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观星

　　话说陆长鸣一路跌跌撞撞昏昏沉沉地走着，脑海里一片混沌，就像有无数烟花在脑子里炸开了锅，又似有千军万马在耳边呐喊。混乱中有一个极清晰又极有力的声音在念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清楚地听到“帮我复仇”四个字，陆长鸣才猛地醒了过来，此时他若再不醒，便要一脚踏入那河中了。这河位于后山，名曰望月河，河的对岸便是那观星洞了。
　　“我怎么会来这里？”陆长鸣疑惑道。
　　一轮皎月孤然挂于青天，月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澄澈而美好。
　　忽然，只见河对岸的山洞异光四射，实属罕见。陆长鸣感到十分好奇，便踱步过去欲探究竟。
　　此时正值深秋时节，河岸旁的细柳镶上了一层金黄，似麦浪一般。一阵风刮来，隐隐有麦香的气息。陆长鸣来到洞口，方才的光芒逐渐消失，直至归于黑暗的沉寂。正当陆长鸣纳闷着要不要进去时，一声悠扬如晨钟之音传来：“乐天于此作甚？”
　　陆长鸣心中一个激灵，猛然一回头，发现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常远长老。
　　“大长老？您。。。”陆长鸣本想问大长老来此处作甚，但是想想觉得不大合礼仪，便住了口，但是他又想着定是悟星悟尘去告了密，所以道一师父定也来了，所以带着一丝紧张又将目光投到大长老身后搜寻了一番。
　　常远长老一下就猜中了陆长鸣的心思，笑道：“你道一师父可没有来哟！”
　　陆长鸣见自己的小心思又被大长老识破了，赶忙挥手道：“不不不！不。。。不是的！”这谎撒得自己也心虚。
　　“道一师父都与贫道说了，你呀你，可把他气得不轻哟！”常远长老嗔怒道。
　　“啊。。。您。。。都知道了啊。。。”陆长鸣一脸羞愧之色，“对。。。对不起。。。乐天。。。乐天担不起师父的重望，也让您失望了。。。”
　　“我倒不打紧，只是你万万不该那样气你道一师父哦——！他也有他的苦衷。”
　　“什。。。什么苦衷？他不就是放不下蓝玉师兄，所以把我当成蓝玉师兄的替代品罢了。”陆长鸣不情不愿道。
　　“那你可就太不了解他喽！”常远长老摇摇头道，“你道一师父这个人啊，生性要强，他想要达成的目标，做成的事，就铁了心一定要完成，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不无关系。他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供不起他吃饭，他只好到外面去偷别人的食物，抢别人的饭，大家看他可怜，便不与他计较，后来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以为所有人都怕他，便到大街上公然打劫别人的钱，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也与他臭味相投，争相附和他，他渐渐成为了一方恶霸。后来，村里的百姓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便联手起来将他制服，恰巧广才长老经过了那里，在他的据理力劝之下，他们才答应放过你道一师父。广才长老与你道一师父约定，三年后他再经过此处时，若全村人都夸赞你道一师父好，便收他为徒。于是道一开始摒弃从前的恶习，凭着极大的毅力学习了许多经书，长了见识，又经常帮助村里人做事，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三年后，广才长老再次经过他们村庄，便兑现了诺言，收他归入梵天寺门下。”常远长老捋须道。
　　陆长鸣听完十分吃惊，道：“原来。。。原来道一师父还有这样的往事啊！”
　　“是啊！如今他对你抱有希望，就像当年广才长老对他抱有希望，这。。。就是他的执念。”
　　“大长老，人都是有执念的吗？。。。什么样。。。才是执念？”陆长鸣眼神一阵迷茫。
　　“也许吧。。。不随外物的变化而变化，终其一生守护之物——大概就是所谓执念吧。”
　　“所有执念都是好的吗？”
　　“不，只能说，不确定。”
　　“那。。。在大长老心中。。。乐天是怎样的呢？”
　　常远长老望着陆长鸣，在他的眼里看到许多期待，隐隐也有些许担忧，便将手抚于其头上，目光温和道：“在贫道心中，乐天一直是个好孩子，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自己的坚持，这很好，不是吗？总的来说，比你道一师父小时候好太多了！”说最后一句话时，常远长老故意压低了声音，东张西望了一下，仿佛道一师父就在附近，那样子十分滑稽。
