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绵延不绝的北山中有一座古墓。这墓不知是何时的，也不知是何人的，但现在是一窝白狐的。这窝狐狸是一只母狐狸带着一儿一女两只小狐狸，当然都快修成人形了，也不能说小狐狸了。他们都修了五百年，但在母亲面前，仍是小狐狸。
　　这两只小狐狸即将修成人形，母狐狸守在外边。她虽是母亲，但并没有修成人形，不过她的两个孩子就要修成人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情。她自己活了这么久，就没有修成人形。
　　她作为母亲，儿女有出息，那就是她的成就。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很紧张，更加小心翼翼，以免发生意外。
　　这是一座深山老林里的古墓，周围古树参天，很难被外边发现。来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一个人影，所以猎人是无需担心的，天敌们也至今没出现过。今晚就要大功告成了，她的一双儿女就要变成人了。
　　母狐狸听到不远处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平时是不在意的，这风吹什么也有可能。但今晚不能马虎，她还是去看看，如果是强敌就应该将对方引开，这一看就再也没有回来。
　　两只小狐狸正在化成人形，身体异常虚弱，根本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时，没看到母亲。
　　两人来到外边，发出呼叫声，没有回应。又到处找开来，往左边大约一里的路程，看到了母亲的尸体。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连皮都被剥了，体内的灵丹不知去向。
　　白寒白路兄妹俩痛不欲生，痛哭过后，将母亲埋在那古墓旁边。两人静下来思索，她们一家人与人无仇，与其它动物无怨，平日吃的最多的是老鼠，难道是哪只成精的老鼠对她下此毒手？可又没有将身体给吃了，而是剥皮如此残忍，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两人心里都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这杀母之仇，一定会报。
　　兄妹俩又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周围来回仔细地看了无数遍，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地上的脚印全是母亲的印子。那是设计好了圈套，等她去上钩的么？但守株待兔也要呆个地方的呀，是呆在树上的么？地上没发现什其它的印子。
　　“哥，你快来看。”白路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个洞。估计是个老鼠洞，但没有老鼠气味，里面现在空空如也，连一颗老鼠屎都没有，看来是个荒废已久的老鼠洞。但也可能是个假像，老鼠最狡猾了。这事十有八九是哪个老鼠精干的。
　　狐狸说老鼠狡猾可有点不厚道。这可能是个成精的老鼠，道行不浅，竟将母亲如此残害，连灵丹也拿走。许是有备而来，他们兄妹俩不能在这里呆了。
　　再说，两人现在是人了，呆在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呢？修炼也要吃喝的，成为人了，不能再吃老鼠那东西，得好好享受人世一番。只要不作恶，再活个五百年，说不定就成仙了。
　　“哥，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白路现在只能听哥哥的了，一切哥哥拿主意。她现在饿得很，饿得连悲伤都顾不上了，肚子里“咕咕”叫个不停。
　　白寒也很饿，他现在是家中顶梁柱，他要照顾好妹妹，尽管妹妹只比他晚出来了一下子。
　　他环顾四周，还好，他视力不错，看到有棵野桃子树。上面的毛桃看起来分外诱人，那毛茸茸的桃子此刻就是救命恩人了。
　　两人吃了不少，总算填饱了肚子，白寒决定下山。
　　两个人都不知下山意味着什么，但是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今天，不下山又在这山中做什么呢？
　　俩人再次来到母亲坟前，再三磕头，就这样告别了母亲，下山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人了。前面有位老翁，发须皆白，还挑着一担柴踽踽独行，白寒连忙前去说道：“老伯，我来帮您吧。”
　　那老翁一见他们兄妹俩，很是诧异，问道：“两位公子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白寒也不知说什么好，白路倒是反应快，说道：“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到这里来投奔亲戚，可是我娘惨遭不测，我们也不知那亲戚在哪里，就暂时呆在这山中。”一提起娘，两个人都眼泪汪汪。
　　那老翁一听如此，十分同情这两人。但白路想着，自己是女的，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这男人和女人光看外表是分不出来的么？
　　“两位在这山中，难道过了很久么，都不知时令了。现在已是夏天，这么大热天，你们二位穿着这狐裘，不觉得热么？”那老翁干脆坐下来歇了一程，与这两位大夏天穿着狐裘的公子聊聊天。
　　白路一听他说完，就觉全身大汗淋漓，但她除了这一身皮毛外，就没别的衣裳了。
　　白寒也是如此，他看那老人家穿得相当之单薄，但那蓝布衣裳仍是湿了。这么不合时宜，简直蠢爆了，但也没办法呀。光身子那可是不行的，别的不知道，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那老伯，这哪里有现在穿的衣裳？”白路问道。
