种手段的触发条件，或是个别出错，导致全部完蛋。
　　安然只能哀痛的感受着，门迪的意图他非常清楚，但就算很想保存他的家当，此刻也是无能为力。
　　无处不在的灵性带来的压迫和限制，将他牢牢束缚在这张椅子上，房间内的法阵早已无声无息的被破坏，他的躯体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偏偏这张椅子完好无损。
　　可能这就是门迪给予他的惩罚吧，让他保持这个姿势，无力的看着死亡结局的到来，让绝望空前强烈。
　　安然无法说话，显然门迪是个说到做到的狠角色，当真不会给他机会了，否则还能认个怂尝试一下能否改变结果。
　　他可不是能够刚硬到底的人，毕竟门迪之前给出的条件，并未触及他的道德底线。
　　安然是真怕家当被全部带走，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门迪不要太过分，先别动其他的空间器物。
　　很快，安然就觉得他的运气还在，情况还没坏到彻底绝望。
　　因为门迪找到了他的目标，是安然袖口处的一枚黄铜色的扣子。这是品质最好的空间器物，虽然外表非常寻常，不细心观察都发现不到其特殊。
　　这对门迪来说是好事，他认定神的物品就在其中，也就没多想，首先摘下扣子。
　　殊不知，这对安然来说也是好事，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看起来也将是唯一的机会。
　　极度凝聚的灵性划过，悄无声息，就将扣子与衣服连接在一起的丝线切断，这同样是炼金材料，但扣子没能落在门迪手中，因为那里的灵性在迅速消失，他失去了对那处区域的掌控，无法隔空取物。
　　淡淡的灰色诡异物质从扣子中散发出来，正是它在吞噬灵性，切断非凡的联系。
　　门迪被迫后退了一步。
　　诡异物质在瞬间提高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已量变为一团蠕动哀鸣的黑雾，吞噬或者说活化范围内的一切灵性，并以此为媒介，在疯狂影响注视到它的一切生命。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活化的灵性了，混杂着更为诡异的物质，就像是那种活性的躯体，共同构建成一个类似于生命体的整体。
　　门迪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因为他很清楚这种东西是什么，但不知其具体来源。
　　在高阶非凡生命的陨落之地，其犹如囚笼的躯体中残留的灵性不一定会流失完全，就会突破临界彻底活化，与其躯体中或外界的物质结合，甚至是躯体中残留的灵魂即精神碎片结合，就成了这类成分难以解析的东西。
　　其核心无疑是混乱的精神碎片，多不具备原本的意识，只剩下一些基础的本能，如察觉到危机进而主动攻击，被纯粹的灵性吸引进而吞噬，那是它们的食物之一。
　　世间所谓的幽灵和鬼魂，跟这类东西就像是完全体和不完全体的区别，前者的意识相对完整，后者则趋于混乱，也更为诡异，因其极易与各种能量物质混合，产生更多的复杂变异。
　　来不及惊讶了，黑雾的扩散速度比气体交换还要块，眨眼间遍扩散至小半个房间，像是一堵墙将安然和他分隔。
　　若说这里面没有安然的引导，门迪是绝对不信的，这黑雾显然是安然布置的后手。黑雾还在从扣子里涌出，隔着这堵“墙”门迪也能感知得到，只看目前的数量，应当有一个小型遗址的诡异物质的总量了。
　　只有遗址这种不知道埋葬着多少非凡生命的地方，才会有如此巨量的诡异物质存在。
　　门迪迅速做出应对，在这堵墙还未彻底成型时，已是一拳轰出。
　　不再留手的状态下，枢境高阶非凡生命的恐怖灵性彻底爆发，如一团漩涡撞入黑雾之中，激荡的风浪随之肆虐，两侧没有保护的墙壁眨眼间便成为一地尘埃随风飘远。
　　但这并不能穿透这团黑雾，其好似有着魔力，相互间有着极强的粘性，充分抵消了这一拳带来的冲击，并分化、吞噬着随之而来的澎湃灵性。
