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修行

　　离开之前想了想，还是回了一趟宿舍。
　　衡的宿舍很久没开灯了，桌面却还是很干净的。柳依，定或者我有空时候偶尔也会来清扫一下。房间很简单没多少东西，一张床，一张桌子椅子，桌子上是一盏台灯，还有一些整齐的书籍，一如主人本人内心。我环顾一下四周，最后弯腰写了张条放在桌子上，想了想，还是贴在墙上唯一一张合照上面，然后转身，关门。
　　“衡，不知道你先回到还是我先回。你能活着回来就把临走前欠你那个抱抱还给你。
　　制”
　　出门时候，看到了定。他看了看我后背的东西，有些苦涩开口“好过分，走之前也不来见见我。”然后他张开双手。
　　“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我轻轻抱住他，更确定来说我大概只能抱着他腰“这不是怕……看到你就舍不得走了么。”
　　那一天我最后也没见着柳依。跟我一起去找的定说，别找了，躲着你时候就找不着。最后是定送了我去机场。离别时候他用手拧着有点发红的鼻子说，我也要离开一阵子，记得接我电话呀。
　　我说我把手机都留在房间了。接着我看到定很可爱的拧了眉毛撅着嘴巴，像极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把本子从包里掏出来说，我把想你们的话都写在这里。
　　他说，那你估计要把本子都送我了。
　　穿了几大件后衣服，兜兜转转来到了地方。最后开了个雪地摩托，在一片白茫茫上面开了好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我专门向黑衣卫申请用来修炼的地方。附近没有任何人，准确来说连物种都罕见，天地之间除了这个小屋子就真的只剩下一片白。把雪地摩托停好，又拿了张白色的单子盖住，防止风雪或者什么就把机器给冻坏了，反正往后一段时间我也用不上。
　　推门进去，一股陈味扑鼻而来。
　　室内很简单，一张简单的木架床，墙上摆着一排排各种罐头，中央是一张破旧的四方桌子和凳子。看得出来好久没人使用了，上面满满的灰尘。实在受不了这烟尘，我开始动手做简单清洁。
　　小忙碌了会，我终于能够坐下来了。四周很安静，除了外面一点风声，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我选择修炼的地方——
　　任务中，我看到了自己的不安看到自己焦虑，而在迷雾，这一切负面感受都会无限方大，甚至会让人失去理智走向极端。我又看了看手上当时划的伤口，那一幕，那些感受我现在依旧能感觉到。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极致安静的地方，排除一切干扰去磨炼我的意志。
　　第一天。
　　没有通讯，也没有娱乐。
　　我戴了护目镜和指南针走出门，踩上去雪都是凉凉的，软软的。我呼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白烟飘出来。四周雪山和天空一片白蓝相间。就感觉像是吃了一片薄荷糖，从视觉到触觉到呼吸都是一片冰凉。
　　第二天。
　　天气依旧很好，往远处看，偶尔看到有一些鸟划过。
　　第三天，外面风有点大，我留在屋内。拿起笔，也不知道写什么。于是放弃，拿起我的枪，一点一点的慢慢开始擦。
　　第四天，外面风依旧很大。我在屋子坐着，看着外面的天从幽蓝色，慢慢的变成墨黑色，屋子里的影子被灯照的照的愈发清晰。我看着斜在墙上的影子，自己的影子。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以前那些日子。妈妈还没下班回来，哥哥外出了。只有我早早放了学。那时候我自卑的把自己缩在心里那一片小小的地方，不愿意带陌生朋友来家里，我怕他们会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于是做了饭之后，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只好呆呆坐在窗边，看着太阳西下，一点点把我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然后沉下去。
　　晚上我做了梦，梦见回到了那个地方，一堵白墙，三个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老长，最后变成了两个影子。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黑漆漆的，风声吹得小屋子时不时作响。
　　第五天，外面还是刮风。风声很大。
　　第六天，……
　　你听过那个电影吗。就是说未来时空里面，犯了事的人不会处死刑，但是他们会被关在一个小小房子里关一百年。那个房子什么没有，只有一堵墙和一张床还有简单十五。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史上最轻的刑法。没想到很多犯人在这里熬不到尽头。他们一开始会快乐在这片天地吃了睡，睡了吃——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入睡，脑子里面空白的可怕，他们开始敲击白墙，开始自言自语增加外界刺激。再过一些时间，他们慢慢开始急躁——直到后来，他们开始忏悔自己的罪过以求早日从这小小地方出去。
