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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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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
  赌圣拒绝了吕不韦所准备的上等膳食,兀自从怀里摸出半块苽根咀嚼起来,又拒绝了贾义给他准备的王宫内室,随便找了一间空房睡觉。
  好歹填饱肚子,赌圣却怎么也睡不着,几十年来的往事一幕又一幕,纷沓而至,挥之不去,已经逝去的师尊、师兄和师弟,也都一一出现在他的脑海。
  心烦意乱,无法睡眠,索性坐起来,借着月光,推演赌术。有一句话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前几次次比试的是陆搏,即在梮中掷箸,梮为木质方盘,若梮为黑色,则箸为白色,反之也可。每人六枚箸,各掷六次,然后比较。也真是邪门,每次吕不韦掷的结果不是枭就是卢,而赌术掷的结果不是雉就是犊,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所以这次赌圣决定换换运气,提出明日比试大博,吕不韦竟也痛快答应了。
  所谓大博,是比陆博更进一步,说是搏箸,其实是吃箸,梮两头为水,每人依旧是六枚箸,又放两鱼(或两鹰)于水,双方轮流掷箸,根据大小决定前进步数,到终点后竖棋,便可如水捉鱼,捉两鱼为胜,各一鱼为平。倘若平手,则可拼散棋,竖棋为骁,其余的为散,散可升级为骁,也可杀掉对方的骁,这也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其实赌圣心里也清楚,因为吕不韦有《乌曹戏》绝技,拼赌技只怕自己赢不了,那就拼运气,看谁手气好,这样还有五五开的机会。
  赌圣还在努力练习,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吕不韦已经安排贾义给赌圣设了一个陷阱,想一举摆平赌圣,彻底摆脱这个纠缠和烦恼。
  长夜漫漫,月明如镜。
  除了赌圣,此时无法入睡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太子。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离开洛邑,而且还是以这样逃难的方式,虽然他内心极不认同,但事实上不可辩驳,前往东海龙宫成亲,只是说起来好听一点而已。
  太子,就是储君,有朝一日登上王位,那就是大周天子,天下唯我独尊。说起来,他这个太子当的颇为幸运,因为他出生不久就当上了太子。
  论辈分,如今的周天子是他的祖爷爷,曾经他的爷爷和父王,也都曾当过太子,只是祖爷爷太长寿了,早已过了百岁高龄,竟然熬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如今重孙子都已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这位老天子却依旧身强体健,精神抖擞,看样子再熬上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这个太子身份,他的那些亲族会明里暗里仇视他吗?如果不是这个太子身份,明明自己不喜欢的事却不得不做,而喜欢的事却做不成吗?如果不是这个太子身份,爷爷他会在城破前夕,跟墨者行会达成协议,送自己出城吗?同样,如果不是这个太子身份,五行门和墨者行会会死那么多人吗?
  太子看了看睡在自己身旁的鲁大海,说实话,他对这个人并无多少好感,虽然这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乌头怪虽然退了,还会来个什么百足将军,再往后呢?肯定吕不韦还会派更多的人来。
  而墨者行会呢,也肯定会死更多的人,更有甚者,除了墨者行会,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门派被卷进来,这些人为了追捕或保护自己,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无辜死去。太子越想越睡不着,这些人与自己无冤无仇,素未平生,却都因自己而死,这到底是为什么?
  即便到了东海龙宫又会怎样?定亲一事不假,但从礼仪和程序上讲,不应该是由东海龙宫将十三公主送到洛邑来成亲吗?难道自己以落魄太子逃难到东海龙宫,从此低声下气、窝窝囊囊地做一个上门女婿?
  不,不要。
  太子的潜意识里,墨者行会的护送,东海龙宫的收留,那都是对自己的施舍。
  不,我不要施舍!
  太子忽然有了主意,他要离开这里。
  借着月光,他轻轻起身,轻轻开门,轻轻走出了院子。
  一切出奇的顺利,他没有弄出半点响声,而鲁大海和两名墨者也都睡的很沉,想必是太累了吧。
  太子很兴奋,精神头也很好,夜风习习,明月皎皎,太子迈开大步就往村外走。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至多三四十户,大多是土坯草房。这样的村子,在中原地带随处可见,也这是它的普通和不起眼,才被斗笠选中,作为临时过夜歇脚之处。
  将要出村子,忽然一个瘦高身影挡住去路,一人冷冷说道:“你要去哪里?”
  正是斗笠,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名墨者,一个个都手提青铜剑,月光下闪闪发光。
  太子后悔不迭,心想怎么这么点背,嘴上却说:“本太子要去哪里,不用你管。”
  斗笠一阵冷笑:“哼,你以为我等愿意管你怎地?”
