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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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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之,好久不见!”艾耶高兴地端详着久违的朋友。唐奉之的变化是明显的,他依然高大,面容却变得清癯,眼神里少了些骄傲,多了些沉重。
  “终于又见到你了!你没怎么变!”唐奉之看着艾耶说,眼神里多了些喜悦。
  自从唐奉之返回婆罗门的世界——城市花园,便一直忙于紧急情况部的各种事务和应酬,无暇与真正的朋友相聚。这会儿,唐奉之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跑到艾耶的别墅里躲清闲。
  艾耶给唐奉之倒了一杯茶,说道:“尝尝我新得的茶叶,这是我托人从修罗人那里弄来的。”
  唐奉之坐在舒适的藤椅上,小心地端起竹节茶杯,闭上眼,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气,说道:“好香!”接着,睁开眼,看着艾耶,问道:“你这茶室重新布置过了吧?”
  艾耶面带微笑,回答道:“是啊,我在墙上加了古时首陀罗的蓑衣,还换了墙边的搁架,灯光也比以前柔和。”
  唐奉之喝了一小口茶,茶水在口中盘桓,慢慢咽下,唇齿留香。“啊,一年多了,从没这么舒服过。”唐奉之微笑着说。
  “看来你这一年过得确实不容易。来吧,给我详细讲讲首陀罗的世界,我很感兴趣。”艾耶说。
  “你不问我也会说的,因为有些话只能对你讲。”唐奉之说着,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拿起茶壶,重新给自己倒满,接着说:“毋庸置疑,首陀罗无时无刻不感到压抑,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中。他们大多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加班一个小时到四个小时,合计工作十一到十四个小时,如果加上上工和下工路上的时间,通常是十二到十六个小时。每月休息一天到两天。一般情况下,首陀罗的工作不算累,但是却极易使人疲劳,他们往往一个姿势站一整天或者坐一整天,一个动作重复上千次。这样的工作使首陀罗身体的某些部位由于过度使用而过快损耗,同时又使身体的其它部位由于长时间不动而产生病变;比起对身体的不良影响,这种工作对精神的毁灭更为彻底,它让一半首陀罗变得麻木,让另一半首陀罗变得暴戾。
  “然而,如此令人不快的工作换来的却是一份仅够维持生存的微薄工资,每月大约七百到一千坦卡,这其中有一半是加班所得。购买食物的费用、栖身之所的租金、交通费、医药费以及全部的生活杂费都要从这笔微薄的工资中支出。对于一个尚未成家、年轻而健康的首陀罗,无需赡养父母、抚育子女,也尚未遭受疾病的折磨,这样的收入尚且可以满足日常生活,甚至还可以负担得起一些便宜的娱乐项目和最低端的奢侈品,因此,他们可以选择那些加班较少的小厂;如果是一个有家室的首陀罗,他就必须挤进那些加班较多且加班时间相对固定的大厂,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经济上勉强担得起一个丈夫、父亲、儿子的职责,然而,可悲的是,他如果在经济上担起了这样的职责,就必定无法在情感上尽到一个丈夫、父亲、儿子的义务。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很多首陀罗道德败坏,家庭支离破碎。
  “工厂区的环境污染、劳动保护和工人的薪资支付都仅受到形式上的监督,因此那里的环境污染、工伤事故以及克扣、拖欠薪资的情况都严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首陀罗结局都不乐观,要么因为生活的变故而走向极端,要么因为工伤致残致死,要么因为空气、食物的污染而罹患重病。这就是我对首陀罗的工作和生活状态的总体认识。”
  艾耶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唐奉之的讲述,待唐奉之说完这段话,艾耶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按照《梵颂》的说法,首陀罗是生主神普鲁沙的脚,他们承担了人类的全部重量,就应该这样默默付出,从而成就人类的进步。而按照刹帝利的新理论,首陀罗本就是劣等种族,刹帝利以自己的勇武和谋略开疆拓土,征服了他们,使他们成为被驱使的下等人。你认为,首陀罗这样悲惨的境遇是神的旨意,还是他们的遗传基因不像我们这样优秀?”
