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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钱可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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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驯兽课开设以来,一直是学生意外负伤概率最高的一门课。每年选课之前,都被打上鲜红的“慎”字标签。
  少年人好奇心旺盛,大脑无法控制肢体。先生说不能口服的有毒灵草,他们就想尝尝味道;先生说不可直接抚摸的灵兽,他们就想试试手感。
  类似冬天舔铁棍,半夜吞灯泡,以切肤之痛,验证前人血泪经验。
  
  灵草课常备各种解毒丹,还有精通医理的木淮丹师坐镇。但驯兽课无论做多少准备,总有更意外、更惊人的情况发生。
  宴初照中途入学,只能选择尚存空位的大课。
  负责选课的管事向他热情推荐驯兽课:精彩不枯燥、先生脾气好。
  宴初照从善如流。
  
  盛夏晴光灿烂,黑眸少年束发戴冠:“东西都备好了?”
  浮寄凉捧出一件锦袍:“大师兄请看,碧波云水袍,内含烟丝绵。料子我试过,保证几滴血溅上去,红透半边袖子。”
  
  “哗啦。”
  衣摆飞扬。
  宴初照认真地整理衣领和袖口,抚平褶皱。
  精美华贵的锦袍压不住一身凛然之气,反而更显他容色灼人。
  
  浮寄凉啧啧摇头:“我要长这样,还开什么赌场,每天醒来先照三个时辰镜子。”
  “你现在也没少照。”宴初照伸出手,“拿来。”
  
  “溶血百叶草,含在舌下。嚼碎吞咽之后,可使伤口流血不止,时效半个时辰。”
  一片冰蓝色草叶被放入宴初照掌心。
  
  浮寄凉满意道:“这些东西足够造成重伤假象。就算木淮亲自来看,也看不出什么。”
  宴初照点头:“不错。”
  他推开门,向外走去。
  粉毛鹦鹉靠着树干,睡得不省人事,偶尔呢喃一两声:“小王八犊子,给大爷舔毛……”
  鸟够凶但不够聪明,尚不知人心险恶。鲜美多汁的碎肉块上,竟也会涂抹昏睡药。
  
  浮寄凉追出房门,站在檐下:“大师兄,你到底是血肉之躯,不该屡次犯险。计划可以慢慢来。”
  宴初照摇头:“我没有时间。”
  盯着他的人们或许可以耐心等待,不疾不徐,但他不能再等了。
  如果没有机会,他就给别人创造机会。
  
  浮寄凉心知再劝无用,只得点头:“保重。”
  宴初照笑了:“不是什么大事,紧张作甚。”
  “师兄等等!”
  “又怎么了?”宴初照停下脚步,“你要是有空,不如……”
  
  “柳花燃也选了这门课,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去上课。”浮寄凉语速飞快,“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去问吟风。”
  一见对方皱眉,他立刻抄起昏睡的鹦鹉,一溜烟跑出小院:“对不起当我没说,我去练剑!”
  
  夏天的松林,蝉鸣聒噪,繁密如雨。
  宴初照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调整步伐和呼吸。
  这是他从未遇到的情况,只是一个人名,就能引起他的情绪变化,让他略感烦闷。
  不是好事,今天他需要冷静。
  
  ……
  
  夏季是驯兽的好时候。微风拂过碧草,波涛起伏,一望无际。
  开阔、平整的草甸上,少年少女们衣着鲜艳,像争奇斗艳、点缀绿草的花朵。
  先生还未到,正是课前闲聊八卦的时候。
  
  大部分学生关心大考前第一大事,玄都三霸偷试卷的进度。
  “所以说目前是柳花燃领先?这可真是奇迹。”
  “发钱谁都会,美酒佳肴也不稀罕了。柳师姐费心安排赌局,让大家都尽兴,才最显诚意。”
  “哎,柳师姐要过来了,咱们问问她下次交流会什么时候……好像又走了?”
  
