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女

　　上海新天地，一位身材高挑艳丽非凡的法国女子挽着一个神情复杂的中国男子，穿梭于街巷之中。这自然便是安妮与白闻稚了。安妮的助理格温带着四五个保镖，人手一个购物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已经带着白闻稚逛了三个多小时了，却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欲望。她从来不是喜欢逛街的女孩。需要什么东西了，不是设计师上门，就是助理代办，极少会浪费时间去享受购物的乐趣。她既有意要尽可能多的与白闻稚单独相处，便顺便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三个小时里她已经给他买了一双鞋，两个钱包，一个领带夹，以及四套情侣装。眼下正嘬着冰激凌，拉着白闻稚晃到了HarryWinston店门口。白闻稚愧于自己失控取了她的红丸，对这个新的世界又一无所知，便任她带着他到处乱逛。
　　HarryWinston的保安见二人拿着冰激凌进来，正要上前阻止，边上的经理一个箭步窜到他前面，满脸堆笑：“欢迎二位大驾。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服务的吗？”这里的保安自然知道轻重，不声不响退下了。
　　安妮挥了挥手，未曾理会，自有助理上前搭话。她推了推白闻稚：“你帮我看看，我的手表有些旧了，我要换一块！”其实她那块表两个月前才从拍卖行购得，是已故钟表大师大卫里奇蒙得的收山之作，价值连城。那经理就是看到了这块表，才知道来了贵客。
　　白闻稚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她，道：“我对珠玉，所知甚少。你这可算是问道于盲了。”
　　安妮嘻嘻一笑：“没关系呀。我相信你的直觉！来，给我挑一块嘛！我也给你选一块，可以看到时间哦。”
　　白闻稚暗道一声吃不消，环顾了一下店里，选了一款蓝色腕带，表面有许多蓝色绿色白色宝石镶成一朵花朵图案的女士表，问道：“此款如何？”
　　安妮摇摇头笑道：“我已经有了。不行哦。”
　　白闻稚哦了一声，又选了一款粉色表带表盘上有两朵红白小花的，问道：“那此款呢？”
　　安妮抿嘴一笑：“这是同一个款式，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而且我也有了。”
　　白闻稚点了点头，又选了一款金属表带的，暗道这款总是不同的了吧？拿起来问道：“此款精致绝伦，与你甚为相配。”
　　安妮终于抱着他的胳膊笑了出来：“这也是同一个款式的啊！这个柜台里，都是一个款式的不同分款而已。哈哈哈哈。。。”
　　白闻稚苦笑一声，道：“这个，我实在是选不出来了。”
　　安妮拿过他选的第一款腕表，略略端详了一下，笑道：“那我还是要这块吧。虽然我已经有了。但是这块是你给我选的，我要带这块。”拿胳膊捅了捅白闻稚：“你去付钱呀。”她怎么会不知道白闻稚身上没有钱？却每次买一次东西都要他去付钱。果然又见白闻稚为难的面孔，掩嘴轻笑。
　　一旁的格温自去安排付款事宜。安妮又要白闻稚给她戴上。白闻稚原本没有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那块表，这时看到，不由咦了一声，问道：“你这块表，得自何处？”
　　安妮疑惑道：“几个月前我父亲买给我的。怎么了？”
　　白闻稚笑笑道：“没什么。这块表里有一小颗幽泉石凝，对你这样的草木之妖，颇具温养之效。你还是带着这块吧。”
　　安妮闻言，心中欢欣，笑道：“明天再改回来。今天我要带你给我选的！”拧着白闻稚，硬要他动手。白闻稚的武艺术法出类拔萃，对那腕表，却是犹如狗啃刺猬，无处下口。好容易在安妮的指挥下给她戴上，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简直比离天心法还难。大功告成，抬头看看安妮。却见她抿嘴一笑：“太紧啦！你看我的手腕都被箍红了！”终是不忍再去逗他，一面放声大笑，一面将手表放松了些。
　　白闻稚见她笑得可爱，也跟着笑了起来。安妮笑够了，又去给他选手表，却是一块蓝色表盘的镂空机械表。给他戴上，又将自己的手腕放在他边上：“你看，多相配！”
　　白闻稚暗道除了颜色这两块表哪有什么相同之处？赔笑了笑，问道：“适才你说，此物可以看得时间？却不知如何看法？以我愚见，适才那。。。那商场门口的电子表，似是方便许多。”
　　安妮白了他一眼：“你要啊？那么丑。。。”想到他一路上对各种东西的惊讶叹服，和刚拿到冰激凌时的手足无措，笑问道：“怎么样？我们这个世界，你还喜欢吗？”
　　白闻稚点点头：“的确大开眼界。虽然灵气远不如彼时，但是诸物繁华，人民喜乐，确是太平盛世，前所未见。”
　　安妮媚然一笑：“我的祖国法国，比这里更美好。你想去看看吗？”
　　白闻稚歉然道：“我的确很想去看看。但是我刚才想了想，还是想先去西翠谷看看。”
　　安妮眼珠一转：“你给我讲讲阿涵呗？她是不是很美丽？”
　　白闻稚颔首：“是。但是皮相并不重要。最爱的，还是她体贴温柔，幽默风趣。”
　　安妮哼道：“我不体贴不温柔不幽默不风趣么？哼！”伸嘴在他脸上啪了一下，笑道：“我是最棒的！不过我不是要和阿涵比啦。我就是撒个娇。听说你们中国男人都喜欢女孩子撒娇是不是？”
　　白闻稚看了看她一米八的身材，轻笑道：“是。你很可爱。”
　　安妮得意地笑笑：“那是！”眼神被门口进来的两个人吸引，讶道：“怎么现在，修女们也这么光明正大来买奢侈品了吗？”
