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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绪！准备登陆！”
隔着几千万公里的声音在简弈耳边响起，简弈深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止不住的激动与期盼。
透过厚重的宇航服，简弈露出笑容，对竖着大拇指的好友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将作为第一个人类，踏上火星的土地。
……
随着登陆舱的门缓缓打开，简弈看了看荒漠般的火星大地，全人类星辰大海的梦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还是坚定地踏了上去。
这是他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
转折发生在最微观的时间单位，于是简弈的一小步也变成了一大步。他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站在一片废墟之间，宇航员的装备早已无影无踪。
原来的世界，地球依然沉默，绕日而行，仅仅是人类未解之谜多了一件。
而这个世界，从此多了一个人。
……
简奕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已经半年了。
最初的困惑已经慢慢适应，他期盼着奇迹发生，回到火星大地，回到登陆舱。
最初看见的废墟小院就是他的家，依山而建，院墙早已倾塌，山上突出的巨石让仅有的石屋保存了下来。
石屋不大，没有床，只有一张石桌子，遍布岁月的痕迹。
石桌上放着两套叠得整齐的古代长袍，像是有人刻意放置，以作换洗。长袍穿在简弈的身上有些大，他并不嫌弃，因为他是光着的。
院子里不知名的小果树是唯一的食物来源，下雨天，雨水便顺着沟壑汇聚到树根，让人错觉果树本是生长在水里，只因沧海桑田来到了陆地。
果子像梨又像苹果，紫色，美味可口。效果极度反科学，吃下之后不饿也不渴。
但简弈看见就想吐，他已吃了半年。
院子后方的坡斜斜的，山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有多远，直到与天相接。和其他方向一样，遍布参天的巨树，偶有巨型残垣点缀其间。
简弈曾尝试一探究竟，然而每一步踏出，结果未知。
要么只是踏出了一小步，要么，场景就像切换镜头，一步回“家”，环境在变，时间却连续得毫无破绽。
就像他从火星突兀来到这里。
唯一熟悉的是天空中的太阳，日升日落，和地球一样，不变的白昼与黑夜。简弈被困在废弃小院里。
尺寸之地，便是牢笼，方寸之间，自成循环。
没有狱卒的废弃牢笼终究困不住哪怕一个凡人。
简弈曾经跑出去一次，但是他又回来了。
那次，他往下山的方向走了半天，除了废墟与几人合抱的大树，竟然没碰到飞鸟走兽，正奇怪着，然后就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透过巨树的空隙，远方的天空中，一头不知多大的金色猛禽盘旋着，一声长嘶，俯冲而下，巨大的羽翼在林间扑腾，片刻之后抓着一头大象飞回了天空。
简奕怔怔看着，地球上没有天敌的大象竟然成了飞鸟的血食！
金色猛禽犹如神话传说中的鲲鹏，羽毛如金刚倒刺，璀璨夺目，双爪提着巨象，扶摇而上，要直登九天。
这时候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只遮天蔽日的蜥蜴一跃而起，将鲲鹏和大象一起吞进血盆大嘴。
双额张合间，洒落的血像是一场雨。蜥蜴在远方落地，山脉都崩断了，砂石翻飞，不知压倒了多少巨树。
简弈转身就跑，回到小院再没尝试离开。
他决定在原地等待奇迹降临，或许突然有一天，不经意间地眨眼，他就回到火星，回到了登陆舱，甚至回到了地球。
蜥蜴巨大的血红眼球成为简弈长时间的梦魇，他都记不清被惊醒了多少次。
而现在，简弈不得不再次离开。
因为果子吃光了，前前后后半年，奇迹依然没有发生。在各种死法中，他不可能选择饿死。
他本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终会醒来。而经过了半年，他早已分不清这是一场梦，还是踏上火星的幻觉。
