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浪之旅

　　电闪雷鸣，似剑似斧。
　　狂风怒号，像哭像嚎。
　　瓢泼大雨，如泼如倾。
　　一座低矮的客庐在这暴风雨里瑟瑟发抖，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被吹散拍烂。
　　客庐，是由树枝、枯草和泥巴所建成，专供来往行人临时歇脚之处。比客庐高一级的是候馆，是为过路官员所用，论条件比客庐自然好了许多。
　　说来这项惠民之策还是得益于大周开国功臣姜子牙，早在殷商时期，就曾零星建有同等功能的草棚，周代商之后，姜子牙向周武王建议，将草棚升级改造，是为客庐和候馆，并在全国推广，无数百姓因此受益。
　　这里是魏国境内，地名叫酸枣林。
　　客庐虽然简陋，但是所有过路的人都拼命挤了进来，这里是中原之地，地广人稀，不管怎么说，这是方圆十里内唯一可以躲避风雨之地。
　　天空黑沉如墨，客庐里愈发昏暗，只有刺目的闪电劈过，人们才依稀看清并抢占客庐内仅有的立脚之处。
　　一处角落里，挤着几名穿戴斗笠和蓑衣的男子，在这人群中分外引人注意，因为当下普通乡村百姓，多数还是置办不起斗笠和蓑衣的。
　　为首的中年汉子阴沉着脸，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庐内人群，眉头微皱，低声说道：“这荒郊野外的，怎会有这么多的百姓？”
　　一名下属回答：“舵主，此地方圆数里没有村庄，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着实可疑，咱们……”
　　话未说完，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锦衣青年却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可疑的，方今天下诸国，只有魏国允许百姓私开荒地，变废为宝的。”
　　山川林泽，本为国有，其中大部分都被各诸侯国用来分封给王室贵族和卿大夫们了，只有魏国独树一帜，规定百姓可随意开垦荒地，只需向当地官府登记即可，不但两年之内这些新田不交课税，而且还能从官府免费领取农具。如此一来，百姓积极性大涨，魏国境内新增耕田剧增，长远来看，魏国粮食增产，国力日增。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原本甚是荒凉之地，到处出现了垦荒的百姓，一旦遇到雨天，客庐自然便是最佳的避雨之地。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中年汉子脸显焦虑之色，低声说了句“此地不可久留”便准备冒雨上路。
　　但锦衣青年却是一脸不悦。
　　“这么大的雨，怎么赶路啊？”
　　中年汉子压低声音：“人越来越多，这里不安全。”
　　锦衣青年却不以为然：“哼，就会自己吓唬自己……”
　　中年汉子不容他说完，将他一把拽起，用力挤开一条路，冲进了雨中。
　　头顶风雨，脚踏烂泥，走了半里多地，锦衣青年便吃不消了，他一把挣脱中年汉子，愤愤说道：“哪有你们这样的，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示意一名下属背他走。锦衣青年非但不领情，反而挣扎说道：“要走你们自己走好了，本太子用不着你们管。”
　　中年汉子沉声说：“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爷爷，我鲁大海一诺千金，定会将你安全送到东海龙宫。”
　　锦衣青年有些泄气：“我爷爷贵为大周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本太子是前往东海龙宫成亲，为何不见大谁何卫队护送？”
　　他说的也是，贵为大周的太子爷，他的婚事自然是头等大事，隆重万分，如今既无礼金重器，又无卫队护送，却是只身一人上路，仅靠几名江湖汉子护送。
　　看眼下困窘，说是成亲，倒不如说是逃难。
　　鲁大海有些急躁，深吸了口气，说道：“能够护送太子爷，是我墨者行会的莫大荣耀，只是眼下危机未除，太子爷还需辛苦些，等安顿下来，一定向太子爷禀报详情。”
　　太子一个跺脚，溅起点点泥水。
　　“真不知道大谁何干什么吃的，大谁卫不来不说，连个大谁卒也不见一个，也不知爷爷是怎么想的。”
　　正说着话，忽然身后刮起一阵黑风，连带着疾风骤雨，更夹杂着些许腥气和杀气。
　　鲁大海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赶紧只身挡在太子身前，大喝：“快护送太子进前面酸枣林。”
　　随从们左右架起太子，匆匆奔进林中，同时也听见身后噼噼啪啪风折树断之声。
　　更有一阵阴鸷得意声音传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随从们围住一圈，将太子护住，鲁大海从怀里摸出一件木质长尺，握在手中，双眼一瞪，喝到：“何方妖孽，还不现身！”
　　风刹雨歇，竟然出现一群怪物，为首的身材硕大，鱼头人身，黑脸秃头，身披鳞片，显然是一只鱼怪。他身后一群喽啰，也都是各色鱼怪样貌。
