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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承秋波 / 第六章 祭奠

第六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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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宫里十余日,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伯爷,今个儿突然托宫人捎来一封信。
  
  信中,杨宵道了平安,让家人莫担心,说能进宫抄经是受圣人信赖,是为人臣的本分,那辞藻华丽浮夸,生生把牢狱之灾,说成十年难得一遇的美差,就差匍匐在地,感恩戴德。
  
  后半部分,杨宵叫家里人送被寝、手炉一应东西,虽然没明说,不过可见紫云阁内的环境,果真与杨宽说的一样。
  
  杨宽把信读完,折起来。
  
  “阿弥陀佛,有消息就好。”老太君双手合十,很是大松口气。
  
  王氏带着杨宵三个孩子,也是拍拍胸脯,抱着孩子道:“没事了,你们爹没事。”
  
  周祥问过送信的公公,还有哪家能从宫里传出消息,公公说是并北宁伯府在内,白家、宁家、黄家等六家,都能捎信出宫。
  
  李欢家的喜笑颜开:“这就好了,这几家都是平日和东宫无甚往来,因最近一点点往来,而遭了事的。”
  
  当然,他们之中也有上京出了名的纨绔,不排除圣人借此打压世家子弟,到底不至于掉脑袋。
  
  瑞福堂上,众人或多或少脸上都松快几分,留在伯府的下人,也挺直腰背,庆幸自己没有焦躁离去,而是同伯府共度此劫,以后日子定比前头的好。
  
  唯有林昭昭坐在边缘的椅子上,神色无波无澜。
  
  不是没想过把真相告诉老太君,但那除了徒增老人家烦恼,没别的用处,与其叫老太君成日心惊胆战,吃不好睡不好,糟蹋身体,不如让她信了表面和乐。
  
  至于告诉王氏?林昭昭和王氏关系没那么好,何况依王氏那性子,若她犯蠢,把事情泄露出去,伯府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同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林昭昭没法独善其身。
  
  王氏去安排送物资,萧氏拉着杨宽,也趁机道离了去。
  
  林昭昭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老太君却突然叫住:“昭昭。”
  
  她由李欢家的扶着,走到林昭昭身边:“孩子,辛苦你了。”
  
  林昭昭:“我……”她哑了哑,“孙媳不辛苦。”
  
  确实不是辛苦,是命苦。
  
  老太君端详林昭昭,内心百般感慨,若王氏或萧氏,有林昭昭的气性,或许伯府还经营得起来。
  
  亦或者,杨寒没那么早去的话……
  
  不忍再想,凡事不可重来,老太君重重握住林昭昭的手,“若你想出伯府,我便做主,让你过了明路出去,你放心,家私资产,不会亏你半分。”
  
  这是她的承诺。
  
  林昭昭目光闪了闪,摇摇头,说:“祖母,孙媳还有牵挂,不想离开伯府,可否等来日孙媳想离开之时……”
  
  老太君说:“好,这个依你。”
  
  她流露几分真情:“你若能把伯府当家,那是更好的,我呀,一直想我要是有个孙女,大约也是你这般冰雪聪明。”
  
  林昭昭螓首低垂,笑了笑。
  
  她离去后,老太君坐在玫瑰椅上,她这几日没睡好,精神不济,李欢家的在给她按额角穴位。
  
  堂内没有外人,周祥便说:“老太君,上回让小的探听的事,有了眉目。”
  
  “当年老靖国公殁于沙场,三奶奶的父亲也在那战役去了,或许,裴公爷就是看在这样的情谊,才出手帮伯府。”
  
  虽林昭昭不曾居功,但旁观者清,每次事情好转,譬如杨二爷归来,譬如伯爷送信,都是在林昭昭去过靖国公府后才发生的,老太君始终相信,是她运作来的。
  
  老太君轻叹了声,问周祥:“你可知道,昭昭和裴公爷见面的情况吗?”
  