　　陆长鸣内心一阵欢喜，不过立马又眼帘低垂道：“可是。。。在世人眼中。。。我。。。是另一番模样吧。。。”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常远长老声若鸿鹄道，“这世上之事哪有事事顺心呢？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陆长鸣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感激，有一股想要抱住常远长老的冲动，但终究觉得不太合适，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哎哟哟哟！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做些个出其不意之事，快起来吧——！额头疼死喽——！”常远长老一边去扶陆长鸣一边嘘道。
　　陆长鸣年轻气盛，不等常远长老去扶便又“嗖”地站了起来，对着常远长老傻笑。
　　常远长老转念道：“对喽！重要的事儿差点忘记了！你随我来！”说完常远长老径直往漆黑的山洞中走去，陆长鸣好奇地在后面跟着。
　　山洞外随即转出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脚步匆匆地跟了进去。
　　陆长鸣跟着常远长老进入那漆黑的洞中，奇的是，方才那布满血色魔眼的黑洞，霎时间星光大盛，虹光流转，再往里走视野愈加开阔，无数道宛从仙境流下来的瀑布闪着晶莹光亮，冒着淡淡紫烟，似阎罗地狱，又似鬼间仙境。
　　“好美啊！”陆长鸣眼中闪着光亮。
　　忽然，洞顶传来混沌的隆隆声，一团黑紫色的浓雾扭曲变幻着，随着一声惊雷炸响，瞬间拨云见光，一颗颗璀璨星辰闪耀其上，更奇的是，浓雾中飞出三道流光，一青，一白，一紫，光芒中隐约有孩童打闹时的尖叫声，它们在洞中各处追逐嬉戏一番，又回到洞顶，化作星辰，各安其位。青光化为青龙升天之状，白光化为白虎俯卧之状，紫光则化为蝰蟒缠绕之状。
　　常远长的目光追随着那三道光亮，眼神中有些许爱怜，仿佛它们是可爱的孩童一般。
　　“大长老，那是什么？”陆长鸣指着洞顶的星座问道。
　　“那是恶兽的星座，白色的为贪心白虎，青色的为狂暴青龙，紫色的为毒王蝰蛇。”
　　“它们是被封印在这里了吗？”
　　“是的。”
　　“是因为它们很邪恶吗？”陆长鸣问道。
　　“不尽然，它们其实是很聪明很可爱的孩子，只是有时候迷失了方向而已。”常远长老道。
　　“大长老怎么了解？”
　　“因为我有通灵的本事喽！”常远长老滑稽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陆长鸣莞尔一笑。
　　“世间传闻恶兽一旦降临人间，人间便会遭遇大劫，只是这大劫历史上又有几回呢？难道都是恶兽造成的吗？”常远长老语重心长道，“人心才是导致灾难的根源所在啊！世人只见其果，却不思其因，才会屡屡有众生相残之事的出现啊！”
　　“为什么？为什么恶兽会造成劫难？”
　　“每过百年，恶兽的精魄便会附身于人的身上，给宿主带来非同寻常的力量，而那力量，便是万恶之源，明白了吗？”常远长老捋须道。
　　“不明白，”陆长鸣摇头道，“既然有力量，就应该用来造福别人，为什么又是万恶之源呢？”
　　“这个也说不明白，只能靠你自己去体悟了。”常远长老笑着，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说这恶兽像孩子，是因为它们也会犯错，也会反思。你难道不觉得它们很有趣吗？宿主肉体死亡的那一刻，它们便会回到洞中，宿主的死亡让它们感受到失败受挫，它们反思，纠结，痛苦，这一过就是一百年，它们会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只是它们没有意识到，人类最多只能活一百年，不像它们一样有永生之命，它们完全可以附身在一棵参天大树身上，千年万年都屹立不倒，但是，它们不愿意那样，它们被人类身上种种复杂却又生机勃勃的气息所吸引，一次次地受挫，却又一次次地不甘心。它们也是性情中物啊！”
　　“它们会。。。会引导宿主变坏吗？”陆长鸣又问。
　　“我想。。。就算是孩子。。。也会有调皮和恶作剧的时候吧！”常远长老似个老顽童般俏皮地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