　　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一些好奇，更有一丝向前的冲动。
　　鱼怪脸上只生有一只眼睛，骨碌碌转动，一眼便看出人群中的太子，于是迈开一双大脚，边向前走边问：“看来你便是大周太子了？”
　　太子见它认出自己，索性说道：“不错，我便是大周太子，你是什么妖怪？你要干什么？”
　　鱼怪桀桀笑道：“嘿嘿，真是造化，这件功劳竟让我乌头得了头功。”边说边流口水。
　　“乌头？”鲁大海吃了一惊，“你就是五行魔君里的水魔头乌头怪？”
　　“呦呵，竟然认得鱼爷，你是哪个？”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墨者行会鲁大海。”
　　乌头怪一皱眉：“墨者行会？怎会趟这浑水？鲁大海？没听说过！”乌头怪虽然这么说，心里边犯嘀咕，要说这墨者行会，倒与自己所属的五行门有些渊源，往源头上了推，却是算有共同的祖师爷，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截教通天教主。
　　“唔，闹了半天，原来那天子老儿所托之人，就是你呀。”
　　见乌头怪这么说，鲁大海心知那吕不韦和五行门已经知晓墨者行会奉命保护太子一事，看来那周天子凶多吉少了。
　　既然如此，也就懒得废话，鲁大海手持木尺，戒备地看着对方，准备随时动手。
　　乌头怪眼珠一转，对太子说道：“这墨者行会劫持太子，实属大罪，太子千万不要上了这厮的当。本君奉吕丞相之命前来迎接太子，回洛邑跟你爷爷团聚的，快跟本君走吧。”
　　鲁大海急道：“你这鱼怪胡说八道，秦军进逼洛邑，人皆尽知，倘若现在吕不韦当真身在洛邑，那只能说明秦军已经攻占洛邑，周天子只怕也做了俘虏吧？”
　　听到这里，太子不免有些着急，“你这妖怪快说，洛邑如今怎样？我爷爷他如今怎样？”
　　鱼怪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他一摆手，身后喽啰呼啦冲上来，他边走近边说：“洛邑？哈哈，如今已经变成我大秦的一个郡了！至于那天子老儿，你放心好了，他还有用，吕丞相怎会舍得杀了他呢？嘿嘿。”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有了点准备，毕竟前日里离开洛邑之时，秦军已经兵临城下，而洛邑无钱无兵，根本就守不住，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刻爷爷派人送他前往东海龙宫成亲，其实是让他在城破之前逃命而已。
　　周天子，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但又能管得了哪个诸侯国？况且强秦虎狼之师，即便周天子四处求救，又有谁敢去趟这浑水？因此老天子无奈之际，委托墨者行会护送孙儿提前逃走，希冀为姬氏留下一丝血脉。
　　六年前，周天子百岁寿辰，东海龙宫老龙王孟游也曾前来贺寿，就在酒宴之上，周天子与东海龙王当着各国诸侯的面，定下婚约，将老
　　龙王的十三公主许给了太子。
　　也正因如此，鲁大海才护送太子一路东行，只要将他叫到东海龙王手里，太子这位乘龙快婿的性命也就有了保障，毕竟就算强如大秦和吕不韦，也不敢公然跟东海龙宫翻脸的。
　　也就是从此时开始，这位太子的流浪之旅，也就正式开始。
　　听到都城陷落，爷爷生死未卜，太子又气又急，眼泪直掉，恨不得上前跟鱼怪拼命，但他凡人一个，怎会是妖怪的对手？
　　好在还有墨者行会和鲁大海。眼见妖怪们冲了上来，鲁大海的下属们便一边护着太子，一边与敌人厮杀。
　　兵对兵，将对将。乌头怪也和鲁大海交上了手。
　　在乌头怪眼中，根本不把鲁大海放在眼里，他是五行魔君里的水魔君，善于水之法术，能呼风唤雨，翻江倒海，岂会拿对方一介凡人当回事！
　　于是他默念咒语，大嘴一张，喷出数道小水团，风驰电掣般卷向对方。在乌头怪想来，莫说是鲁大海一人，即便有千人百人，也是不堪一击，必被洪浪打个粉身碎骨。
　　但人不可貌相，鲁大海非但安然无恙，竟然还将袭来的水团尽数击落。
　　乌头怪仅有的一只眼睛惊呆了，他亲眼目睹那些水团将到鲁大海面前，仿佛撞到了障碍物般，纷纷反弹开来，分向两旁落地。
　　他更看的清楚，击落自己水团的，正是鲁大海手中的那把木尺。
　　真是奇哉怪也，乌头怪有些蒙圈，心想墨者行会这帮人不过是一群木匠而已，竟然还会法术？
　　他不死心，又使出一招水卷风，又称水龙卷，只见一道快速旋转的水龙状水流，呈圆圈螺旋将鲁大海围在当中，并伴随低沉龙吟之声，试图一举将鲁大海吞噬。
　　这一招是乌头怪的拿手好戏，也是他的杀手锏，任你那木尺有些古怪，你毕竟是一介凡人，血肉之躯，怎能不被这水龙卷撕成碎片？！
　　眼见对方瞬间被水龙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乌头怪不禁嘿嘿怪笑。片刻之后，待他收了法术，却再一次令他目瞪口呆。
　　鲁大海依旧安然无恙，稳稳当当站立在自己面前。
　　乌头怪搂搂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那把木尺上，狐疑地问了一句。
　　“你，你这木尺是什么名堂，这般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