　　其实这跟白雾也是同理，无论走多远，无论喊多大声，整个人就像被完全隔离在雾里面。人一旦长时间失去了跟外界的联系之后，过往因为忙碌或者其他事情压在潜意识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都会出现，并且逐渐占据人的意识。
　　我在这里一周后，我开始梦见我以前那些生活，放学——回家——执行清单。又或是梦见妈妈病重时候，我和哥哥没日没夜的在床边蹲守。最后我看到妈妈盖着白布躺在哪里，我听见自己很沉重的呼吸声，我看到自己趴在那里哭的很大声，那些声音直到我吓醒了之后都回响在我耳边。接着我又看见躺在床上的人掀开了自己的白布，露出飞扬的脸。她笑了笑，说“制姐姐，他就交给你了。”然后一下子飞扬的眼睛充满了憎恨她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了自己苟活下去你让她送了命。”然后那个扭曲的脸变成了吉他手。
　　我在午夜间重重复复做了这些梦，又不断被吓醒。
　　我吓醒时候，窗外还是一片黑，或者一片白，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总让我有以为我还在梦里。
　　我拿起本子，才惊觉我已经在本子上面涂写了很多东西。
　　又几天，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如果不是外面还会天亮天黑，我会以为我被掉入了时间缝里面。
　　那些日子伴随那些痛苦那些难受那些心酸，我就拿起笔，在本子上一遍一遍的画，什么都画，一开始时候我还会写异，写布洛陀恰恰白蘑菇和带刺的触手，写那些让我想不明白的异世界。后来我会写衡，定，柳依，卫，少主，然后写铁老头……最后我写了压在心里最深也是带给我最大影响那个人。我妈妈。
　　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线所有的不安兜兜转转最后似乎都回到了最初那个人身上。我在那个圈圈旁边画了个问号。之后又在问号后面写了一个人——爸爸。
　　有一天，爸爸再没回来，所有人都没有疑惑也没有伤心，日子一如往常，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于是家里妈妈就撑起了一片天。妈妈交了学费，妈妈去开了家长会，妈妈给我买了礼物，然后她笨拙的指着笔记本那个卡通人物说，这是我挑得最好看的那个公仔了。那一瞬我感觉心像柔成了一团水，好像要从心理流到眼睛落下来。于是我双手拿着那个本子撒了谎，我很喜欢——喜欢的不是本子，是你挑本子时候的笨拙。
　　写到这里我猛然抬头，翻开本子的封面，那个丑丑的小女孩扭着奇怪的动作对我笑。我离开了妈妈离开了家那个地方，我以为只有我的老吉他，没想到这个本子还一直在。
　　我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一片白色，我看不清楚任何的东西。我甚至连面前的人都看不清。我只知道前面是个男性，年轻的男性。似乎是我很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这个男性亲了亲身边年轻女性，接着大手轻柔的摸了摸我的头，他问我今天过的开心吗？
　　梦里的我尽管疑惑，但是还是很开心点了点头。接着所有事物随着我那快乐心情一起飘起来。我不知道这是谁，但是我在他身上感到了熟悉的气息。后来我又看见我坐在篝火旁抱着一把老吉他，身边围着很多很多人，有陌生面孔又有熟悉面孔。他们笑着笑着就跟我着我的节奏一起唱歌，一起在笑。有人低头靠在我肩膀说“制，我和你换呀。”然后我看到坐我旁边的衡拿着一个蛋糕想往我脸上盖上去，我反手把他脸按在蛋糕上，最后点了点他鼻子笑着说“小、傻、瓜。”然后坐在我对面火光下的卫笑得很柔似乎连脸上的线条都变得柔和。对面的少主手里拿着个红酒跟柳依碰杯子。
　　外面的风暴好像停了，我终于又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一片片连绵的白雪。
　　有日我出来给暖气加柴油时候，碰到个小东西。我发现的时候它正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笑了笑摆了摆手。它一下子就坐起来，小脑瓜子动了一下然后敏捷地转头跑了。
　　隔天我在房子里往外看的时候，又发现了这个小东西好奇的在门前张望，一会看了看放在门前的雪铲子，一会又伸出爪子扒门前的木栏杆。等到我开门的时候它又像一条在水里面灵活的鱼，“倏”一下子不见了影。
　　后来我心情很好开锅煮东西时候，又听到“唰唰唰”的声音，我拿着汤勺去开门时候，它一下子就跑到隔离我大约五十米地方蹲着，耷拉着脑袋看着我。我被它样子逗笑了，回头拿了一小块肉出来，它还蹲在那里，于是我把肉扔出去，就在肉顺着抛物线掉下来时候，它一下子跳起来，咬着那块肉就跑了。
　　“其实，一个人在这些地方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你说对吧？”我再本子上工工整整写下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