  谢邀,没下次了。柳花燃脚步一错,带着梅阡换了方向。
  比起孔雁翎和周扶的包围圈,她宁愿往脂粉堆里凑。
  草场南边,一群世家贵女撑着遮挡阳光的纸伞,坐在草坪上吃糕饼。忽然她们一齐停下,望向某处,纷纷发出感叹:
  “这样看来,他还真不负昔日盛名。”
  “如此容貌风采,可惜命运弄人……”
  顺着她们灼热的目光,柳花燃看见一道人影。
  
  少年缓步而行,锦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衣袍暗纹在阳光下闪动,行止间如一湖潋滟水波。
  碧空、流云、芳草,霎时变成无关紧要的背景。
  
  柳花燃呆怔片刻,喃喃:“这就是我花钱才能看的吗?”
  “小师姐说什么?”梅阡纳闷。
  “咳,没什么。”
  
  播种需春种秋收,但钱可通神,花在哪里,哪里就能立刻收获。
  看这衣料和剪裁、看这腰带和发冠,一定是浮寄凉为他新置的。
  还要啥墨玉书蠹啊,这不比书蠹值吗?
  
  “去年这时候,他师父想给他选订婚对象,我也在候选名单上,你们不知道吧。”粉骑装的少女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却暗含炫耀。
  她们无论聊什么话题,总离不开珠宝首饰、家世门第、以及朦胧情思。
  
  碧衣少女道:“你舍不得?现在也可以,正好没人跟你抢啦。”
  粉衣少女轻啐一口:“去,别胡说。”
  “还得恭喜你逃过一劫,不然你现在想退婚,可是麻烦得很。”另一人神秘道,“我听我娘说,如果已经交换婚书,双方长辈落了印,再想更改,很伤气运的。而且证婚人修为越高,毁约代价越大。”
  “宴初照当时谁也没选,害得平沙洲姐妹们大哭,如今倒成了一件积德的好事。”
  
  忽一人惊叫道:“那柳花燃的婚书上,有东君和雪月斋主的双重宝印,岂不是世上最难毁掉的一份婚约?”
  “她?”粉裙少女瘪了瘪嘴,“她可没这个烦恼。打死她也不会退婚,她把那张婚书看得比命还重,恨不得夜夜枕着睡觉。要我说,不会有人真的相信谢寒檀喜欢她吧?师命难违,大势所趋罢了。”
  这话显然极得人心,花伞挨得更紧凑,附和声此起彼伏。
  粉衣少女备受鼓舞,眉飞色舞:“所以说出身决定命运,如果我的师父是东君南暝,那和谢寒檀青梅竹马、从小订婚的就是我,那我也能……”
  
  忽然背后飘来一声幽幽询问:“也能如何?”
  “也能嫁给谢寒檀,做雪月剑斋的少夫人。”粉裙少女说完,才发现不对劲,“砰”地一声打翻花伞,“是你!”
  
  花伞滚落,人声惊惶。一众贵女当即散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柳花燃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俯瞰她们。
  因为要上驯兽课,她今日没有穿裙戴钗,一身金红骑装,肩上缀满闪烁宝石。
  细腰长腿,高马尾随风飘扬。
  明艳如火,盛气凌人。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贵女们召出法器,步步后退。
  “有一阵了吧。”柳花燃轻飘飘道,“继续聊啊。”
  其中家底稍薄、胆子稍小的立刻倒戈:
  “误会、柳师姐!是她、都是她说的。”
  “柳师姐,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路过听热闹。”
  
  “哼!”梅阡撸起袖子,露出小臂的肌肉线条,“这才几日不见,你们就敢背后说九国公主的坏话?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明天是不是就要非议东君、污蔑雪月剑斋了?”
  