　　黑雾只出现了个鼓包，而后就是剧烈的反弹，所有同化与未同化的灵性在疯狂扩散，反过来将门迪覆盖，短暂的肆虐的风浪阻止不了这种扩散。
　　这阻碍了门迪绕道去追捕的可能，迫使他必须面对这种诡异物质。
　　在诡异物质展开侵蚀时，门迪施加的灵性束缚也在同步消失，安然得到了久违的自由，虽然距离他被束缚其实只有短短的十来分钟。
　　他由衷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这可比上校长的启蒙课要糟糕得多。
　　灵性体系在迅速恢复并强化，得亏有诡异物质阻隔，否则在门迪的感知里，无异于山洪咆哮。
　　这几乎都要突破了活性临界，是很危险的状态，然而安然别无选择。
　　束缚一无，安然就翻越窗户，在不再安静的夜空里奔跑，一边从黄铜扣子里取出一个个炼金材料制作的金属盒子丢在身后。
　　这就相当于烟雾弹，只不过里面装载的是诡异物质，起封闭作用的禁制自动解除，让他走过的地方布满浓稠的黑雾。
　　他跑的飞快。
　　眨眼间，灵境的速度和灵性气息显露无疑。
　　没法不快，因为安然不敢与那些诡异物质有丝毫碰触，哪怕相隔一定距离，也会被侵蚀。他亲手收集的诡异物质，很清楚这玩意的恐怖。
　　就刚才的近距离接触，得亏他迅速戴上兜帽，让这套炼金材料制成的衣服帮忙挡住了侵蚀，只怕已经异变，代价就是衣服的表面被侵蚀，留下灼烧状的一层痕迹。
　　也是够快，门迪那一拳透过来的，依旧如重锤落下的力量，才没有被他承受。墙壁出现了个巨大的豁口，窗户都一同消失。
　　材质只是寻常复合材料的房子并不适合战斗，智能设备如保护系统，安然一个没装，他也担心信息泄露，再说在灵性扩散的那一刻，智能设备也会失灵，除非有专门的保护。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逃命。
　　尽管已经具备短时间凌空飞行的能力，安然还是选择从地面逃跑，因为他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人在盯着他，所以只能尽可能的扩大动静，比如身后如狼烟般升起的诡异物质，希冀执行局那边能注意到了。
　　尽管这种希冀其实跟笑话一样可笑！
　　门迪并不在乎闹多大的动静，也不在乎安然的逃跑，因为终究是跑不掉的，神的恩赐在前面等着他，也将阻断一切信息的传递，外面依然会是安静的夜晚。
　　这终究只是小场面，包括眼前这团反弹的诡异物质。
　　所以门迪很淡然的感知这团诡异物质，搜寻可能存在的精神碎片，这才是最危险的，是诡异的源头之一。
　　诚然，这些诡异物质不大可能让他当场葬身此地，但必然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异变，没必要去承受，还是得谨慎。
　　被耍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门迪这点底气还是有的，又不是这团诡异物质的来源现身参战，但他确实没有想到安然能弄出这种花样。
　　若是没猜错，他触发的法阵就铭刻在被他切断的丝线，并与扣子中的某件东西相联系，一经触发就会释放诡异物质，扣子只起到传导与开门的作用。
　　这个不知晓名字的年轻人确实胆大心细！
　　门迪由衷赞叹，能在那几根只有致密这一优点的丝线上铭刻法阵，还要保持某种联系，并骗过他的感知，不得不说很有本事，难怪敢引诱他们前来！
　　若是感知到异常，他也不会去切断丝线，也就不会有这一小小的插曲，谈不上多危险，麻烦倒真是麻烦。
　　门迪认可安然有成为猎人的能力，若是他的手下前来，那么必然会失败，连这些诡异物质都应对不了，所幸是他亲自前来。
　　所以很可惜，安然遇到了他。而且一个以神明为信仰的教派，个人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
　　那么，让这场闹剧结束吧！
　　黑雾将要彻底覆盖周围的空间时，门迪也确定没有具备威胁能力的精神碎片存在，他的脚下于是浮现出一个纹路复杂的图案，身前也同样出现了一个，只是图案不一样。
