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入潭

　　众人见她轻巧利落，无不暗暗喝彩，吴钊撑开黑伞，伞面呼啦啦旋转起来，一时越转越快，伞面涌出一大团黑气。
　　黑气碰到水面，潭水哗的分开，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漩涡里生出一股吸力，嗖的一声，将吴钊连人带伞地吸了进去。
　　漩涡还没合拢，鬼家兄弟双双跃起，两人蟒蛇缠腰，先后钻入潭里，杨仁俊也跟着跳入，头顶的青色独角碰到水面，迸射出炫目青光，潭水一分为二，但随杨仁俊消失，方才慢慢合拢。
　　王年拣出一颗避水珠含在嘴里，又将三颗交给儿子，他看了看夜风，稍稍迟疑，也给了他一颗珠子，笑着说道，“把珠子含在嘴里，下了水，就能自在行动。”夜风去接珠子，王年拈在手里，迟迟不放，脸上闪过一丝肉痛的表情，忽地叹了一口气，慢慢放开了珠子。
　　夜风将珠子放进嘴里，但觉冰冰冷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这时间，长久沉默的金如玉又凑上来说道，“凡尘，现在走还来得及。”
　　事情越来越诡异，夜风满心疑惑，更有说不出的好奇。金如玉如果直呼其名，他或许真的犹豫不下，可是“凡尘”两字，触动到了夜风最敏感的神经。
　　“我要夺到魂珠，我要开窍成为一名魂者！”夜风只觉一股热气在胸中涌动，眼看王年下水，一咬牙，纵身跳下水潭，入水的一刻，他听到了一声叹息，叹气的似乎是姬明。他扫眼看去，只看到了少年的双脚，紧跟着，冰冷的潭水涌上来，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他扯进了水里。
　　潭水灌入口鼻，冰冷中带有一股腥味，夜风只觉一阵窒息，正惊慌，嘴里的苦味更加浓郁，那苦味弥漫在口鼻之间，夜风胸口一轻，忽然感觉可以呼吸。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水流从口鼻排了出来，进而涌向了他的全身。夜风感到身边气流涌动，排开四周的潭水，水压越来越弱，突然全部消失。他的眼前清晰起来，四肢充满了力量，水流仿佛变成了一团无形无影的空气，任他如何动弹，都不感觉费力。
　　身边光亮一闪，夜风转眼看去，王默就在身边，手里握着一团青绿色的冷焰，他向夜风打了个“下去”的手势，跟着一沉身，向潭底潜去。
　　夜风潜了一段，回望入口，那儿又圆又亮，从水下看去，就像是漆黑夜空里的一轮满月，只是光亮远远不如，别说照亮潭底，天光进入，不过能照到一丈来深，再往下潜，只有叫人窒息的冰冷与黑暗。
　　再回头，王默已经下潜了很远，手里的青火如豆，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夜风一弹身，赶了上去。王默感觉他没有跟来，放慢了下潜的势头，回过头来，面有怒容，又冲他招了招手，示意夜风快点儿跟上。
　　水潭下面出奇的宽广，相比起来，水潭的入口，就像是一个大葫芦的小嘴。夜风只觉前路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无法到达潭底。
　　突然间，他感到身边的水流起了一阵波动，十分细微，可又异常清晰，夜风的心突然收紧，脊梁骨一阵发凉。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妙，扫眼看去，就在青色冷焰的余光中，闪过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
　　一刹那，夜风的心子停止了跳动，他想要大声惊叫，可是嘴唇一张，潭水立刻灌了进来，又腥又冷，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味。夜风这才想起身在水底，慌忙闭紧嘴巴，不得已吞了一口潭水，一直冷透心肺。
　　黑影一闪而过，潭水的深处，一股潜流大力涌来，冲得夜风向后翻滚。还没稳住身形，突然小腹剧痛，似有尖锐的器物刺入其中。百忙中，夜风的身子尽力一扭，一股力量涌入小腹，腰腹的肌肉生出了不可思议的弹性，那锐物贴着他的小腹滑开，划破了肌肤，但没有刺中要害。
　　尽管逃脱一命，夜风仍是痛得几乎窒息，他借着潜流连翻带滚，冲出老远，才回头看去，王默面露狞笑，目透凶光，一手托着冷焰，一手提着长长的飞剑，剑尖上还有夜风鲜血，正在潭水的激荡间慢慢化开。
　　见此，夜风又惊又怒，双脚蹬水，正要冲上前去。王默诡笑一下，转身拧腰，闪电般向远处游去。夜风的心中火苗乱窜，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管不顾，紧追上去。游出不到十米，一股潜流排山倒海似的向他冲来。
　　水流又猛又乱，夜风连翻跟斗，完全失去了平衡，忙乱中掉头看去，模模糊糊，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冲来。黑暗中，那东西躯干长大，身上凸凹不平，一股强烈的腥气，顺着波浪冲向岳风的口鼻。