　　“要么自己做，看你们样子，也不会做，那就去集市买。我正要去集市卖柴，要不一起去吧，但今天实在太热了，这样下去，你们会中暑的。要不你们去我家，我给你们一套我自己的，先穿着吧。”那老伯真是好人，看起来就慈眉善目。
　　白寒想给他帮点忙，将那柴挑回去。但老伯说，他这样都快中暑了，再挑担柴，怕是在路上就倒下了。
　　白寒也不逞强，他是觉得自己汗如雨下，都快脱水了。还好，山中有条小溪，沿山而下，两人一下子去喝水，一下子去喝水；还好，那老伯家就在这山脚下，他虽不年轻，但身体强健，挑担柴还是很轻松一样，总算在他们倒下之前到了他家。
　　老伯那房子就是三间茅草房。老伯一进屋就给了他们一人一套衣裳，让他们赶紧去换下那狐裘。老伯还叮嘱他们，得好好清洗自己，身上味儿太大了，出门这样可真不得了。
　　两人清洗完，换上老伯的衣服，那老伯还拿了个旧包袱给他们装了那狐裘。白路看这衣裳上面有不少补丁，但是浆洗得很干净，可他为什么就没看出来她是个女子呢？她真是想不明白。
　　在与老伯聊天过程中，得知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老伯名叫朱进财，老伴儿去年去世了，唯一的女儿嫁在城中。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靠山吃山，他就砍柴为生。他家中还堆了一堆柴，他套好牛车，一起全部拉去卖掉。他说他这次在集市卖了这柴，就顺便在那里好好吃一顿，犒劳自己，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奖赏自己了。
　　白路一心想着有什么好看的衣裳。不是说老伯的衣服怎样，对于一个刚修成人形的女妖精来说，穿件好看的衣赏，那也是大大奖赏自己了。
　　朱老伯在这里卖了几十年的柴，一车柴一下子被人拉走。他还有些干蘑菇山货之类，总共卖了一贯钱，朱老伯高兴得很，就邀请他们俩人一同去下馆子。
　　俩人一直在深山里修炼，在这北山之中过了五百年了，根本不知这山下的世界，这人的世界。只是听见过大世面的二姨母说起过，无限繁华，无数美味，但母亲只是让二人听过就忘记，不要想别的，一心修炼就好。
　　一心修炼就好，好什么呢，如今成了这人形了，又怎样呢？两人心里都不明白。但当那香喷喷的牛肉摆在面前时，两人又觉得还是做人好，这吃起来多香啊！老伯叫了一壶酒，三人慢慢品着，看着外头人来人往，还是人间好，深山里有啥？他们吃厌那老鼠了，讨厌那空无一人的死一般的安静。
　　那毛桃也美味，但与这牛肉一比，还是无味了。两人肚子都撑圆了才停下来，酒，第一次喝是喝不出什么味来的，甚至还觉得难喝。
　　朱老伯说他就在这里慢慢喝着小酒，静静看着外头，就好。他们去外边随便看看，有好几家卖衣裳的，他们自己去买。如果想一同回去，就来这里找他，不想一同回去，也来与他说一声就是。
　　两人就去看衣裳，白路一眼就看中了一家，那轻纱飘逸，白如明月，穿上就像神仙了，哪里还要修炼。
　　掌柜的是个中年胖女人，很是热情，让白路随便挑，随便试。从没见过男子这么公开大胆喜欢女装的，十成是个变态，那可太好了。
　　白路从没见过这么多衣裳，试完了都想要，白寒自己倒只是随便挑了两套。
　　“这些全都要么，公子？”
　　“是的，全都要。”
　　“那给你打个八折吧，共一贯钱，全部拿去。”
　　两人拿了就走，白路试得太久了，白寒还是想与朱老伯一同回去。他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内心里惶惶不安。
　　“哎哎哎，还没给钱啊，两位公子。”那胖掌柜一下子就挡在门口了，生平第一次见不给钱就这么大大方方走的。这俩人长得唇红齿白，一脸纯良，竟行事如此张狂。她是生意人，还是笑着说：“是太喜欢这衣裳忘记给了吧，我看两位公子可是一表人材，这我可是没赚几个钱啦。”
　　她也见两人衣裳破旧，都有补丁，但手中拿着的大包裹看起来可是很实沉，这一贯钱还是拿得出的吧。她今天生意不好，难得有个大单，也就想碰个运气。
　　但运气可是最傲娇的，人人喜欢她，她可得亿里挑一，这“一”也还不知能不能活着等到她来的那一天。这胖大婶显然不是运气喜欢的人，至少今天不是。俩人根本不知钱为何物，不过是聪明人，看那气得破口大骂的大婶，也知道这衣裳拿不得，只得匆忙逃走。不过那大婶骂人功力很深，俩人都跑到那小酒馆了，还听得到那雷声般的咒骂。
　　“朱老伯，您什么时候回去？”白寒小声问道。他从没被人骂过，这滋味可真难受。他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白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恶言恶语。
　　朱老伯见两人脸色不好，便问道：“是那掌柜的难为你们么？”
　　两人并不言语，当是默认。朱老伯叹口气说道：“人都势利，也不要放心上，你们穿我的旧衣裳，别人肯定瞧不上你们。我看，你们还是回村子里，找闵二娘做几套，闵二娘做工精细，价钱公道，比许多市面上店里的还好。”
　　“这衣裳是要钱的么？”
　　“当然啦，人家布料也要钱，工钱也是要钱，没钱怎么做衣裳呢？”
　　兄妹俩相互看了一眼，这“钱”字在刚才那位胖大婶那里一下就被灌满了耳朵，这是下山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字，那这东西一定是最重要的了，但他们两人没有。
　　朱老伯显然也是看出来了。他带着他们回家，很真诚地说：“两位，你们在那山中当然能活下去，饿了采些野果，渴了喝山泉。但你们两位如此年轻，能那样过一辈子么？总要想些法子赚几个钱才是。你们母亲没了，那就只能靠自己。幸好，你们还年轻，肯做事，那还是不怕的。要不明天也同我去砍柴，攒了一车了就拉去卖掉，多少能换几个钱，暂时这样，以后再慢慢来。”
　　两人于人间事一窍不通，也没别的办法，就先学朱老伯砍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