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乱葬岗孤魂

　　月黑，风高，云荡山岗。
　　一高一矮两道黑影穿过杂草、密林，走上了崎岖的山道，寒彻入骨的山风咆哮着吹向树木，发出阵阵尖锐诡异的啸叫，在这寂静空旷的深山听到这些声音，不禁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伸手不见五指，两道身影却如履平地，脚下步子丝毫不显凝滞。
　　阴森森的松柏后面不时会发出阵阵莫名的响动来，仿佛在暗影里潜伏着一只未知的蛮荒巨兽一般，不知何时会突然窜出，张着血盆大口，猛地扑向寒夜里的入侵者一般。
　　一高一矮两道黑影翻过一道山岗后，又趟过了一条溪水，最后，他们在到了一片乱石遍布的山坡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一处人迹罕至的乱葬岗。
　　乱葬岗，埋的一般是那些进不了祖坟，横死他乡的孤魂野鬼，还有一些是被官府处决，又不许其家人收尸的无头死刑犯，或是倒毙于道边的饿殍，抑或是些没人认领的无名尸首，凡此种种，他们都会像垃圾一般，被人随意丢弃到乱葬岗中。
　　这里大部分的尸首都没有得到掩埋，即便是当时有所掩埋，大多也是敷衍了事。
　　他们的遗骸一般会埋得比较浅，过不上几天，就会有野狗或是山中的猛兽前来觅食，因此，他们的尸体又会被它们给刨出来，啃得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会有一些特例存在。
　　他们这些人一般是生前死于谋杀，或被仇家所杀，谋杀者或害怕会事情败露，也会选择进行深埋，甚至会在上面做一些法事，以此来镇压或诅咒那些枉死的冤魂，永世不得超生，属于比较阴骘毒辣之举。
　　放眼望去，黑漆漆的夜里，竟跳跃着一簇簇明暗不定的鬼火。
　　在蓝幽幽鬼火的亮光下，一大堆阴森森的白骨触目可见，如枯枝败叶般杂乱无章的散落的遍地皆是，此时，一股寒风吹来，那两道黑影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那两道黑影并未就此离去，反而蹲了下来。
　　高的那道黑影从肩上放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蹲下身来在里面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东西，矮的那个则在好奇地东张西望，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黑灯瞎火的大半夜里，两人竟都穿着一袭黑色的夜行衣，高的那位又用一块黑布蒙着面，矮个的则戴着一个黄脸的金刚面具。
　　“噗”的一声，火折子被吹燃，一点亮光在这旷野中显得特别诡异。
　　“给，一会你用这个挖。”高个的那人从包里翻出一把铲子递了过来。
　　“好嘞！”矮个接过铲子，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其他原因，拿在手中呼呼的挥舞了几下，一招一式竟颇有些章法，显得有些雀跃。
　　“什么破玩意儿？”高个沉声道。
　　“什么？”
　　“你脸上戴的那个。”高个不满地嘟囔道。
　　“破玩意儿？！”矮个不无炫耀道：“这鬼脸儿多帅呀！这可是前些年过年的时候，叔父带我去灵溪镇赶庙会，我在摊子上千挑万选才选中的这个，您仔细瞅瞅，好看不？”
　　“好看个鬼，吓老子一跳！”
　　“嘿嘿！”
　　矮个接过了铲子，二话不说，撅起屁股，吭哧吭哧地在原地就开挖了。
　　“你倒是真勤快呀，先别急着乱挖，跟我走，等到了地方，再干活也不迟。”高个嫌弃道。
　　话音未落，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拿着铲子，走向了前面。
　　“哦。”
　　矮个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山坡往前又走了二三十丈有余，高个这才停下了脚步，开始前后左右丈量了起来。
　　片刻后。
　　高个指了指地上，说道：“就按我刚才走过的路线、位置，开挖！”
　　两人开始埋头辛苦的工作。
　　这二人就是余良与陆不言，他们深夜至此，这也是余良对他传授的第一堂课，他们今晚的重要目的，就是要挖出一具完整的死人骸骨，用作教学的标本，这也是进行修炼的第一步。
　　只有对人体有了直观、本质的认知，才会明白人体的构造、经脉、穴道……
　　这一点，无论是下毒，还是治病救人，甚至是觉醒地脉，修炼功法，以及下一步的淬体修行，都尤为至关重要。
　　散落于地面上的那些骸骨大都残缺不全，已失去作为标本的利用价值，于是，他们带了工具，准备挖掘那些深埋于地下的尸骨，当然，如何探知那些亡魂的位置，以及如何帮他们超度作法，皆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好在，这一切都有余良来一一搞定，无需陆不言操心。
　　一个时辰后，一座阴封多年的墓穴终于被打开了。
　　“你过来……”高个招手道：“要记住这里每一块骨头的位置，然后再装到袋子里，等到家后你要全部复原，莫要弄乱了。”
　　“恩。”
　　矮个答应一声，开始盯着地上的白骨看，他不但看，还仔细地把每一块骨头用手拿起来查看，进行记忆，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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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的工夫后。