  周祥摇头:“这次去国公府,国公府的齐管事与我叙话,是归雁跟在三奶奶身边。”
  
  老太君皱眉,周祥又说:“不过,回来前我问过归雁,她说和三奶奶在外书房等了裴公爷几刻,见上面后,三奶奶道出伯府的难处,裴公爷没说什么,她们就出来了。”
  
  老太君说:“好吧,你先下去。”
  
  离开瑞福堂时,周祥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他根本没问归雁,他是知道归雁在国公府被带去耳房的,却瞒住这件事。
  
  三奶奶和裴公爷之间,仅仅是父辈的交情么?恐怕不止。
  
  调查林昭昭的过去并不难,她十三岁之前,都是在西北,而那段时间,因突厥猖獗,裴公爷也在西北领兵打仗,成了突厥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
  
  真相如何他不清楚,只朦朦胧胧摸到轮廓。
  
  只是,若真如此,三奶奶他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
  
  上元节这日,整个上京回过神来了,街头巷尾透着喜庆,各府张灯结彩,门口挂上元宵灯笼,街市开放,熙熙攘攘,小孩手握孙大圣形状的糖人,大声欢笑跑过去。
  
  北宁伯府的节日还是过的,就是较往年冷清一点。
  
  周祥进门,几个小厮等着他派遣,他在老太君前表过忠心,也是他探听到最有用的门路,自然得伯府重用。
  
  他处理完事情后,去瑞福堂回话,便看堂内,三奶奶端坐在老太君身边,老太君正拿着一块绣样,与她说笑。
  
  林昭昭身着一袭湖蓝色地绣缠枝葡萄半袖,下着同色系的葫芦纹十二幅湘裙,比起前几次见着的清淡颜色,这个颜色虽然不浓艳,但更凸显她气质里的雅,尤其是她腰间系一条橘色碎花丝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成了全身点睛之处,叫人眼前一亮。
  
  她手指描摹绣样,黛眉如画,微挑的眼尾柔而不媚,肌肤如白瓷般干净细腻,菱形唇角衔着一抹笑意,比外头那春回大地的花还要鲜妍、娇嫩。
  
  难怪国公爷那般的人物,也对她有几分的关照。
  
  周祥只不着痕迹打量这一下,就立刻收回目光,躬身作揖。
  
  见周祥和老太君要说话,林昭昭便回芜序苑。
  
  归雁嘀咕:“怎的今年元宵就要三奶奶一起吃饭呢,还是咱们仨在芜序苑过,多好。”
  
  满霜也说:“就是,我五色馅的汤圆都做好了呢!”
  
  两人都在为老太君问林昭昭参加家宴不开心。
  
  林昭昭倒没觉得什么,她给纸上兰花填色,边说,“老夫人约摸是想补偿,她是个明事理的。”
  
  “我寄居伯府,她老人家是伯府最大的长辈,亲自请我去家宴,我又没什么事,自然还是去了。”
  