  倒也不至于扣这么大帽子,对面都快被吓成鹌鹑了。
  柳花燃正想找个借口拦住发飙的梅阡,恰逢钟声响起,一片巨大阴影从天而降。
  
  众人仿佛看见救世主,拔足向阴影下狂奔:“先生!”
  梅阡犹忿忿不平:“算她们走运。”
  
  “上课!集合、集合——”
  尖锐哨声响彻草甸。
  巨鹰双翅一收,平稳落地,一道瘦小人影从鹰背上跃下。
  驯兽课刘先生身形矮小,头大腿短,却生得一双鹰眸锐利如电:
  “今天,我们要学习如何驾驭雪电鸟低空飞行。雪电鸟速度快,冲击性强,性格敏感,容易暴躁,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你们能学会驾驭它,就可以驾驭外出历练时遇到的大部分灵兽。”
  被他盯过的学生无不向后瑟缩。
  “为免意外发生,救护不及时,灵草课的木先生主动请缨,为大家掠阵。大家鼓掌欢迎。”
  
  木淮先生负手而立,从容微笑:“同学们好。”
  站在满脸横肉、一身凶悍气息的刘先生身边,更显他气质温和,如葱郁古木。
  因为对方在灵草课上帮助过宴初照,柳花燃对他观感不错,带头鼓起掌来。
  
  驯兽课起始很是枯燥。众人聚在烈日下,重复同样的动作。
  确定每个人都能熟背雪电鸟特性,熟练掌握基础指令后,刘先生才示意管事放鸟。
  一只只身体粗壮如巨树,形似鸵鸟的灵兽被管事们牵出来。
  雪电鸟脖颈纤长,目光高傲,鸟首布满鲜红的鳞片,鸟身羽毛纯白似雪。嘶声长鸣时,有种令人恐惧又震撼的美感。
  柳花燃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大鸟,比辨直台上的独角獬豸好看多了。
  
  刘先生声如洪钟,每句话都像厉喝,压制学生们异常兴奋的神经:
  “雪电鸟主动低头之前,禁止使用灵气!”
  “禁止释放刺鼻气味,禁止尖声大叫!”
  
  学生们各自挑选合眼缘的坐骑。
  有些人从前有驾驭灵兽的经验,已经动作熟练地跃上鸟背,在草地上慢慢踱步,只等刘先生一声令下,一飞冲天。
  有些人胆子稍小,便去请木先生帮忙辅助。木先生来者不拒,耐心认真,握着学生的手抚摸灵兽。躁动的雪电鸟在他的抚摸下逐渐乖顺如鸡。
  
  柳花燃的目光在鸟群中梭巡,终于找到一只模样温顺,懒洋洋地卧着晒太阳的。
  看上去飞不快。
  就是你了,杂毛矮种鸟!
  她刚走两步,梅阡的笑脸挡在眼前:
  “小师姐,我们抢到鸟王了!孔大鸟晚了一步,没抢过我们!”
  
  “这,这还真是喜事啊。”柳花燃对着鸟王挤出微笑。
  鸟王身高二十尺,羽翼蓬松如云,睥睨间霸气难挡。
  梅阡召来一群跟班,激动地围着她:“小师姐请。”
  
  柳花燃转头,越过重重人群,看见孔雁翎冷冷瞪着她,周围人正在安慰着什么。
  她也看见了宴初照的背影。他和木淮丹师正向那只杂毛矮种鸟走去。
  
  “柳师姐,上啊。”
  “让孔大鸟她们看看厉害!”
  谁想骑白毛鸵鸟在天上飞,她无比怀念自己华丽舒适的云霄飞车。
  但被这么多人看着,柳花燃能说不敢上吗?
  
  她深深吸气,模仿先生教过的姿势,足尖轻盈一跃,跨上鸟背。
  鸟王嘶鸣一声,双翅微动,一步跨出十丈。
  草场上响起一片喝彩。
  
  “飞到冰湖便返回。”刘先生给学生们分发银哨,“注意控制速度,有问题立刻吹哨呼救。”
  “预备——”
  伴随一声刺耳哨响,无数只雪色大鸟振翅而起,如离弦之箭,直刺晴空。
  白色鸟群填满天空,阳光被连天羽翼遮蔽,一瞬间四野骤暗。
  
  柳花燃浑身一颤,险些被惯力抛出去。
  花树、房舍飞速缩小后退,耳畔大风呼啸,她紧紧抱着鸟王的脖子:
  “我有两只鹦鹉叫三长两短,还有一条小蛇叫四平,你叫‘八稳’行不行?八稳兄弟,咱们稳一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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