  “我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但是,我知道首陀罗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我可以假设神真的存在,可是工厂区随处可见的巨大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神是不完美的,我愿意相信神的慈悲,可是他的慈悲并没产生足够的能力,因此他无法消灭人间的痛苦。艾耶,你心地善良,从来看不得别人受苦,可是你也没有办法消灭工厂区的痛苦,从这个意义上讲,你与神别无二致。坦率地说,我不相信神会为了让一些人过上优裕的生活而让另一些人承受无尽的痛苦。所以,《梵颂》是在胡扯。
  “倒是刹帝利的说法更有趣——优秀的上等种族征服了卑劣的下等种族,似乎征服者一定比被征服者优秀。然而,世界历史上,被征服者揭竿而起,将征服者打得丢盔弃甲的事情并不鲜见,就好像被征服者在一夜之间发生了集体基因突变一样。这显然也是荒谬的。”
  “哈哈哈,当然,基因并没有优劣之分。只是在特定环境下,某种基因相对于其他基因表现出了更好的适应性。而一旦环境改变,所谓的优秀基因也就不再优秀了。”艾耶从专业的角度评论道。
  “嗯,事实不过是,婆罗门、刹帝利的祖先抓住了某些偶然的机会,取得了对首陀罗的优势地位,然后,婆罗门和刹帝利联手建立起种姓制度,将这种优势地位巩固起来。”
  艾耶皱起眉头,盯着茶盘中的紫砂金蟾茶宠,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只在书籍和电视上见过首陀罗,看上去他们的确都是些素质低下的可怜人啊。”
  “人都是一样的。是强加的贫穷让他们一步步堕落。”唐奉之笃定地说,“刹帝利征服了首陀罗,夺取了首陀罗的全部财富以及首陀罗未来劳动成果的占有权,剥夺了首陀罗个人发展的可能性。首陀罗在世代相续的贫困中,渐渐丧失了知识和才能,个性不再得到发展,最后,有不少首陀罗连尊严也放弃了,成了会说话的工具。这实在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艾耶想了想,说道:“提到贫穷的影响,我突然想起一个实验。学生时代,我曾与我的导师一起以空间学习表现为基础来控制老鼠的交*配模式,进而培育出‘精于迷宫’和‘钝于迷宫’的两种老鼠。精于迷宫的老鼠的后代即使由那些钝于迷宫的老鼠所养大,这些后代的走迷宫的能力仍然更强。但是,如果精于迷宫的老鼠成长在贫乏的环境中,它们走迷宫的表现就相当差了(1)。事实上,通过进一步的实验我们发现‘成年大脑不再产生新的神经元’这一观点是错误的,换句话说,成年哺乳动物,包括人类和老鼠,其大脑都会产生新的神经元以及新的神经元连接,而新神经元及神经元连接的数目与学习和经验的丰富程度正相关,与压力负相关(2),如居住在过于拥挤的环境中,就会产生较大的压力。
  “显然,富有的婆罗门和刹帝利往往有更大的独立空间,也更有条件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去经历更多的社会接触与挑战。很难想象一个被‘拴’在车间机器旁边或被‘圈’在办公室格子间里的首陀罗,能像婆罗门或刹帝利那样轻易享受多姿多彩的生活。不过,与此相反的特殊情况也是存在的。一个懒惰而软弱的婆罗门可以利用自己的财富逃避生活的挑战,从而使自己退化为社会的寄生虫;而一个天资聪颖、刻苦努力的贫穷首陀罗,可以通过每年举办的首陀罗晋升考试向上而成为吠舍;另外,还有一些虽然不具备科学研究天赋,但是精明强干、稳重可靠、经营有方的首陀罗,他们通过自己的诚实劳动也可以成为巨量财富的拥有者,婆罗门会通过隐秘的渠道为这样的首陀罗修改家谱,使他们变为吠舍,甚至刹帝利和婆罗门。”