　　它们都由灵性构成，同样的洁白，但这不属于神圣，只是纯粹到极致的洁白，以至于产生一种莫名的古老气息，不具备意识的诡异物质都不愿过于靠近。
　　身前的图案率先激发，一道匹练的光柱撞入黑雾之中，但这如同离子炮的凝聚攻击，也没能将黑雾贯穿，只是让他周围的安全地带扩大了几倍。
　　门迪这才明白黑雾的范围并不局限在这个房间，忽然就好奇安然到底去过多少遗址，又花了多少时间收集的这些诡异物质。
　　其组成明显多样化，这表明其来自不同的遗址，或者说不同的非凡生命死亡后的产物，彼此间存在碰撞和排斥，但混合依旧是主体，就产生了这种黑雾，因为它们的本质基本上属于死去的力量。
　　脚下的图案随之激发，两种图案都是术法的表现，但这一种更契合门迪所在的这一进化体系的能力。
　　相对粘稠的洁白光芒包裹着门迪，光芒一闪而过，门迪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几米外的黑雾之前。
　　那是先前被黑雾覆盖的区域，就是安然被束缚的地方，现在被他的安全地带囊括了。
　　门迪惊愕，这不能不惊愕，按理说把那些诡异物质隔开后，他的能力发动，现在就该是安然出现在他面前，并保持着被束缚的状态。
　　永恒的事物并不局限于生命或是物质，存在于光阴长河中的某一时刻同样属于，那就应当可以让处于永恒的那个时刻在现实中具现。
　　不更改时间，只显现那个时刻中的某个场景，比如诡异物质出现之前，安然被束缚时的某一刻。
　　这是他这一进化体系的能力，亦是权柄的体现之一。
　　所以就算存在误差，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他出现改变，而安然好像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联系无法建立，规则的痕迹不曾出现在他身上。
　　至少两人都出现改变才是合理的啊！
　　生命层次的差距足够大，尘、幽、灵、枢……这是非凡世界最明了的鸿沟，即便并未以安然本人作为联系规则的另一锚点，只通过门迪记忆中的那一时刻建立规则，那安然也该出现改变，哪怕只是被影响。
　　因为他并未把自己从那一处于永恒的时刻中摘除，他没有这个能力，否则他不可能逃跑。
　　那只可能是这些诡异物质在发挥影响了，不仅吞噬灵性，对冥冥中的规则也存在影响，这样的诡异物质可不多见。
　　但用来阻碍一位高阶非凡生命，还是不够的。缺少意识或者说灵魂，这就是一团雾气而已，诡异的传导方式单一，只要避免接触，威胁力不大。
　　由规则构建的手段不可行，那就只能用蛮力了。
　　发觉安然在面前的这一条线上都释放了诡异物质，使得这堵墙的范围一直蔓延至封闭空间的尽头，门迪便放弃了从侧面绕道的想法。
　　他选择直行，用最直接与强硬的方式，给予对方最深刻的绝望。
　　当即，门迪周围各类图案一闪而过，多位于身前，洁白的光芒夺目，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这是能够毁灭山脉的力量，足以挣脱星球的束缚。
　　诡异物质在这种力量面前也会被粉碎，侵蚀、同化扩散的灵性所带来的自身的壮大，并不足以弥补这样的缺失。
　　一条通道在黑雾中构建而出，各类术法用来开路和维持，弥漫的海量灵性在抵御诡异物质的侵蚀，构建出一个以门迪为中心的、绝对的安全地带。
　　这里没有诡异物质，这是属于他的领域。
　　门迪其实还是留手了，没有让灵性完全扩散，只限于身前的十米之地，因为他怕扩散的诡异物质反过来把安然侵蚀了，那么那七件空间器物很大概率也不会完好。
　　先前他就发现了，黑雾能够抵消他的攻击，但代价就是自身会膨胀，就像个被吹气的气球，以此得到足够的缓冲。
　　神的恩赐倒不用担忧，那连他都不一定能打破，所以他不相信安然能够逃走，无非是徒劳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