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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合坊四十九号，太子一身白衣，面容冷漠的站在院中，渠辛带着一人从雨中走进来。
“见过太子殿下。”那人五十来岁，一身素袍，让人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身份。
太子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右相何事？”
原来这人便是朝中右相，只是纵使贵为右相，从太子的态度里，亦是没有看出什么尊敬之意来。
右相并不在意太子的态度，当年在宫中，他曾身为太子太师，早已清楚太子习性，只是如常的说道：“陛下昨晚呕血，据太医诊断，可能便是这几日的事了。”
太子神色如常，说道：“我知道了。”
右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道：“还请太子早做准备。”
太子挥了挥手，右相便离开了。
渠辛这才知道原来右相匆匆来找太子，竟是为了这件事，看着太子有些担忧的说道：“我们真的不做一些准备？”
太子平静的说道：“自然要做。”
“我这就去安排人盯着宫中和五皇子那边。”渠辛说道。
太子却是伸手拦住了渠辛，看着府外平静的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防着五弟。”
渠辛看着太子神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有些疑惑的说道：“为什么？”
太子冷笑一声，说道：“将府中在外巫鬼奇人都召集回府，京都戍守军全部入京，以父皇的一贯做法，怕是又要杀掉他某个儿子。”
渠辛心中一惊，这才想起那晚太子带着冷意说过的那一番话。
“在他眼里，所谓的血缘，远不及这片天下安宁重要，又怎会看着他死去，而后我和五弟将京都搅得一片狼藉？”
太子看向宫城，缓缓说道：“所以他必定会让京都戍守军杀掉我，或是五弟，至于是谁，他的想法我们又怎能猜透？”
渠辛沉默少许，应道：“是，我这就安排所有人回府。”
太子说道：“不急，他还没死，听说镇妖司勾芺被一个潜入京都的大妖伤了？”
渠辛想起在京都听到的那些传闻，回道：“是的。”
太子稍稍沉默，而后说道：“我不信。”
“或许只是为了在接下来的乱局中脱身而出。”
“他那样一柄刀，想要脱身，谁能拦住？”太子淡淡的说道，“也是那样一柄刀，纵使那个一刀镇南楚的妖刀都没能占得便宜，又怎会被西南山脉随便一个妖族便伤到。”
“殿下的意思是？”渠辛有些不明白。
太子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勾芺在搞什么，但是我不信。”
太子心中的首要敌人，永远便是镇妖司，是以才会将勾芺的一切看的那么重。
“勾芺与妖族勾结？”渠辛猜测道。
太子平静的看了一眼他，淡淡的说道：“没有理由。”
不是没有证据，而是没有理由。
勾芺怎么会与妖族勾结？
天下没有人会相信，就算是这样警惕镇妖司的太子，亦是不会相信。
......
太子如何看他，向来只是太子的事，勾芺向来便是不理会这些看法。
他与司主在那晚的小桥上喝茶。
茶不是什么有名的茶，而是野花茶，自此司主开始喝这种茶后，京都也便开始盛行喝这种茶，尽管它没有什么韵味，但是连镇妖司的人都喝，旁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喝？
热茶壶放在石桥沿上，二人一人捧了一只茶杯，平静的看着柳河雨水，妖刀插在一旁，所以雨水不上桥。
“你觉得妖族来人间的目的是什么？”司主捧着茶水，小口的喝着，随意的说道。
“不可能是为了杀当今陛下，也不可能是杀日后的陛下。”勾芺平静的说道。
“为什么？”司主看向勾芺，他只是捧着茶，偶尔才会喝一口。
“杀了陛下，始终还会有陛下，妖族不如人世，就算死了一万个陛下，他们也无法越过秋水。”勾芺站在人世的立场看待着这场纷乱，早已无比娴熟，而且自然。
“所以？”
“所以他们只是想要看看陛下之后的陛下，对于妖族究竟是什么态度。”
司主沉思少许，说道：“君昏一时，民昏一世，陛下这句话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就算太子或是五皇子对于妖族抱持不再杀尽的态度，人间始终容不下妖。”
勾芺沉默着，许久喝了一口茶，如同饮酒一般，说道：“是的。”
“关于妖族，人间的态度其实是从二十年前开始改变的。”司主缓缓说道。“槐安后帝李阿三在云梦泽畔发起人妖之战，也正是那场战争，改变了人间格局，人开始恐惧妖族的威胁，妖族开始憎恶人世，才会有后来妖族越过云梦泽在黄粱作乱一事。”
勾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柳河之水。
“世人总以为我们镇妖司是脱离了旋涡的存在，却不知道，我们才是落在人世之中最大旋涡的中心，亦是受害者。”
司主淡淡的说道。
司主一生都留在了镇妖司，一如那个将要死去的陛下一般。
勾芺喝了一口茶，想着司主死后的事情。
或许自己的一生岁月，也要困守于镇妖司。
谁不是受害者？
“所以槐安永远都要压在黄粱头上，他们永远都比黄粱想的远也做的绝。在那之前，谁会想过要将妖族赶尽杀绝？多么伟大的想象力，妖，当然是可以杀的。”司主平静的说道。
放在往日，他绝对不会和勾芺说这些话，或许是一生挚友即将死去，而自己也将追随而去，心绪有些乱了。
是以才会发泄着一生困守在镇妖司的怨气吧。
司主一生未曾婚娶，是以才会将勾芺看得那么重。
司主说着，看向黄粱以北，那里是一片数百里的大泽，越过大泽，才是槐安。
“李阿三真的很了不起，或许他不如槐帝，但是槐帝最终失败了，而他却只用一场战争便成功改变了人世格局，当今世上，除了磨剑崖妖祖，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二流角色。”
勾芺沉默着，在这个时候，言多必失，而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司主终于沉默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勾芺看着他许久，说道：“我以为你是真的很恨妖族。”
在过去十年里，勾芺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生在这个时代，身不由己而已。”司主缓缓说道。
是啊，生在这个时代，身不由己，勾芺其实早已明白，妖族与人间，京都的意思只是起着一个向导作用，民心如此，或许便是要用千万年来融合彼此，人妖才能和平相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