  唐奉之摇了摇头,说道:“精明强干、稳重可靠、经营有方?单单靠这三样是改变不了首陀罗的种姓的。从统计学角度来说,一百个精明强干、稳重可靠、经营有方的首陀罗中,也难有一个成功改变自己的种姓的。他们顶多是在生命中的一段辉煌岁月里有幸成为首陀罗中的贵族,所谓‘首陀罗贵族’,就是比做工的首陀罗工作环境好一点,生活富裕一点,可以坐在格子间上班,座位下有一张加班到凌晨时用得上的行军床,有能力全款买下两个窝棚,自己住一个,往外租一个,有两辆三轮车,一辆自己开,一辆老婆开,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存款。就这点东西,竟成就了他们的底气,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做起了一径联捷上去,升到吠舍、刹帝利甚至婆罗门的美梦。然而,在我们这个由婆罗门和刹帝利设计,由吠舍执行的制度下,这些精明强干、稳重可靠、经营有方的首陀罗就像渔夫驯养的鸬鹚,喉部被系了绳子,捉到了鱼,咽下了喉咙,以为就是自己的私产了,谁知竟一次次被人撸*着脖子挤出来,虽有些不满却又无法可想,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甚至从这种生活中寻出‘美’来,不仅对抛来小杂鱼的渔夫感恩戴德,还因为吃不饱肚子疑心是自己努力不够,觉得应该拼命加班,于是,又在渔夫的灯下,扎进漆黑的水里。不过也的确有例外,就是那万里挑一的赛特家族。还记得《达利普•赛特传奇》吗?那其实是赛特家族自吹自擂的杰作。只不过,赛特家族的发迹绝不是依靠了诚实的努力,也不是依靠了你所想象的那种田园诗般浪漫美好、老实本分的经营。最近,特尔大人私下里告诉我,当年,达利普•赛特的爷爷还只是首陀罗种姓,在镇子上摆摊算命。那镇子附近有几座无主的荒山,后来听说有人在那里发现了矿苗,当地的首陀罗没事就随便捡点,拿到集市上去卖。达利普•赛特的爷爷知道此事之后,便联络了当地一些做监工、做生产主管的首陀罗,向他们筹集了一笔钱,随后用这钱贿赂了吠舍种姓的镇长。半个月之后,他只带了一个治安队员、四个打手、一杆大秤来到产矿区,挂了一块‘富源矿业开发公司’的招牌,强行规定当地首陀罗捡到的矿石只准卖给他的‘公司’。本来,这些首陀罗把矿石拿到镇上去卖,一百斤可以卖六十六坦卡,而他只给十五坦卡。这样,他凭借自己的‘精明强干’、‘稳重可靠’、‘经营有方’获得了垄断经营的本钱。两年以后,他便圈占了这片矿山,自己也成了吠舍。而到了他的儿子,就晋升为刹帝利了,到了他的孙子——达利普•赛特,已经是婆罗门种姓了。达利普•赛特豢养了一支私人军队,人称‘狼爪军’,他凭借这支私人军队,击垮了霸占欣妮•考尔家产的吠舍管家。”
  “也许赛特家族的发迹之路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是达利普•赛特的经营才能和治理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也许我们的社会制度剥夺了许许多多首陀罗的机会,但是,正是通过这样严苛的方式选拔出来的精英才使我们可以集中资源进行高效的社会管理和科技研发。如今,我们的社会不正是靠了达利普那样的统治者和经营者,靠了那些通过晋升考试成为吠舍的技术人才,才得以快速发展的吗?”艾耶说道。
  “我们的社会用贫穷束缚了大多数首陀罗的创造力,用专制束缚了大多数吠舍的创造力。当一个社会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处于被压抑的状态,这个社会怎么可能快速发展?只有当我们的社会能使其中每个个体都得到充分自由的发展的时候,我们的社会才能真正日新月异。没错,在人类文明早期,这种牺牲一部分人而保障另一部分人的发展的社会组织形式,确实可以促进社会的进步。但是,随着技术的积累,技能的提高,社会的财富早已增加到可以使每一个社会成员都得到充分发展的程度。只是,那些依靠了别人的牺牲而得以富足的人,作为一个整体,并没有拿出多余的财富扶助那些牺牲者,反而,利用这些财富筑造了重重壁垒,仅仅为了使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可以高枕无忧地持续下去。因此,他们早已不再起促进社会进步的作用了,实际上,他们变成了靠社会供养而又阻碍社会发展的寄生赘瘤。”
