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黑牡丹花

　　而她这样的披肩发，是多少年之后才流行起来的。再一看，她的眼睛似乎是涂抹了眼影之类的东西，让人看上去像是剧团里的演员或者是电影明星之类的人物。
　　“这是谁啊？”等到炊事员来收拾碗筷，我就盯着她的背影问道。
　　“她呀，就是咱们县城有名的黑牡丹花，人称长发美人。”炊事员告诉了我，赶紧走开了。
　　我立刻感到，这位女士，不是一般战士。别的不说，就冲这气质，过去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可是，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个岗位上工作呢？这是我应该了解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一提起她，人们似乎是有点打怵。
　　就像是刚才那位炊事员，慌慌忙忙回答了一个问题，就赶紧走开了。
　　下午，我午睡还没有醒，就听到有人敲门，说：“新来的刘君子，我是館里的张师傅，刘館长让我给你讲一讲业务知识，你下午方便吗？”
　　哦，张师傅来了！我一听，立刻起来，开门，恭恭敬敬把张师傅迎接进来，连忙道歉，自己第一课就迟到了。
　　张师傅笑一笑说道：“什么第一课？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就是把操作方法告诉你一遍，你心里有个数就行。这玩意儿，纯粹是熟练工，哪里有什么技术含量？”
　　接着，我们两个来到焚尸炉前，他说：“我们这个工种，在劳动局叫炉前工，就是在炼人炉前工作的人。
　　“所以，将来有人叫我们炉前工，那是人家懂行，你千万不要反感。”
　　我听了，点点头，觉得张师傅讲课挺有意思。接下来，他一下子把炉膛子打开，告诉我：“现在发明了这种炉子，比过去可是强多了。
　　“开始，我们只能用煤炭焚烧尸体。半天也烧不化。家属着急，我们自己也遭罪。
　　“现在好了，一律采取柴油或者是汽油催火，又有专业的炉子。这样，烧起来效率高，还卫生，不用长时间等待了。”
　　讲到这里，张师傅说，“我现在讲的都是纸上谈兵，如果学会，还得靠实践，要不要亲自试一试？”
　　我想，试一试也好，不然的话，这么能实际操作？就听到张师傅大声的喊叫道：“小何，推过来！”
　　就听到一阵子车轱辘轱辘响，一具尸体，在车上蒙了白布，被刚才那位送我一盒烟的黑牡丹推了过来。
　　“这尸体，不是要等到家属打电话咱们去拉过来吗？怎么还有存货？”我不知道这尸体的家属是怎么回事？是无儿无女么？
　　“这尸体与一个案子有关，现在案子结了，警方通知我们可以火化了。所以，你就把他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尸体来练手吧！”
　　嗯，我一听说是这种情况，才放心了。接着，张师傅打开炉膛子，想为我讲讲一下炉子构造，那位黑牡丹说：
　　“张师傅，这种事人家刘君子将来一看图纸就明白，你就开炉操作吧！”
　　张师傅说，好，咱们就开始！说着，告诉我怎么搬运尸体，怎么放到炉子中间位置？他一边说，一边做。
　　做完了，又把尸体重新取出来让我自己再来一遍，我照做了，他就告诉我怎么往尸体上喷汽油，怎么点火？
　　可是，他一打开关，出问题了，原来，他打开喷汽油的阀门后，并没有闻到汽油味道。
　　就觉得可能是没有喷出汽油来，就又打开炉膛子，一只手伸进去摸来摸去，半天也找不到原因，最后，不得不半个身子趴进去，寻找原因。
　　这时候，旁边的黑牡丹就踢踢我的脚，小声说道：“你怎么能让张师傅自己爬进去？你替他一下。”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我不懂怎么回事啊？
　　黑牡丹就说：“就是个阀门是不是打开的事，你试一试也能找到原因。”我就大声的喊叫：“张师傅你出来，我进去看一看。”
　　等到张师傅爬出来，我就裹紧了白大褂工作服，慢慢的钻进炉子里，用手慢慢的寻找几个阀门，我打开手电筒，发现一排阀门排列在那里。
　　我就问张师傅，哪一个是汽油阀门？张师傅说，红色的就是。我看到那个红色阀门。
　　先用手往逆时针方向带了一点劲，然后又反方向拧了拧，果然，呲呲一声响，一股子汽油喷出来，我被呛了一下，连忙从炉膛子里爬出来。
　　这一下我明白了，这汽油阀门有两道，外面一道，里面一道。而里面的阀门因为长期不用，有时候会出现失灵的情况。
　　“看看，张师傅让你学到了一手吧！别人，哪有这个机会？还不谢谢张师傅！”黑牡丹就提醒我，我连忙说，“谢谢张师傅指教！”