　　门口进来二老一少三位修女。那两位老修女一胖一瘦。胖的身形高大体态颟顸，瘦的精炼干瘦仿佛竹竿。那少年修女珠圆玉润肌骨丰盈，却绝无臃肿之态。碧蓝的眼睛温柔平静，纯净地犹如雪山冰湖。三人都穿着严严实实的黑色修女袍，只露出脸庞和双手。
　　胖修女环顾了一圈，径直走向白闻稚，微笑道：“@（×#&（#@U？”
　　白闻稚不知她说的是意大利语，皱眉看了看她，未见什么邪恶气息。又去看那两位。竹竿修女也就罢了，那少年修女身上，却似乎有一层淡淡神光。心中大讶：“这女子。。。莫非是神族人物？难道此时此世，竟已有西方蛮夷修炼成神了？”
　　安妮天之娇女，何曾有人如此将她忽视？一扯白闻稚，娇笑道：“亲爱的我好饿。我们去陶陶居吃烧卖好不好？”
　　白闻稚拍了拍她的手，朝三人点了点头，带着安妮朝外走去。那胖修女朝安妮道：“我知道你能听的懂我在说什么。请你帮我翻译一下。相信我，你们必须了解我们要说的事情。否则，他会有危险。”
　　安妮停下脚步，撇了撇嘴，还是将她所说，翻译给白闻稚听。白闻稚轻轻颔首：“请你帮我问一下她们是谁，想要做什么。”安妮如言翻译。
　　胖修女道：“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信实教会的，觉得他身上似乎有神力，所以前来问询。”
　　其实她们何止是觉察到了神力？白闻稚破空而来，将时空撕了一个大口子。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但周遭鬼神，但凡能对神力稍有感应的，谁不是心神俱颤，仿佛洪钟在旁？那少年修女体质特别，自幼便能感通天地，更是被震得七窍流血，吓坏了同行的嬤嬤们。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她默默走到了白闻稚跟前，朝他轻轻欠了欠腰，又伸手去牵他的手掌。
　　安妮大怒，一巴掌将她拍开，却被一股大力，差点推倒。白闻稚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她有点不一样。你莫要着急。”左手暗暗捏了个法诀，平伸出右手，与那少年修女手指相触。释出一丝灵力，在她体内转了一圈。
　　少年修女浑身一颤，平静温柔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惊喜。又朝白闻稚欠身为礼，朝两位老修女轻轻颔首。胖修女大喜，朝安妮颤声道：“我们的天使告诉我，他是神的使者。请相信我，我们整个信实教会，都会为了保护他而不惜牺牲生命！”
　　安妮皱了皱眉，问道：“他有危险？”
　　胖修女点头道：“我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请跟我们来。”
　　安妮看了看白闻稚，将她所言相告。白闻稚又看了看那三个修女，胖的满脸惊喜，瘦的面如枯木，年少的温柔淡然。颔首道：“她们应该不是什么邪恶之人。我们跟她们去看看吧。”三女闻他首肯，一齐朝他弯腰行礼。胖修女道：“请跟我们来。”
　　安妮挽住了白闻稚的手，朝格温道：“我们跟她们走。你们跟着。”格温略一犹豫，想到自己身处中国，便没有说什么，颔首应是。
　　门外有一辆白色的保姆车相侯。胖修女在前，瘦修女和少女在后，白闻稚和安妮坐在中间。车辆徐徐起步，安妮笑了笑道：“现在的修女们好有钱。”她认得这是一辆改装过的装甲车，十分昂贵。
　　瘦修女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我们必须保护我们的珍宝。而且，尼尔逊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辆车来自您的家族捐献。”
　　安妮讶然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不太管家族的慈善事物。”
　　瘦修女摇摇头：“相信您知道，您是加雷斯骑士的后裔，是圆桌骑士的血脉。我们的守护，其实是一样的。”
　　安妮并不惊讶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狡黠地笑笑，问道：“你们这么快找来，是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吗？”
　　她二人在那里叽里咕噜讲话，白闻稚却是一直在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依旧难以按奈心中的惊讶。这一路行来，他已经发现这里早已没有了人巫神妖之别，绝大多数都是四族混血。机械之力取代了灵力内力神力，成为驱动世界的主要能量。自己的时代已成神话，人们几乎一无所知。目前为止他见过的唯一能与天地生出感应的，只有那少年修女。街道上人来人往，他心中忽然起了一丝孤寂。少女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抬头向他看来，微微一笑。
　　车行半个多小时，缓缓停在了一座别墅前。三人带着白闻稚和安妮在别墅中七弯八绕，来到一个地下室前。胖瘦修女各拿出一把古朴钥匙，打开了那算有些阴森的厚重石门。
　　安妮啧啧称奇：“你们居然在中国都有这样的密室？”
　　胖修女微笑道：“尼尔逊小姐，您的祖父是我们最忠诚的伙伴之一。我们已经知会他，会带您来到这里。”
　　安妮耸耸肩：“你们已经什么都帮我安排好了，不是吗？”
　　胖修女并不答话。在门口按下按钮，登时房间里灯火通明。这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室，里面有一张极大的木质会议桌，周围放了一圈的各式酒瓶，少说也有上千之数。胖修女拿起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朝众人笑道：“请随意，不必客气。”