  “让每个个体都得到充分自由的发展,这想法的确妙极了,但是你不觉得它太理想化了吗?先不说你有没有能力改变我们的社会,就算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改变了它,你又打算怎样实现每个人的充分发展呢?”艾耶质疑道。
  “我要消灭首陀罗、吠舍、刹帝利、婆罗门的种姓之别。我要使被婆罗门和刹帝利独占的财富回到全体瓦尔那人的手里——国家全部的矿山、工厂、土地、商业企业都归全体瓦尔那人所有。
  “国家的官吏由全民选举产生,代为行使社会和企业日常的管理权和经营权,但绝不能脱离生产,这些官吏只领取最普通水平的薪金,受全体瓦尔那人的监督,随时可以撤换。
  “这样,全体瓦尔那人都将参与到社会治理当中,从而可能孕育一套比较公平的分配规则,使每个劳动者都能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劳动果实,再以这样一份劳动果实支持每个个体的充分发展。”
  艾耶听罢,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不,这不可能。你不会是打算让那些偷静电手环的首陀罗行使选举权吧?他们能选出什么样的人啊,他们懂得经营管理吗?由这样一群人来治理社会实在太荒唐了。”
  唐奉之微微点头,认真地解释起来:“当然不能指望首陀罗,甚至是吠舍,在一夜之间理解选举权、监督权对他们的意义,这需要有一个过渡。
  “在消灭种姓之别的过程中,必然会涌现一批有勇有谋的杰出人才,这些人是社会进步道路上的开拓者。他们在社会变革的过程中,自然而然成为普通瓦尔那人的领袖,在普通瓦尔那人做好准备行使自己的权力之前,将由这些开拓者充当临时官吏的角色。这些临时官吏将完成两个任务,一是维持整个社会的生产秩序,抵御修罗人的侵略,二是引导普通瓦尔那人逐步学会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力,并逐步向普通瓦尔那人让渡这些权力,最终实现由全体瓦尔那人参与的社会治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改变种姓之别的现状。”
  艾耶皱着眉头说道:“自从种姓之别出现,几千年过去了,从没有人成功改变过它。有个别的婆罗门因逆婚或其它原因降为首陀罗,也有个别首陀罗依靠天赋、努力、心机和运气打开了进入高级种姓的大门,但这四个种姓的社会结构历来稳固。尤其是在这个社会中最悲惨的首陀罗,他们最有理由要求改变这样的社会结构,可是,他们似乎很少表现出要求改变的意愿。”
  “作为一个整体,他们确实极少表现出要求改变的意愿。这是因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都在不遗余力地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历史上,婆罗门和刹帝利抓住了一些偶然的机会,获得了对首陀罗的统治权。这本来只是历史的、临时的现象,却被婆罗门说成注定的、永恒的真理。在社会上被压迫的首陀罗,在宗教中找到了自己受苦难的原因——并非因为某些偶然的、可改变的事件,而是因为神的旨意和自己前世造作的恶业。
  “由于长期的社会、经济、文化上的剥夺所造成的首陀罗生理上的退化、道德上的堕落、心智上的迟钝,又反过来证明了婆罗门的说辞是多么真实可信。看啊!真理就这样产生了!先利用暴力或其他偶然因素实现一种临时的社会秩序,再以神的名义编造一套谎言来证明这种秩序的合理性,最后再反过来用这种秩序所造成的结果印证那篇所谓神的旨意的真理性。《梵颂》的妙处即在于此。
  “然而,随着教育成本的降低,民智渐开,首陀罗们越来越不相信婆罗门的那套说辞了,即便婆罗门推出了于诺那样能言善辩的吠舍充当‘首陀罗之友’,也难挡住首陀罗对神的信仰的丧失。
