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为了生活卑微到尘埃里

　　陈妙真倒是听过王方方此人，甚至还有不少说书人时常讲述此人的生平，因为这王方方算得上是宁朝最后一个太监。先帝早年废黜了太监这一司职，王方方年轻时原本是先帝的奉御官。一次先帝所驭的马匹受惊，王方方为了保护先帝，便不小心挨了一脚马蹄。这马一脚踢坏了王方方某个地方，而先帝仁慈对此人又心怀愧疚，于是这王方方便一路从奉御官做到了内务总管。一直到了白擎这一朝，这王方方仍是内务总管，据说王方方的癸水神功已练至化境，在盛京城罕有一合之敌，算得上大内第一高手。
　　“花姨，若是人人都像这样，我们如何做生意？宁国难道就没有律法么？”陈妙真依旧皱着眉头。
　　“小祖宗，声音小点。我们做生意之人要懂得趋利避害，少些干戈自然是好的。”花娘压低了声音，无奈地笑了笑。
　　此时，正厅又传来一阵骚乱，两人赶紧跑了回去。
　　“王公子，又怎么啦？”花娘勉强笑着打起了圆场。
　　只见一个小厮仆倒在一片狼藉之中，旁边都是摔碎的杯盏瓷片。
　　陈妙真扶起了小厮，那小厮已是鼻青脸肿，脸上一道明显的五指印，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
　　“怎么了？”陈妙真眼睛眯了眯，眸中多了一丝凛冽。
　　“没，没事，没站稳不小心磕了一下。”被瓷片划得满脸血痕的小厮看着王承勲正冷笑着望向自己，颤颤巍巍地说道。
　　桌上几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小杂役竟然没摔死？公子叫你把台上那戏子喊过来是给你脸，还敢推诿？”鹰头雀脑的跟班不屑地说道。
　　小厮站在一边，埋着头开始嘤嘤哭泣。
　　“王公子，何必为难这些孩子呢？我梨花肆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若是宁若葳愿意陪您喝一杯自然是她的福气，若是不愿意谁都强迫不了。”花娘此时也冷了脸。
　　“是么？原本这次来江宁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美人。结果美人看不着，就连让那宁若葳过来喝杯酒都不能如愿，本公子这趟玩得很不爽。原来我爹他在江宁城里竟然一点面子都没有，今天本公子就想看看这杯酒到底有人喝没有。”
　　王承勲对着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那留着胡子的剑客走上前来，内息鼓荡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压力。
　　一般人面对如此压力早已是心惊胆颤，戏院里的看客已经跑了七七八八。花娘虽然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站在前面把小厮和陈妙生挡在了身后。
　　“王公子，这酒我来喝就是了，一杯酒水何必闹成这样。”清丽的声音传来，宁若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若葳，这里有花姨，你先去后院罢。”
　　宁若葳对着花娘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对着王公子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滴落在地上。
　　生在风尘之中，为了生活卑微到尘埃里难道是种罪么？
　　兴许是喝得急了，宁若葳脸上升起一缕酡红。双眼朦胧，却仍旧笑着对王承勲说道：“若葳已经喝完了这杯酒，王公子满意了？若是满意了就请回罢。”
　　那王承勲却拍起了手掌，洋洋得意地说道：“好，真好，好一个美人含泪，真的是梨花...什么来着？我见可怜。”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旁边鹰头雀脑的跟班马上附和。
　　“对对对，就是如此。只喝一杯如何尽兴？美人你先坐下，咱们慢慢喝，一边喝一边说尽这世间风与月。”肥头大耳的王承勲有些忘乎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后面的异状。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你这样的无耻蛮横之辈！老夫我实在看不下去，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宁国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腌臜龌龊之人！”
　　张麻子走到宁若葳身边，把那丫头拽到一旁。
　　“你若想逞凶，今日就踩着老夫过去。老夫倒想看看你们到底敢还是不敢？”
　　张麻子本是江宁胥师，平日里更是兢兢业业为百姓奉献了半生。此刻站在这里自然是目光摄人，一身正气。
　　“王法？我就是王法！”谁知那王承勲冷笑两声，轻轻挥了下手。
　　长了两撇胡子的剑客也不拔剑，连着鞘一剑顶在张麻子胸口。
　　张麻子倒飞而出，撞翻了数张桌子。口鼻喷血，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陈妙真此刻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涌出，紧紧抲住双拳，垂下的双眸中染了一丝诡异的玄紫色。
　　这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恐怕吓得不轻。已经早早派人去喊了徐参将，为何还没过来...
　　张麻子才被打伤，花娘发现这边的陈妙真情况似乎也不太对，此刻心中更是焦急。
　　“美人啊，今天你是插翅也难飞。乖乖地过来饮上两杯酒，再找个红绡罗帐述述衷肠，这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张麻子被那剑客打得生死不知，眼看最后一块绊脚石被扫走，王承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上来拉住宁若葳。
　　陈妙真不在颤抖，低着头一动不动。
　　戏院外面的蝉鸣忽然停止，门口迎风招展的布望子也垂了下来，天似乎要变了。
　　“这酒我陪你喝吧。”陈妙真抬起头，冲着王大公子邪魅一笑。
　　平地惊雷起，一道紫电划破江宁城上空，紧接着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大雨滂沱而至。
　　“不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长了两撇胡子的剑客扯住王承勲后颈就向戏院外面窜去。
　　“准备去哪里呢？”陈妙真轻轻问了句。
　　“小子你干嘛？”那跟班还搞不清状况，虽然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仍旧上前想推搡陈妙真。
　　陈妙真看都没看，随手弹了一下。
　　鹰头雀脑的跟班身上瞬间蹿出几道紫电，雷火灼得这恶仆浑身黢黑，原地跪在地面不停抽搐。
　　陈妙真双眸已经变成诡异的玄紫色，双脚蹬地一纵而起，卷起一道紫芒。
　　“准备去哪里呢？”
　　一道紫芒截住了两人的去路，那剑客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你，你不能杀我！你知道他爹是谁么？”再快也快不过能御雷的人，剑客显然已经猜到了陈妙真的身份，有些色厉内荏地叫道。
　　作为一个已经到达乘风登羽之境的剑客，在宁国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不然也不会被王方方揽至麾下。这剑客自然听说过宁国的一些内幕，特别是这次在老鼋山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军方已经下达了封口令，但仍旧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我爹，我我爹...”此刻一股骚臭传来，被那剑客提着的王承勲一脸惊恐，犹如筛糠。
　　“我不相信命运，那和尚曾说过天机之人命中必带杀孽。可我总在想，我会不会不同？...我想明白了，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所以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陈妙真也不看那剑客，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死吧。”陈妙真伸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