或许，他本就生活在这里，地球上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在降临火星的一刹那醒了过来。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简弈强忍着吃下最后一个果子，将另一件古代长袍也穿在身上，长袍有些大，拖在地上。简弈撕下一段，将脚包得更厚一些，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微微皱眉，抬手挥开垂落的长发。
如果一个人的头发半年时间就长至披肩，女孩子或许会欣喜，男人则不厌其烦。简弈不置可否，因为他也没办法。
值得庆幸的是没长胡子，若是和头发一样，即便走出去了也会被当成野人。甚至于脸上的皮肤光滑紧致，像是回到了早已远去的少年时代。
估摸着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可以尝试，如果走不出去，他将会饿死。还好他依稀记得上次的路，他觉得此生都不会忘记。
半天尝试之后，简弈脱离了牢笼，开始下山。
厚厚的树叶在地上叠了一层又一层，早已腐烂。简弈有些忐忑，长着金色羽毛的大鸟，蜥蜴张开的血盆大口在脑海徘徊，画面依旧清晰。
不知走了多久，残垣断壁早已消失，只有几人合抱的大树，远方偶尔传来沉闷的吼叫声，让人烦闷。
树林到头，简弈来不及开心，看着不远处的巨兽。
这是一头威猛的狮子。除了体型比较大，和地球的狮子一样，脖子处长着厚厚的鬃毛，躯体光滑。
身长得有四五米的狮子显然也发现了血食，转过头盯着简弈。恐惧在简弈的脸上散开，因为狮子硕大的头上竟长着一只短短的独角，双眼血红。
似乎是简弈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狮子的红眼露出丝丝恐惧，放弃了血食，转身就跑，大地随着独角狮子的步伐，微微震颤。
简弈有些疑惑，缓缓回头。
身后并没有遮天的大蜥蜴，他目瞪口呆盯着远方。在他居住的废墟方向，天空中黑云翻滚。
一座巨大的浮空城在云巅沉浮，城市上空遍布的四棱柱直插天际，似要裂开这片天。巨大的宫殿散发光芒，极尽了世间的辉煌，又凝聚了万古的沧桑。
地上是岁月造就的废墟，天上竟有这么一座城。
像是一座天宫！
而在狮子的眼里，天宫是洪荒巨兽，足以让他不顾即将入口的血食，转身就逃。简弈反应过来，怪不得一路都没有飞鸟走兽，显然废墟区域有大恐怖，生灵绝迹。
顾不得身后的浮空城，简弈小心向前，看到狮子的那一刻开始，前路就不再太平，或许会有鲲鹏从天而降，又或许会遇到巨大的蜥蜴。
又走了一阵，巨树渐疏，杂草铺陈。前方终于开阔起来，简弈发现了一个小湖。
小湖边上站着一位老者，典型的古代装束，正对湖面负手而立，白发在背后飘飞，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象。
“嘿，老人家，”
简弈大喜，一边挥手一边快速奔向老人。
“老大爷！”
老人转过身，看了眼简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方向。
隔得老远，简弈清晰地看到老人的脸，表情由平静转为疑惑再布满恐惧，然后冲天而起，竟然飞走了。
“仙人！”简弈愣了愣，
“仙人，你别走啊！”
满怀希望的手缓缓垂落，片刻之间，哪里还有还老人的身影？难道仙人也惧怕那座浮空城？
简弈回头，晴空万里，哪里还有乌云，哪里还有浮空城？
一切像是一场梦，又像是出现了幻觉。微微有些口渴，简弈走向小湖，准备喝些水。
小湖不过足球场大小，湖面平静，像一面镜子。
简弈怔怔盯着湖面的倒影，忘记了呼吸。
镜子般的湖面映照出简弈清秀的脸庞，哪里还是那个刚毅的宇航员？
就像时光被倒转，又像逆生长，简弈回到了学生年代，那张仅存于照片中的脸出现在水里。简弈拨开头发，细细打量。
确实就是自己。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年仅十七八，误入废墟大梦一场。
一梦二十多年，出生在地球，快乐而普通的成长，顺风顺水成为宇航员，直到火星登陆，才显得特别了一些。
但他只有地球的记忆。
简弈蹲下身，伸手在水里晃了晃。平静的湖面漾起了波纹，水面是真的，那么他看到的也是真的。
波纹没有消失，反而渐渐变大，不是简弈身处的湖边，而是来自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