　　安妮笑着摇摇头：“姐妹，你可太不自制了。”
　　胖修女笑道：“我们又不是梵蒂冈那帮老爷。你确定不要尝尝我们的佳酿？”
　　安妮摇头，领着白闻稚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问道：“好吧，我想我们已经足够安全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人了吧？最好从你们的名字开始。”
　　瘦修女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了指胖修女：“这是莉莎嬷嬷。”又指了指自己：“我是丽塔嬤嬤。”最后指指那少女：“这是宁芙修女。如我之前所说，我们是信实教会的”
　　安妮一愣：“宁芙？”
　　宁芙是西方神话中一种级别很低的精灵，通常以少女的形象出现，还时常成为各路英雄神怪的情人。情人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说是侍妾甚至遣欲工具，可能更贴切一些。安妮看看宁芙修女，点点头道：“你的外表，还真的很像是一位宁芙。”
　　宁芙修女微笑了笑，神色温柔，却似有一丝伤感。莉莎嬤嬤笑道：“宁芙修女是我们在一个树林里发现的。那时候她尚在襁褓之中。特里牧师认为她像林中精灵，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安妮朝白闻稚笑了笑，又抱住了他的手臂，将适才的对方翻译给他听。白闻稚闻言笑笑，向宁芙修女伸出手去。宁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两位嬤嬤，终于伸手与他相握。
　　白闻稚在她们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杀气，是以才愿意带着安妮跟着她们。那少女的明显不是人类血脉，刚才在珠宝店里他就知道了。此时握着她白嫩的柔荑，又放出灵力，细细探查起来。
　　宁芙的没有任何抗拒，柔顺地任他施为。她的身上神性极强，即便放在离天宫，也是一等一的修仙苗子。只是她自小未遇名师，体内的灵力犹如野草，生机勃勃却毫无章法约束。白闻稚略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问道：“你可曾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比如自己化身成一棵树之类的？”
　　宁芙轻轻颔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纸笔。三划两划，勾勒出一片树林。几棵大树之下，立着一块长方形石碑，上面还有一些花纹。一位少女坐在石碑之上，边上还有一头鹿在亲吻她的手掌。宁芙并没有画出那少女的面目，却指了指自己。
　　白闻稚指指那石碑，问道：“你能记起那上面的花纹吗？”
　　宁芙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在纸上画了七个点，又用细线连接。接下来的图案她似乎不是特别确定，画了几笔又擦去，又画几笔，再次擦去。
　　白闻稚见状接过那笔，刷刷几下画完，看向宁芙：“是这样的？”
　　宁芙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白闻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宁芙画的是北斗图。他画的是五岳真型图。加在一起，便是当年刘雪鸿在极北寒天领袖魔族时的旗帜，谓“北斗之下，尽归紫微”。宁芙若真画出这图来，那她极有可能是大魔神转世，白闻稚当场就须将她格杀。
　　白闻稚擦去那五岳真型图，又画了一副三才归一图，问道：“是这样的吗？你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勿需勉强。”
　　宁芙微笑着摇了摇头，思虑良久，在表示三才的那三条竖线旁，又加了一条，然后下面画了三条波浪曲线。放下笔，肯定地朝白闻稚点点头。
　　白闻稚讶然道：“这是什么图画？”思索良久，终无所解，不由叹道：“我对符咒之事，一知半解，实在惭愧。若是我小师弟在此，当有所得。”
　　丽塔嬤嬤沙哑着声音问道：“我们也注意到这些花纹。请问它们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吗？”
　　白闻稚摇摇头：“这花纹颇似神族曾经用过的一门古老语言。但是现在已经失传了，只留下一些符号传世。即便这些符号，也只有少数几个为人所知。”
　　莉莎嬷嬷有些激动：“我们知道宁芙是神的使者！她能抚慰人心，治愈伤痛！是爱与美的化身！你的言辞，虽不足够，但也从某种程度上证明，宁芙与神的联系！”
　　白闻稚有些啼笑皆非：“我说的神族，和你们的神，可不是一回事请。”适才在车上安妮已经跟他讲了一些关于基督教的事情，是以有此一说。
　　莉莎嬷嬷笑道：“也许这个世界有许多我们未解之事，但是主终将为我们指明道路。”
　　丽塔嬤嬤枯树皮一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现在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信实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