　　张师傅就白了黑牡丹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个何舞台，不好好的去化妆，在这里盯着刘君子干什么？以后天天在一起工作，还怕看不到么？”
　　听张师傅这么一说，黑牡丹不好意思走开了，我这才知道，这黑牡丹名字叫何舞台，是殡仪馆化妆师。
　　不过，刚才她提醒我的事情，倒是很重要。不然的话，我哪里知道汽油阀门会失灵的事情。
　　既然喷汽油的问题解决了，张师傅就打开点火器，开始烧。开始，我看到尸体抖动了一下，心里禁不住毛骨悚然，这是怎么回事？尸体会感到痛苦吗？
　　张师傅告诉我，尸体抖动，是正常现象，不要大惊小怪。烧到中间，张师傅把炉膛子打开，观察燃烧过程，看到一个地方依然是黑色状况。
　　就说，这说明火的力度不均匀，需要人工翻一翻，说着，就用手里的钩子把尸体翻动了几下，我问：“翻动尸体有什么动作要领吗？”
　　张师傅呵呵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说道，就像是农村做饭烧火，看哪里没有烧到就加点火，不一会儿，路膛里只剩下火焰，尸体渐渐的消失了。
　　张师傅说：“烧到这个火候，就可以捡骨肢了，就把火彻底的熄灭，然后拿起铁夹子，把几个主要的骨架捡出来，小心翼翼放在一个小撮子里。
　　又告诉我：“为了表示对逝者的尊重，捡骨架时，尽量捡白色的，这证明火化效果好。”
　　说着，就恭恭敬敬端了那一个盛了骨灰的撮子，慢慢的走向了室外的长廊，我亦步亦趋跟着出去，就看到张师傅来到长廊出口，先是大喊一声：“胡桃里家属！”
　　虽然没有人回答，但是，张师傅依然说道：“胡桃里家属，请收骨！”说着，慢慢的把一撮子骨灰撒在地上。
　　看到我跟在后面，就说：“送骨灰是工作的最后一道程序，一定要毕恭毕敬的，不能让家属产生反感情绪，否则，我们的活白干了！”
　　回到屋子里，张师傅就问我：“怎么样，这一个流程下来，明白了吧？”我说：“谢谢张师傅悉心教导。以后还望师傅多多指导。”
　　张师傅接过我的烟，抽了几口，说道：“刚才那个黑牡丹可是个耿直人，她虽然只是个化妆师，可是，看到不公平的事情敢说敢斗争。
　　“因此有些人想孤立她，以后，如果有的事情看不透，你不妨听一听她的看法。她这个人，精着呢！”
　　哦，听张师傅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真的想不到了，一个小小的殡仪馆，还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还有人想孤立黑牡丹？
　　过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难道说，在这里，也有什么是是非非，有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完成了第一天的学徒，我觉得心里有数了，第二天就请求上岗操作。果然，刘館长就允许我正式上岗。
　　还叫来一个高个子说道：“他已经经过张师傅培训了，安排他正式上岗，正式考勤。”高个子已经认识我了，他是在食堂吃饭时第一个接过我香烟的人。
　　我这才知道，他是火化班的班长，叫桂圆。我就觉得这名字好笑，怎么与水果一个名字？
　　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都有尸体送来，我们按照操作规程，一一火化、存放骨灰。
　　我觉得，这殡仪馆的工作，外面的人可能觉得很神秘，很可怕，实际上干起来也没有什么。
　　可是，几天之后，我觉得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早到晚，我本来应该烧几个尸体的，可是，连续几天，班长桂圆没有给我分配活儿。
　　有一天，连续送来五具尸体，火化班几个人都喊叫累，但是我依然没有活干。这是怎么回事儿哦，班长也太照顾我了吧！
　　哪有让我连续休息几天的？况且，殡仪馆不是没有尸体可化呀！后来，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就去问黑牡丹，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常常有这种事吗？
　　听了我的话，黑牡丹立刻问我：“你有没有得罪班长？”我想了想，没有哇！黑牡丹立刻小声告诉我：
　　“君子，我告诉你，虽然我们开工资是按照出勤天数计算的，但是，我们的奖金，却是按照火化尸体的数量计算的。
　　“有的人为了多得奖金，不得不送香烟给班长，就是为了多火化尸体，多得一些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