　　骇异间，黑影已经冲近，黑影的前方明亮起来，多了两个绿油油的东西，好似两个巨大的灯笼，迸出惨淡的绿光，冲开了浓郁的黑暗。
　　夜风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痉挛。“灯笼”的光亮映照出了一个巨大狰狞的怪头，面皮凸凸凹凹，长满了青郁郁的脓疮，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独角，两只所谓的“灯笼”，正是怪物的眼睛。
　　冲近的一刹那，怪头大嘴怒张，成排的獠牙青绿发黑，惊人的恶臭顺着水流冲了过来。
　　夜风惊得呆了，一时间几乎忘了躲闪，更何况，双方距离太近，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完全出于本能，夜风握紧了拳头，眼看怪口咬来，体力的力量沸腾起来。
　　嗖，出乎意料，夜风的身前多了一人，一道炫目的闪光划破了四周的黑暗，那闪光如此强烈，夜风呆在那人身后，也觉眼前一阵晕眩。
　　怪物久处黑暗，少见光明，突然强光入眼，不自禁呆了一下，大头急向后缩，一心避开闪光。
　　“快走。”夜风还在发呆愣神，脑海里响起了一声锐喝，一只手拉住他奋力向前，一眨眼将怪物抛在了身后。就在这时，一股浊流势如山岳，当头压来。到了近前，夜风分明看见，那是一条巨大的尾巴，细细长长，好似蛇尾，可是尾巴的两侧，布满了残破的裙边。
　　尾巴势大力沉，两人时运不济，正好撞了上去，那人哼了一声，还没有所动作，夜风突然向前一窜，迎着尾巴一拳送出。
　　双方大小悬殊，这一拳就像是一根绣花针刺向了一条人的大腿。那人失声惊叫，“别……”话没说完，夜风已经击中了尾巴，他感觉击中了一团烂泥，拳头直直地陷了进去，没过了肩膀，击中了一根硬梆梆的骨头。
　　腥臭的汁液从创口中汹涌而出，夜风身处其间，几乎臭昏了过去。那条尾巴急剧后缩，夜风一时拔不出手臂，也被带得向前猛冲。
　　这时深潭里沸腾起来，掀起了惊涛骇浪，浪头一个接一个地劈头打来，几乎将他拍昏了过去。昏沉间，夜风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悠长阴沉的吟啸，就像是号角声在山谷里沉闷的回响。
　　随着这一声长吟，夜风身边的流水飞快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夜风拼命挣扎，只来得及从尾巴里抽出手臂，紧跟着，身下传来一阵古怪的吸力，将他狠狠拖向潭底。
　　陷落的一瞬间，一只手从旁伸来，拉住了他的左手，顺着漩涡的流向用力一拖。夜风浑身发轻，从漩涡里弹了出来，那人游动如飞，一眨眼脱出漩涡，冲入了一块稍稍平静的水域，身后的余波阵阵涌来，冲得两人连连翻滚。
　　那人紧紧拉住夜风，尽力向前游去，他的左手托了一团青色的冷焰，映照得周围忽明忽暗。夜风缓过一口气来，转眼望去，心子突地一跳，几乎窜出了喉咙。
　　原来，这时拖着他的，并不是一个人类。
　　这东西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有一条鱼的尾巴，满头的长发跟着水波荡漾，说不出的诡奇妖异。
　　岳风下意识想要挣脱，但给那人死死拽住，脑海里又响起一个声音，“别动。”
　　这声音颇为耳熟，夜风呆了一下，这时那人停止了潜泳，掉过头来，冷焰的青光照亮了他的面孔，岳风又是一惊，这张面孔，竟是姬名。
　　姬明竟然变成了鱼人。夜风的心里不胜糊涂，正要张嘴发问，冰冷的潭水又灌入口中。
　　“别张嘴。”那声音又在心里响起，“我用的是‘心念传音’，你用念头，就能跟我说话。”
　　夜风十分奇怪，便在心里问道，“心念传音是什么？”
　　姬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夜风的心里又响起他的声音，“十指连心啊，我的手拉着你的手，我的心也连着你的心，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通灵（念通灵魂）。”
　　夜风呆了呆，又问道，“小姬，你的腿怎么回事？”
　　“笨蛋。”姬明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听说过‘万化术’么？”
　　夜风恍然大悟，心说，“哎呀，你把双腿变成了鱼尾巴？”
　　“何止尾巴。”姬明举起火焰，照了照腮下，“还有这儿？”夜风凝目看去，姬明的腮边裂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一开一合，不住吞吐流水，夜风瞧得心惊，说道，
　　“你……你还变了鱼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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