  “此时,由刹帝利主导的首陀罗晋升考试制度的作用便突显出来——这制度成了社会的减压阀。晋升考试制度给了处于社会下层的首陀罗一条明确的上升通道,这上升通道降低了首陀罗们联合反抗的可能性,使首陀罗忙于彼此之间的竞争,也使婆罗门和刹帝利能够从社会下层不断得到新的力量来补充自己。这实际上巩固了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扩大了他们统治的基础。统治者们越能把被统治者中的最杰出的人物吸收进来,他们的统治就越巩固,越险恶(3)。
  “更直接地与首陀罗接触的是经营吠舍,因此,他们对首陀罗的压制策略也更为直接。在我去工厂区考察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男性首陀罗更难找到工作,我的下属们收集到的材料也印证了我的感觉。‘只要有可能就尽量招收女工,不招男工。’这在经营吠舍的圈子里是一条心照不宣的铁律。一个服装厂的经营吠舍直言不讳地说:‘我只招聘女工,男工一律不要。因为男工胆子大。抽烟、喝酒、迟到早退、小偷小摸、顶撞上司、带头罢工等都是男工的行为。我们也是计件制的,可是除了计件,忙起来还要做其它无偿劳动的,剪线头和搬运货品这是每个工人必须做的,而且是无偿的。让女工做这些,她们是愿意的(4)。’另一个纺织厂的经营吠舍对我说,他只使用妇女来操纵他的织机;他喜欢使用已婚的妇女,特别是必须养家活口的妇女;这种妇女比未婚的妇女更专心更听话,她们不得不尽最大努力去取得必要的生活资料。这样一来,美德,女性特有的美德,反而伤害了她们自己,她们恭顺温柔的天性,竟成为使她们受奴役和受苦难的手段(5)。
  “经营吠舍的圈子里第二条心照不宣的铁律是:厂内来自同一个邦的首陀罗不能太多。如果一个邦的老乡太多,将来可能会拉帮结派对抗上级。一旦首陀罗联合成为一个整体向经营吠舍要求改变时,经营吠舍首先会严厉打击带头的首陀罗,其次会将联合起来的首陀罗划分为不同的小群体,给予每个小群体不同的条件,分化他们。一个电子厂的经营吠舍是这样应对首陀罗联合提出提高工资的要求的——‘对于捣乱者毫不留情地开除出去,当机立断不要手软,如果让他以为你怕了,那样的后果就是得寸进尺。我对捣乱者、不听话者都毫不留情。宁缺毋滥,杀鸡儆猴。虽然他有老乡会,可是每个人都要过日子的,一家人总要开销的,他不可能全部拉走,大多数人还是求安稳的。如果不得不给他们涨工资,也要有原则地涨,不能普涨,平时听话的,能干活的,多涨一些,如果光捣乱不干活就不给涨,反而要降,被挑拨的工人由于得到了实惠不再闹了,个别人就孤立了。’在这样层层交叠的罗网和环环相扣的诡计之下,首陀罗当然很少表现出要求改变的愿望。”说得义愤填膺、口感舌燥的唐奉之一仰脖喝干了自己杯中的茶水,抹了一把嘴,等着艾耶做出评论。
  艾耶沉思了片刻,也端起茶杯,但是发觉自己杯中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于是,仔细地将凉掉的茶水浇在紫砂金蟾茶宠的脊背上,又从新倒了一杯热茶,品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呢,什么也不会改变,首陀罗永远只是首陀罗。”
  唐奉之有点急了:“不,历史永远都不会停下她的脚步。首陀罗对变革的要求有绝对的合理性。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天赋绝对不比首陀罗强,梵天赐予每个人怎样的天赋从来不会依据他的种姓。没错,婆罗门和刹帝利看上去的确比首陀罗更加整洁、优雅,然而这种整洁、优雅并不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反倒是那些被他们蔑视的肮脏、粗俗的首陀罗努力工作的结果,换句话说,整洁、优雅的婆罗门和刹帝利认为首陀罗是肮脏、粗俗的,因此不可接触,然而,他们却依赖着首陀罗生产的产品和提供的服务过活。这是多么可笑的矛盾啊?