　　“好了，师父，我都记下了。”少年道。
　　余良默默颔首，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脸上多了几分赞许的神情。
　　自己新收的这个弟子虽有些桀骜不驯，浑身上下也充满了一股子顽劣的野性，且又有些不走寻常路，令人颇有些挠头，但这小子却又有一股子韧劲儿，而且也颇为聪敏机智，除此之外，他最大的一个特点，那就是胆大，这样的孩子的确少见，虽然尚还年幼，一身功夫却不含糊，行走江湖，除非遇上一流高手，一般的自保应该问题不大，此次前来，应该是不虚此行。
　　能够收到这样一个弟子，看来自己的衣钵传承有望了！
　　看完那具尸骨后，少年又一块一块，把每一根尸骨都放进布袋里。
　　在漆黑夜幕的遮掩下，随着一阵阴风卷起，一缕灰色的烟雾随着那具尸骨，也进到了布袋之中，而这一幕，一老一少二人皆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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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这是一具女尸，接下来咱们还得再挖出一具男尸来。”余良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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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溪，晨曦。
　　薄薄的雾霭笼罩在林间、山坡，还有远处的田野，崖畔上有几棵柿子树，挂着黄橙橙、红彤彤的果儿，犹如披着薄纱的少女一般，充满着无尽的诱惑，耳边不时传来晨鸟的啁啾声。
　　山路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背着满满的收获向山下走来。
　　“怎么样，累吗？”余良看了一眼背着两具尸骨的陆不言，关切地问道。
　　“恩，有点儿。”少年想了想，又道：“嘿嘿，不过，挺好玩的，真鸡儿刺激！”
　　“……”
　　没听说过，半夜到乱坟岗子挖尸体，有什么好玩的！
　　我怎么找了这么个怪物徒弟？余良知道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有些怪异，但这也太怪了吧，这还是人类吗？
　　“师父，想什么呢？”看着陷入沉默的师父半天不说话，少年有点没话找话。
　　“像你这样的怪胎，将来打光棍怎么办，谁家的姑娘敢跟你呀！”余良看了他一眼，不无忧虑道。
　　“我不着急，离成家还得再过几年呢，哦……对了，师父您成家了吗？”
　　“……”
　　余良深深地叹口气，眼中的忧愁更深了。
　　“怎么，师父，我不会连个师娘都没有吧？”陆不言不无悲悯地看了看余良。
　　“……”
　　沉默就是默认了，陆不言开始有些可怜起自己的师父来，一大把年纪，身边竟连个知冷知热的老伴都没有，凉锅冷灶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呀，还真让人操心。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师父……”
　　“唔……”
　　“您看胖婶怎么样？”
　　“哪个胖婶？”
　　“厨房做饭的那个，听说他男人前年得病去世了，看样子她也没多大岁数，除了胖点儿，长得也还行，估计也就四十郎当岁，正是如虎的年纪，就是不知师父您老人家的身体……”陆不言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你也太小瞧你师父了，杠杠滴！”
　　“真的？”少年扭脸看了余良一眼，“那在兰香楼，人家红月姑娘都那样了，您居然……无动于衷！”
　　“……”
　　“你知道个屁！”余良虎目圆睁，身上的气质，也立刻发生了变化，“为师……那叫……洁身自好，又岂能与她们……同流合污，柳下惠了解一下。”
　　男人最怕被别人说不行，这是定律。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有些半信半疑，“那要不我去帮您撮合撮合，胖婶都守空房两年多了，估计差不多能成，到时候您也好好拾掇拾掇，把您这胡子刮一刮，再给您换个发型……”
　　“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吧，看来你还是累的轻了，还有闲心在这胡说八道的。”
　　余良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怪害臊的，打断了少年。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这不是我做晚辈的，想尽一下孝心么，往后，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凉，您说您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就您孤零零的一个人，孤枕难眠不是？胖婶那身膘，搂着多暖和……”少年继续循循善诱道。
　　“……”
　　真窝心呀！
　　看来，徒弟还是亲生的好，噫……这该死的风，吹得我眼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