  满霜撅撅嘴。
  
  “对了,晚上给我留一碗汤圆。”林昭昭对满霜说。
  
  这几天她想了挺多事,最重要的一件,是归雁和满霜的归宿,否则她一旦出事,她们会被牵连,要为她们谋划,就不能拘泥于这方天地,要多出芜序苑走走。
  
  而刚刚,老夫人提及家宴时,林昭昭顺带说了一事,她想出门去拜访友人,老夫人自然同意,又不是新寡,伯府没有拘着人的理由。
  
  归雁收拾东西,林昭昭换一身灰白地圆领袍,下着裤子,头发也只是简单挽好,没戴饰品,归雁也是差不多的着装,因着要爬山,这样行动便宜。
  
  两人上午出的门。
  
  路途有点远,林昭昭掐好时间,差不多能酉时能回伯府,她们没坐伯府马车,花钱雇车坊的,一路去到秩山山脚下。
  
  车坊车夫还嘀咕了句,怎么挑这么个日子去秩山。
  
  秩山是有名的乱葬岗,那些没有人收尸的,进不了家族陵地的,亦或者死刑犯,都埋在秩山。
  
  下了马车,避开山下一片的乱葬区,林昭昭和归雁顺着小道上山。
  
  小半个时辰后,她坐在石头上歇会儿,拿水囊喝过水,太久没爬山了,体力不支,换到五六年前,一气儿爬到山上都不带喘的。
  
  循着记忆,林昭昭找到那块坟,几年不见,它一旁多出一座新的无字碑,应是也有人发现这风水宝地,便过来和它做邻居。
  
  这倒难得,在秩山下葬的人,愿意把人往山上埋的,还是极少数,多的是被丢到山脚下,就这么风一卷,尘一掩,化成一抔黄土。
  
  想来这世上,还是有情人多吧。
  
  收拾完坟前枯草,归雁好好将墓碑擦干净,虽然墓碑已经旧了许多,还是能见墓碑主人的名字,林晴。
  
  林昭昭拿出路上买的纸钱铜盆。
  
  “阿晴,我来看你了。”
  
  火光舔舐纸钱,烧成灰烬,林昭昭神色沉重,归雁蹲下来,跟着一起烧纸钱,过了一会儿,归雁忍不住抬袖擦擦眼角。
  
  扫完墓,林昭昭和归雁没有久待,看着过了申时,就准备下山。
  
  下山比上山轻松许多,不怎么费力费时,两人就走了大半的路,绕过一株枯木,却听就在拐角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人估计还不少。
  
  秩山上一直很安静,这点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归雁受惊,林昭昭轻轻牵住归雁的手。
  
  只是,林昭昭拿捏不准这些人是谁。
  
  唯一能确定的是,秩山虽然偏僻,到底皇城脚下,这些人不可能是山匪,她也总不该那么倒霉,久久出一次门,还遇到话本里才会遇到的事吧。
  
  正当林昭昭犹疑不定,归雁却后退一步,突的“啪嗒”一声,踩到一根枯枝。
  
  只这么点动静,拐角边有人喝:“什么人?”
  
  是上京口音。
  
  无法,林昭昭牵着归雁走出来。
  
  便看山坡处,身着红衣黑甲的禁卫军四散着,似乎在找什么,为首男子身形高挑,面容儒雅清俊,看着有点面熟。
  
  但看是官兵,叫林昭昭和归雁大松口气。
  
  那男子问:“你们是何人,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在这里做什么?”
  
  林昭昭一一道来:“我们是北宁伯府家眷,午时到的,为祭拜友人。”
  
  正经人家怎么会葬在乱葬岗,男子皱眉。
  
  林昭昭又说:“不敢妨碍大人办事,我们雇佣的车夫在山脚下,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和我们过去问问看。”
  
  话音刚落,她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怎么了?”
  
  拦在她面前的男子侧身,对身后道:“将军,是两个女人。”
  
  林昭昭抬眼看去,眼前一黑,那颀长身影不正是裴劭?
  
  她记起来了,难怪说那男子眼熟,原来是那天在隔间看到的,除戴澜元外的另一位大人,所以这人马是裴劭的。
  
  裴劭阔步走来。
  
  他身着玄甲,显宽肩窄腰,腰悬一柄长剑,脚踩黑色软缎长靴,利落若出鞘的刀,见着林昭昭,他眉梢一抬,狭长眼眸中,目光凝住。
  
  迎着他的目光,林昭昭福身:“公爷万福。”
  
  裴劭一手拇指按在腰间剑柄上,抿着嘴唇,没应声。
  
  是不是这周围人太多,最好和裴劭装作不认识?她想着,道:“不知公爷还记得否,我是北宁……”
  
  只看裴劭嘴角微动,似乎是舌尖抵了抵脸颊,忽的道:“不记得。”
  
  他侧过身,又对前头那个儒雅的男子道:“这两人可疑,把她们看管起来。”
  
  林昭昭:“……”
  
  这还不如山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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