  太子顺水推舟:“既然这样,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别过。”
  “站住!”斗笠一声长喝,那十几名墨者呼啦啦将太子围住。
  太子本来兴奋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赌气道:“脚长在我的腿上,本太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说罢,迈大步就冲,墨者们也只得同时后退,但阵型不变,依然紧紧围拢。
  “若不是鲁舵主与周天子有约在先,谁又在乎你去哪里?快跟我回去,敌人随时会来。”
  斗笠越是这般说,太子越是回顶说:“谁来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要返回洛邑,去救我爷爷,本太子是大周储君,届时振臂一呼,各地勤王军队一到,何惧吕不韦那蟊贼!”
  斗笠忽然笑了,身后那些墨者也跟着笑了。
  太子明白对方实则是嘲笑自己,顿时脸色涨的通红,正要反击,只听斗笠说道:“恩,不错,你有这份孝心,倒也难得,只是纵然你有通天之志,也得有命去做才是。”
  斗笠这话,确有些赞许之意,他不再与太子斗嘴,一挥手,墨者们‘挟持’着太子,往村里走。
  一名墨者问:“长老,为何不连夜赶路,只要到了魏墨总舵,还怕他五行门吗?”
  斗笠回答:“这里是魏国境内,秦军无法公然追来,所以才派五行门来追捕,这几年秦国主攻赵国,像魏韩等国反而拉拢收买,使赵国孤立无援。正是这个原因,五行门也不会大张旗鼓追捕大周太子,所以白天行路反而安全。”
  墨者恍然大悟:“长老高见!只是附近只有这么多墨者了,魏墨总舵派来接应的,至少需要一两天时间。”
  边说边到了落脚小院,与鲁大海等人会合后,重新安排部署完毕,院子四周安排了岗哨,其他人则抓紧时间休息。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忽然间村内火光冲天,哭声喊声响成一片,斗笠等人立刻意识到不妙。一名墨者匆匆进屋,“禀告长老,村子被包围了,村里到处在抓捕百姓呢。”
  抓捕百姓?斗笠和鲁大海都愣了。
  “是些什么人?”
  “还不清楚,不过很快也会到咱们这小院的。”
  “速去打探。”
  墨者去了,鲁大海紧张道:“是不是五行门的人到了?”
  斗笠也不确定道:“就算是五行门的人,又为何大肆抓捕百姓呢?”
  “那,会不会是山贼土匪?”
  “来者不善,所有人听命,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一切以保护太子周全为首等大事。”
  “是。”鲁大海等人齐声答道。
  太子听了,心里有一丝感动,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一句承诺。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同时伴随兵器相碰声和惨叫声,以及院门被撞烂声。
  显然是有一群人杀了守门的墨者,破门而入。
  “鲁舵主,你带几人寸步不离看好太子,其余人跟我来。”
  斗笠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屋外,速度之快,太子都来不及看清楚。墨者们也纷纷出屋迎敌。
  双方互相对视,本就不大的小院内充满了杀气。
  “你们是什么人?”斗笠问道。
  “奉魏王之命,前来搜查匪徒!”一名小队长模样汉子回答。
  “既是官军,因何捕拿无辜百姓?”斗笠又问。
  “大胆,这等机密,也是你能问的?”小队长反问。
  “你等虽穿魏军军服,说话却是秦国口音!”
  斗笠一针见血,小队长立刻脸色大变,长剑一指:“你就是墨者行会的人?”
  “正是。”
  “嘿嘿,好,这次布下天罗地网,找的就是你们,就先捉了你再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八卦,口子低声默念,八卦腾空而起,直接罩向斗笠等人。他们这次乔装打扮,混入魏境,就是为了捉拿太子,有了乌头怪吃亏在先,所以他一上来便用法宝。
  斗笠见对方会法术,于是也暗运法门,整个身子变成一道黑影,缩进黑色斗笠,径直飞迎那八卦。
  双方于空中缠斗几时,斗笠很快占了上风,牢牢压制住八卦,并很快将其击落。
  见自己法宝被破,小队长大惊:“你,你就是斗笠?”
  斗笠恢复身形,点了点头。
  小队长失了刚才嚣张气势,转身就退,斗笠怎容他去报信,右手掌高举平推,使出法术‘酣然入睡诀’,只见数道白丝光从掌心发出,纷纷缠绕住‘魏军’,顿时这帮人一个个东倒西歪,进入梦乡。
  酣然入睡诀,是墨者行会祖师爷墨子所创,只有历代掌门和长老才可以学,这种法术非常实用,既能将对方制服,又不至于伤其性命,与墨者行会的道义相符。
  “将这些人看好了,然后分方位守住这个院子。”
  斗笠吩咐完毕,然后跳到院中一棵老槐树上,借着月光向四下观望。
  只见小小村子之中到处是火光和浓烟,一片哭喊和叫骂,三五成群的无辜百姓被穿着‘魏军’押着走。再往远处,斗笠看到黑压压的官兵已经将这村子团团围住。
  果然是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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