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衣女子脸色苍白，开口问了一句，“前辈是想杀我？”
　　此时的太阴宫主站在杨曦蔓面前，抬手一指点在白衣女子的额前，一道银辉亮起，杨曦蔓的神情中流露出痛苦，但却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位宗师级的高手，想要杀谁还不就是抬抬手指头的事情？
　　只是这位太阴宫宫主为什么要杀掉自己，她不明白，此时假意退走躲在不远处的仇四也不明白。
　　明明这个女人先前还表现出对云归道人的某种特殊情结，可转头便要对那个男人临终托付给她的徒儿出手。
　　仇四没有离开，他这样的男人，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剑，又怎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轻易放下心来离开？正如他一开始就不相信云归道人一样，这位云归道人所信任的太阴宫主，他一样不相信。
　　于是大殿内，那位道姑出手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仇四全力一击杀到其身前，出剑的瞬间将杨曦蔓一把拽开。
　　“赶紧跑！”
　　白衣女子看了看当下的情况，刚朝门前跑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没用的，以太阴宫主的实力，除非她愿意放我们走，若不然今日谁也走不了。”
　　仇四剑出如虹，秋华是他最霸道的刀，刺乱是他最灵动的剑，而面对太阴宫主这般绝顶高手，只能孤注一掷，向死而生。
　　道姑功参造化，一身武学已登峰造极，手中拂尘轻描淡写卸去了仇四的剑势，“你不该留下，更不该向我出剑。”
　　仇四面色阴冷，只是愣愣说了一句，“刺客一生不能输于人，就算你是宗师之一也不该小瞧我。”
　　一位九段巅峰的杀人者对上了一位宗师级的一方掌门，虽不过一步之遥的差距，但却很显现出了高下，杨曦蔓能察觉到此时仇四目光里的专注和决绝，那是她从不曾看到过的毅然决然，或许这个男人曾经在无数次刺杀任务中也曾有过这样搏命的时刻吧？
　　“愣着做什么？等死吗？她这样的出家人都能肆无忌惮展现出自己的杀意，可见其心决然。。”
　　白发道姑面色从容，拂尘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千万缕白丝缠绕上仇四的短剑，“为什么你会觉得本座想杀她？”
　　仇四眼见手中短剑刺乱被束缚，随即松开剑柄，选择赤手空拳贴身上前与之搏命，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犹豫，既果决又凶狠，就像街头市井混混儿打架的模样，以至于腰间佩刀霜华也没有拔出，也不知是慌乱之间忘记了还是怎么，但这不像一位老练的刺客会选择的战斗方式。
　　“或许你和杨姑娘的师父真有什么过往交情，可我不信你，你拂尘上的流苏我在云归道长那儿见过，刚开始我注意到的时候还以为这只是你们二人的信物，可刚才走出这个大殿我才觉得不对劲，这东西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
　　仇四想起了那天夜里云归道长见到那镶嵌这红宝石的流苏之后突然失态的情形。
　　白发道姑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寒风穿过被内力震开的窗户，吹动那一尘不染的道袍，容颜不老的白发道姑气势越发强大，化作一道惊鸿掠至仇四面前，战局顷刻之间扭转，拂尘为剑压着仇四的锋芒，连连数招压制住了仇四。
　　“你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若以剑术论，当今天下也就你们天渊之中的白童可与本座一战，至于你，还不入流，给你一个机会拔刀！”
　　说罢，白发道姑停手拉开距离退到大殿的石像之下，示意仇四拔出随身携带的秋华。
　　杨曦蔓看着二人的战斗无能为力，此时她根本帮不上半点忙，最多也就只是站在殿门前担忧地看着仇四，一边警戒着太阴宫门人的支援。
　　可仇四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他的手下意识摸到了秋华的刀柄上，却是没能拔刀，他的神情从困惑，为难渐渐转变成了漠然，片刻之后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随即双手握住了刺乱的剑柄，“你堂堂江湖大派门主，为何要与瑶宫勾结呢？”
　　此话一出，杨曦蔓愣住了，她有些惊讶，不远处的白发道姑冷漠地看向仇四，很是不屑地摇了摇头，“你们什么也不明白，小子！本座给了你机会拔刀，若是迟迟这般犹豫，你连一成赢我的机会都没有。”
　　仇四面不改色执剑而立，并没有选择去握住那柄跟随他多年的秋华，明明那才是他最可靠的武器，刺乱虽可分金断石，无往不利，但仇四会的剑招却只有一招，正如白发道姑所言，他的剑术在真正的高手眼里还不入流。
