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妹妹

　　“那个——声音，就是——来自——他们。”
　　仿佛是听见了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众人往C位的杨辉身边靠了靠，潘蕙兰也挤到杨辉的身后，胆怯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俞冬打破了沉寂，他跟杨辉一样，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我也没听见。”一旁产品组的邓明轩皱着眉附和道，他跟于辰熠算不上太熟，心里本能地觉得于辰熠脑子抽了。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杨辉跟于辰熠相熟，没有质疑于辰熠的话本身有没有问题，而是基于各种因素一起，作出较为可能的猜测，他思考了一会开口道：
　　“目前，我们发现的情况分为三种。”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待众人将眼神投过来继续道：
　　“第一种，他们。”杨辉指了指工位上那些毫不动弹的同事。
　　“第二种，我们。”说完又指了指自己和身边围在一起的同事。
　　“第三种，辰熠。”最后又指了指面前正不断揉着太阳穴,坐在工位上侧头看他的于辰熠。
　　“有一个时间点大家可能没有在意，但我注意到了。”
　　“首先，楼下的车祸、窗外传来的嘈杂声，应该是受到目前这种影响后必然发生的，那么受影响时间肯定会先于那些声音。而辰熠之前的喊叫声，我是先注意到辰熠的喊叫，然后才听见窗外的声音。这时间差有几秒的间隔，所以我猜测很可能辰熠的那个时间点才是受影响的正确时间点。至少时间上，大致能对上。”
　　“但是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一动不动。”
　　“其实，之前我跟你们说辰熠或许能提供一点信息时，已经有这种想法了，无论辰熠身上发生了什么，那或许就是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杨辉停止了解说，等待大家的消化，他相信大家能对于刚刚的话产生一定的认同。
　　潘蕙兰双眼发光地看着面前的杨辉，抓着对方衣角的手早已松开，在心里默默赞叹道：“果然还是杨辉，真聪明！但是，然后呢？”
　　“然后呢？”默默待在周围一直没有发言的大美女魏薇问道，她是楼下一层的行政助理，事发时正好来这层楼找人。
　　“然后……”杨辉沉默了一下，看向于辰熠。
　　众人随着他的眼光一起看向了于辰熠。
　　“除了声音，我没有——其它信息了。”于辰熠知道杨辉想要什么，他猜测自己能听到声音很可能跟自己的读心术有关，但是他还没有透露这个能力的打算，至少不想告知除杨辉以外的人。
　　“你好些了？”杨辉发现于辰熠的语句连贯了些。
　　果然，杨辉总能注意别人没有在意的事情，众人心里如是想道。
　　“嗯，好多了。”于辰熠对杨辉感激地道，虽然杨辉很冷静，但他也有温暖的时候。
　　“等你好了再看吧，说不定你好了的时候，他们也就没事了。”接着，杨辉像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你也给家里人打电话试试看吧。我们这里，除了王晓冬都没有打通。”
　　看到于辰熠掏出了手机，杨辉挥了挥手：“先散了吧，先等等看。”
　　众人陆续在周围散开，没有回到自己的工位，不少人走到窗边借着底层的商户灯光察看周围的情况。连潘蕙兰胆子也大了不少，一个人跑到不远处的饮水机旁接水喝。
　　王晓冬给大家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要去找他的母亲。
　　于辰熠没有打通父母的电话，他开始翻找妹妹的电话。但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嘴里“咦”了一声。
　　坐在一旁的杨辉问道：“怎么了？”
　　“我找不到——我妹妹的电话了。”于辰熠回道，他表情有些奇怪。
　　“你有妹妹吗，我可没听你说过，你藏的真深。”杨辉语气轻松地笑道。
　　“瞧你这记性，有一次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妹妹——还跑来蹭饭，你别说你忘了。”于辰熠习惯了周围的低语，努力开始屏蔽这些脑海里的噪音，可能再过一小会，就能不受其影响了。
　　“你——”杨辉听完，椅子挪进了些，脑袋凑过来，表情严肃地低声道：“跟我去会议室。”
　　说完，杨辉也不管于辰熠能不能生活自理，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拉起他，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关上门，杨辉将于辰熠丢在一个椅子上，然后走到门旁，观察了下外面。然后回过身坐在了于辰熠旁边，面无表情地说：
　　“我确定以及肯定，我不记得你妹妹，包括你说的她来蹭过饭。”
　　于辰熠看着杨辉的面庞，他知道对方的这种表情，是在非常理性以及严肃的情况下才会表现出来的。思考了几秒钟，于辰熠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说道:
　　“我的亲妹妹，于橙依，就8月份暑假——的时候来过，当时我们约饭，她让我——带着她一起来，我给你介绍过。”