  “我在工厂区看到的那些首陀罗,他们和我们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家人,挂念着自己的朋友,他们看到别人受苦也会心生怜悯,为了占便宜也会昧了良心干出伤天害理的坏事,这些与我们周围的贵人们又有什么区别?可悲的是,那些优雅的婆罗门和刹帝利中的多数,因为长期的特权生活,会觉得世界是为他们而设计的,一切都是以他们为中心的,所以他们往往把善良、同情心用在他们狭隘的自我的世界中,而忽略了同为人类的首陀罗的苦难。
  “我曾经与一个工友谈起过未来。一开始他总是回避,说:‘谈这个有点幼稚’。在我再三追问下,他先是眼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低下头,说:‘被人骂着做到老,不就是这样。’他口气发狠,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未来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想做又有什么用?’他是经营吠舍眼中的利润,而他自己的眼中却什么也没有。
  “严谨的经济学理论虽然可以说明首陀罗这个整体的绝大多数行为,却无法描摹首陀罗绝望的内心,因此便无法解释首陀罗在街边不计后果的殴斗,在流水线旁遭辱骂后的沉默,在休息日醉生梦死的放纵享乐。然而,在这一切中,我却觉出一种巨大的力量,嗅到一丝可畏的气息。我们婆罗门和刹帝利在社会金字塔的顶端修建了奢华的楼宇,而地基就是建立在这样一群人的身上。他们占人口的大多数,他们在观望和等待,也许,只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奢华楼宇就会在瞬间被烈焰吞没。”
  听到这里,艾耶说道:“你当真觉得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战胜婆罗门和刹帝利?”
  “当然。只是目前他们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一旦他们之中有人意识到这种力量,并且站出来进行组织和整合,哪怕只成功整合了全部力量的十分之一,他们便会远远超越婆罗门和刹帝利。而一旦他们完成了全部力量的组织与整合,那么他们将无敌于天下,就连最为强悍的修罗人也无法撼动他们。”唐奉之有些激动。
  听罢唐奉之的话,艾耶眨了眨眼睛,冷静地说道:“不过依我看,他们之中不会产生那种能够站出来带领首陀罗战胜婆罗门的人,除非我们这些人里有人背叛自己的种姓,去帮助他们完成变革。但是,婆罗门和刹帝利之中有谁愿意那样做,又有谁拥有与自己的种姓决裂的勇气呢?”说完,艾耶意味深长地盯着唐奉之的眼睛。
  唐奉之与艾耶对视了片刻,没有答话。他默默地端起茶杯,慢慢喝起来,却没有意识到杯中已没有茶水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谈话转向了最近的舞会、美丽的海伦小姐、特尔大人新近饲养的野山雀……
  1.《认知神经科学——关于心智的生物学》【美】MichaelS.Gazzaniga,RichardB.lvry,GeorgeR.Mangun著,周晓林、高定国等译。第四章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方法109页至110页。
  2.《认知神经科学——关于心智的生物学》【美】MichaelS.Gazzaniga,RichardB.lvry,GeorgeR.Mangun著,周晓林、高定国等译。第三章神经解剖和发展83页。
  《人脑之谜》【英】苏珊•格林菲尔德著杨雄里等译。第四章脑的发育97页至99页。
  3.《资本论》马克思。第三卷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第五篇利润分为利息和企业主收入。生息资本第三十六章资本主义以前的状态679页。
  4.此段论述引自网络。
  5.《资本论》马克思。第四篇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第十三章机器和大工业4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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