　　可这个男人却是没有选择拔刀，这在高手之间的战斗中，无疑是致命的。
　　此时的仇四心知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转头看了杨曦蔓一眼，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几分，这样的温柔并非是特定对某人的温柔，而是那种看淡了世俗愿意真心对待一切的温柔，“杨姑娘，对不起了，在下不能陪你继续前行，赶紧跑吧！”
　　白衣女子愕然，她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觉得这个男人根本不像一位作恶多端的杀人者，从燕北的饭馆儿到今天青州蔽月城，他就像一位复出江湖的老侠客，身在世俗却又超脱世俗，和平凡格格不入却又那么努力想要融入平凡。
　　杨曦蔓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愧疚，之前她认为这个男人是当年参与她家门惨案的凶手，所以一直以利用的心态与之相处，可现在她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之前就不该去燕北找他，也不该将这么一个无心江湖之人再次卷入江湖。
　　特别是此时那个男人面对死亡时的无力和认命，更是一下子让她心软下来。
　　仇四和太阴宫主的战斗算不上势均力敌，虽然这位雄踞一方的门主乃是女流，可她的实力真的可怕，至少比之前那位名为李凤岐的蒙面男人还要让人感到绝望。
　　寻常人习武是为了战斗杀人或是自保，而这些道家的高手习武到了一定境界，那就是道，招法干净利落，一招一式看似简单随意却是满含武学的真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二人交锋，肉眼难以看清，不过也就是顷刻之间便结束。
　　仇四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手中刺出的一剑没有伤到太阴宫主，而那柄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刺乱也被斩断，化作残兵，要知道对方用的可是拂尘，并无锋芒之物，却能做到一剑斩断了这柄被称作绝世神兵的短剑，可见其空前绝后的剑术。
　　拂尘的尾端刺入了仇四的肩膀，并没有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势，因为那拂尘在刺向仇四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他身前，穿透了眼前白衣女子的右肩，那背影之上的一点红渐渐扩散，染红了白衣。
　　太阴宫主拔出拂尘看向杨曦蔓，眼神中多了几分犹豫。
　　白衣女子倒在仇四怀中，他很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连忙点住其穴道止血，神情有些慌乱因为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倒在他的怀中，只不过当初那个人是被他所杀，今日这位却是很有可能因他而死，“杨姑娘，你为何要冲出来！”
　　白衣女子气息微弱，嘴里溢出了鲜血，“仇四大哥，一切因为而起，也该因我结束，这也算是我还你多次救命之恩。”
　　仇四愣住了，眼里的愤怒呼之欲出，他握住了自己的刀柄，拔刀，一刀斩去。
　　那尊在此屹立了千百年的太阴宫祖师像一分为二，随之朝两侧倒下，化作碎石。
　　这一举动无疑是触怒了太阴宫主，之间她的眼神中再没有半点犹豫，可怕的内力席卷整个大殿，顶梁柱门窗以及桌椅都爬满了裂痕，“你找死！”
　　可仇四没有恋战，他知道如今的杨曦蔓受不住这样的重伤，于是归刀入鞘抱起她便飞身逃出大殿。
　　太阴宫主林昭君倒拿拂尘，运转内力一震，拂尘退去剑鞘后露出剑身，白衣白发，剑若游龙，紧随其后。
　　仇四再天渊之时便以强大隐藏能力得名永寂，此时逃到殿外潜入黑暗便是他的主战场，若非杨曦蔓伤重，他或许和这位当今五大高手之一的太阴宫主还有一拼的可能，但此时他并没有半点要继续战斗的意思。
　　潜入黑夜，带着杨曦蔓一路逃遁，可此时怀中的女子终究是个普通人，内力全无，只要带着她便一定没办法逃脱太阴宫主的追杀，不过仇四绝对不会丢下这个为他挡剑的女人。
　　他这样的人，难能遇到愿意真心对待的人，无关男女之情，只论朋友之情他就无法再那般冷血。
　　这么多年来他就只有过两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一个死在了他自己手中，另一个便是之前被杨曦蔓待到燕州那一颗首级的主人，他们的死，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的又何止是遗憾和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