　　“8月份，我们是约过一次，那时候你是一个人。当时你喝太多，还是我送你回的家，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在。”杨辉仍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于辰熠怔了几秒，有些愤怒，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杨辉，想从他表情里看到对方在戏耍自己。
　　“不可能，当时我没有喝醉。她确实跟我一起来的。”
　　“你好了？”杨辉的关注点永远那么奇葩。
　　于辰熠下意识反应过来，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情绪化的他彻底压制住了脑海里的低语。随即反应过来似的问道：
　　“你故意的？”
　　杨辉摇了摇头，说：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
　　“如果我们都没有说谎，那么我们之间的对立，至少有一个说的是真的。”
　　于辰熠渐渐冷静下来，重新坐下。
　　“为什么要说至少？”于辰熠道，他对于跟杨辉的交流模式很熟练，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
　　杨辉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这个时候才是他最认真的时候，他锐利的目光盯着于辰熠，缓缓开口：
　　“我陈述的是我的认知，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恐怕你说的也是事实。”
　　“如果你故意捏造事实，那么我很可能会怀疑目前的情况是你造成的，又或者，是你受到的影响对你的认知造成的副作用。而我比较自私地倾向于后一种情况。”
　　于辰熠没有生气，带着些许感激，得益于读心术，他能看穿杨辉的心思，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实想法。
　　思考了一下，确定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跟认知都没有任何异常。杨辉没有打断他，默默地等待着。
　　“我确定，我的记忆没有问题。那次吃饭的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回去的路上我妹妹还跟我说，你是个没趣的人。”
　　细极思恐，场面冷静了下来。杨辉确定在这种事情上，双方没有任何理由撒谎，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脑子快速思考起来，想从一些奇闻异事里找寻点点能够支撑的线索，他开始呢喃：
　　“记忆篡改？谁能做到？外星人？目前的情况都发生了，这也不是不可能，但篡改的理由呢？毫无意义啊。”
　　“曼德拉效应？不对，就我们俩而已。”
　　“记忆都没有错，那么错在哪里？”
　　于辰熠听着杨辉的呢喃，思维也开始发酵，跟随着一起思考起来。但听到杨辉说道曼德拉效应，这让他想起“潘博文事件”来，后来潘博文被澄清为始作俑者自己假象的伙伴。
　　妹妹是自己假象的？这，不可能。于辰熠心里突然有了些许恐慌，他开口道：
　　“潘博文事件？”
　　“没留意过，什么事件。”杨辉回应。
　　“一时说不清楚，我给你百度吧。”于辰熠说完掏出手机操作起来。
　　等了一会，杨辉见于辰熠拿着手机，指尖的操作突然停止，眼神直直地盯着屏幕，仿佛入定般一动不动。
　　杨辉甚至怀疑起于辰熠是延迟响应，直到现在才变得跟外面那些静止不动的同事一样。
　　“怎么了？”杨辉抬手搭在了对方肩膀上，轻轻摇了摇，脑袋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向对方的手机屏幕。
　　“我找不到‘潘博文事件’了。”于辰熠说这话时，仿佛天快塌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记忆跟认知突然一下被世界所不容。
　　杨辉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没有多说什么，只思考片刻，便起身抓起于辰熠，语气坚定地说道：
　　“走，去你家里。”
　　跟外面的5个同事打了个招呼，说回家去看看，众人也觉得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潘蕙兰有些不舍，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大多数人在当前这种未知诡异的环境里，要么选择跟人抱团，要么选择回家。很明显，潘蕙兰是属于想要抱团的那类人。
　　路上车祸连连，交通堵塞，这个时间点路灯还没有亮起来，周遭仍旧昏暗，相比之前此时显得有些安静，看不到几个活动的人影了，大家对于离开这件事显得有些心虚。
　　还好潘蕙兰提议给王晓冬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对方报了个平安，众人的心情才缓解下来。
　　于辰熠读出了另外几个同事的心：
　　邓明轩：潘蕙兰真聪明，我咋没想到先问下王晓冬这个探路的。
　　魏薇：潘蕙兰胆子真小，知道先找个探路的问问，嗯，干得漂亮。
　　众人因为杨辉的建议没有带伞，雨水打在脸上，有些冰凉。昏暗的环境里很好的掩盖了大家的表情，嘱咐一声注意安全后，各自选了一辆共享单车，纷纷离去。
　　于辰熠的家在郊区，离公司大概十来公里，因为房价便宜，这样他能够买到较大的面积。
