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烛火却要断了，它在狂风中摇曳，单薄而顽强的扭转着身体。
门却轰然闭上，挡了那狂风，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微渺的烛火又得了一分喘息之机。
依然是很暗。
空荡荡的屋内几乎空无一物，除了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副挂满蛛丝的神龛，那神龛郑重其事地摆在床头，凝视着塌上已是两分进气三分出气的老妇人。
她连完整地咳嗽都做不到，仅能痛苦地叠起脸上的皱纹，却还在喃喃低语，“野仙大人，您能..听到吗？请一定要保..我儿平安，我儿叫，叫，叫...”
老妇人使劲地皱眉思索，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抚平眉角，那仿若被遗忘的珍宝终于又回至她的怀抱，她幸福地笑了起来，五官都皱成了一团，道：“石生？”
她睁开眼睛，床榻旁确是跪坐了一个身影，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傻儿子粗朴的脸庞，那手亦不是傻儿子粗糙的双手，不过那双眸子却温暖得如同春天一样，叫人心安。
它美的像画一般，美得如此虚幻。
“我听到了，我一直在听。”，它轻声说道，“石生他还平安。”
一滴浊泪从老妇人的眼角流下，她重重地喘了口气，那烛火陡然一闪，却又突然盛亮。
“茹心，你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它脸上神情难测。
老妇人却笑了起来，说道：“野仙大人，老身已经...已经活够岁数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人死后..该是...该是什么样子？”
“人死后？”
“老身听说...人死后..要下地狱受苦...还清..罪孽，听说有..抽筋..扒皮..”，老妇人身子哆嗦了一下，却被它紧紧抱入怀中。
“没有这回事，死也许是公平的，既不会惩罚恶人，也不会善待好人。”，却是它将身后几条长尾卷起覆到榻上的草席上有如绒被，“死后便入轮回，轮回后便生，生后便再死，死后便再生，无穷无尽。”
只听得它平淡语气如水般陈述，老妇人只觉得恐惧的感觉亦一下远去。
老妇人看了下那神龛中的狐仙雕像，忽的疑惑问道：“野仙大人，是精怪...还是神灵..？”
它感觉怀中的身体却是轻了起来，茹心的脸上亦泛起了她孩提时的笑意，那时她把木像当玩具玩耍，还挨了她的母亲一顿打，它叹了口气，无所不答，“是狐妖。”
“狐妖？”
“踏雪寻思，答一切希愿。十年祈祷为所爱之人解一次死结，茹心，你母亲教过你吧。”
“是。”，老妇人笑了笑，如孩童般往它怀里缩了缩，直到此刻她仍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双眼合上，却是朦胧温暖间烛火熄灭。
“石生命中却有三次死结啊。”，它想起六十年前的往事，在大火中燃烧的屋舍，和那被落木压住的望着它怀抱婴孩远去的微笑妇人，沉默后却是说道，“三代了，我却是不信这命数，我定要保他平安。”
它指尖轻抚过她白发，美好回忆随人去飘散，唯留那坎坷伤痕隐隐作痛，黑暗中却有妖感到心中冰冷，轻声啜泣，死去的放下一切离去，活着的却难逃悲苦。
石生坐在山丘上，只觉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不由得回望向家乡的方向，目光却是被重重山峦拦住，仿佛天空的每一片云便象征着一千里路。
他胡乱抓了把雪嚼了几口，这才使他心里好受了些。
怀中的干粮已经快要吃完，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军营去了，可没走过几步，便见着一条蜿蜒而上直达天际的浓烟，焦味随风飘来扑上他的脸庞，他下意识地朝军营直奔而去。
两个哨楼上的卫兵浑身插箭挂在楼沿，猩红发黑的血迹爬出了营外，那浓烟的焦味更烈了些，仿若空中都是黑灰飞舞。
他脚步放慢了些，身子如同被拖拽般前行，一步一个血脚印。
营内，尸横遍野。
他捂住双耳，那黑烟好似军士们凝聚不散的怨气般，都在向他咒骂，他们在任何地方，以死不瞑目的鼓胀眼珠盯着他，是在质问为何就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他慢慢抬起头，老将军的首级被吊在旗头，随风飘荡。
一个身影忽的冲到他的身后。
“住手！”，那戴着铁面的人低声喝道，石生知道那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她转首看向他：“战争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石生。”，她顿了顿重复道，“战争结束了，赵王再也派不出新的士兵，已经投降了。”
她忽的走过来，看了看石生身上的甲胄，道：“把盔甲脱下来吧，石生，你用不着了，我却还有用。”
石生背着包裹回望，剥去甲胄的尸体堆成了山丘般高大，几个士兵爬着人山浇上火油，再回望时，一座火山已高出营地熊熊燃烧，石生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在冬天里，生起这么大的火来。
没有马，也没有官道，他就一路踏过山路上的杂草与枯藤回家，渴了便喝山涧中的水，饿了便爬到树上摘野果吃，也有五日嘴唇干裂找不到水源，也有几次吃野果吃坏了肚子，但他心情却是慢慢地升起一种喜悦。
那挡在他面前的山一座座被他甩在身后，那大雪慢慢地融化，枝丫开始发芽，他甚至有时候走着走着手舞足蹈地咧嘴狂奔起来，整个山林间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离家二十一年了，他很思念他的草房子，肯定是需要翻修一下，在房顶多加几层茅草，他虽然是个傻子，却会把日子精打细算，想着春初能不能猎到一头熊，为母亲多置几套衣裳，换床厚些的被铺。
母亲的笑容，他傻笑着，妈肯定是坐在门口，抬起头瞥他一眼，道一声“回来了？”，便继续不慌不忙地编着草鞋。
他有喜欢的人，但一直没想过娶老婆的事儿，反正他傻，即便他再会打猎，也没有人要他，他和母亲两个人就可以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