　　一路上，于辰熠的思维很乱，那些四面八方传来地低语也无法阻挡他此刻的心情。他很惶恐，也很着急。他明白这时候杨辉跟他一起回家是为了找寻一些妹妹的痕迹，而他家书房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张相册摆台，他记得那是一张四人合照的全家福。
　　杨辉为了缓解于辰熠的心理活动，主动询问着目前的状况。
　　“你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吗？”
　　“嗯。”
　　“你为什么能听见？”
　　“因为我会读心术。”
　　“额……”
　　杨辉本能觉得对方在开玩笑，毕竟对方心里很糟糕，说什么都有可能。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一动不动，还会发出那个声音？”
　　“可能，他们的脑电波被影响了吧，毕竟他们一直在喊‘饿’。”杨辉的话似乎有了些效果，于辰熠仔细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那个‘饿’的发音，你觉得是什么字？”
　　“饿，恶，厄……，都有可能，我也不知道，总之，听起来并不好。毕竟我会读心术，能听到那个语气，以及拉长的尾音。”于辰熠又毫无遮拦地提起自己的读心术。
　　“额……你真会读心术？”杨辉抚了抚额头，他快相信于辰熠会读心术了。
　　于辰熠拐了个弯，回过头看了一眼杨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想：‘莫非他真的有读心术，现在这种情况再有什么奇异的事情也不奇怪，他现在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杨辉愣住了，于辰熠刚刚把他心里的话重复了一边，一字不差。
　　靠，难道他真的会？
　　“靠，难道他真的会？”杨辉看见于辰熠又回头盯了自己一样，听见对方的声音传来。
　　“靠……我真信了。”杨辉无奈地说，“你的读心术需要看着目标才有效吗？”
　　“嗯。”
　　“那你别回头了。”杨辉一想到之前在公司不知被于辰熠看了多少眼，心里表示非常尴尬。
　　“别担心，我今天才会读心术。”于辰熠善解人意地说道。
　　“今天？巧合吗？”
　　“我也不知道，你真的很聪明，不当福尔摩斯真是可惜了。”于辰熠心情渐渐好转，竟跟紧跟身后的杨辉开起了玩笑。
　　“聪明，呵呵，有时候也会得罪人啊。”
　　于辰熠知道杨辉的事迹，这个比他大几岁的老哥，曾经包揽公司各种科技奖项及专利，坐上了技术主管的岗位。
　　但因为有一次不太聪明地拆穿总经理想植入虚假数据制造营销策略的方案，并结合大数据分析了该方式短期有效不利于长期发展，坚决不执行总经理的战略，认为对方只顾晋升，不顾公司利益。
　　后来杨辉也被穿小鞋，撤销了职务，跟于辰熠处在同级。
　　当时刚来公司满一年的于辰熠还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居然高傲地回答说，他预见了未来，不想断了大家已经打下的半壁江山。
　　于是两个臭味相投的同事，很快成了朋友。物以类聚，于辰熠也基本算是这样的人。嗯，只是稍微比杨辉圆滑那么一丁点而已。
　　“就这里了。”半小时后，于辰熠将单车停在一个商品楼的正门前。
　　“虽然你家偏僻，再次来到这里，我还是想说。”杨辉尽力让氛围活跃一点。
　　“偏僻有偏僻的价格，我不想欠得太多。”于辰熠很认真地说。
　　“你现在不担心吗，马上就可以验证了。”杨辉有些担忧，提前给了一点压力。
　　“担心有用吗。既然没用，就面对现实吧。”于辰熠黯然，但心里仍抱着一丝希望。
　　于辰熠所在的小区是前几年开发的楼盘，以前这里半径4，5公里内都是荒地，只有一条连接2个区县的大道贯穿，经过几年的发展，周围也算零零散散有了其它几个楼盘。
　　小区的门卫站在入口边，微笑地面向身前正打着伞想要进门的中年妇女，两者都一动不动。出口位置，几个人影正在依次排队通过，此时也一动不动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片刻后，于辰熠领着杨辉进了自家大门，带着落汤鸡的囧态，直接来到书房，打开灯走到书桌旁。
　　那副三人合照的摆台被于辰熠拿在手里，杨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瞥了一眼，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我记得这个摆台是两年前妹妹被大学录取时我们一家人拍的。她站在父亲椅子后面，我站在母亲椅子后面，她在拍照时，还在我头上摆了个剪刀手。”
　　杨辉盯着摆台，想象了一下于辰熠描述的场景。
　　“当时是周末，特意回的老家，等不到摆台制作出来我就回来了。”
　　“等了几天，妹妹亲自送了过来，顺便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她就住在对面的次卧。”
　　说完，于辰熠拿着摆台，来到了次卧门前，打开门，开灯，看向里面。
　　“她说放假会经常来住，几个月前的暑假，她刚来过。”
　　“她说就算她有了嫂子，她还要来，让我别动她的房间。”
　　“可是现在这个房间，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接着，于辰熠回过身来，挂着雨水的眼眶有些泛红，他看向杨辉，声音有些颤抖：
　　“现在，妹妹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