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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简，我是没办法了。拜托你，护护他，我就这么一个孙辈，我的蝶骨给你，别的我不奢求，你保他平安活过五岁，成不成？”
木简点了点头，顾鹤卿奶奶的鼻息渐渐弱下去，直到整个人都不再出气，苍老的躯体再也包不住温热的生命。
木简抽出被她紧握的手，顾鹤卿此时正和他的家人们在外头站着，木简走出去，“可以开始了。”木简的声音很轻。
外面的一堆人里有抽泣的，有红了眼的，有面色平静的，听了这话却都一下子哭得失了成年人的体面。顾鹤卿的奶奶走得早，她如今就只有顾鹤卿一个孙子，别的什么孙女外孙女都没有。顾鹤卿此时才四岁，懂得了什么生死？他不知道这群大人在哭什么，他只是踮起脚朝屋里望，奶奶刚才跟他说不许进去，他一向很听话的，也就只是扒着门偷偷看。
“顾鹤卿，”木简蹲身下去，拉起他的小手，“跟我走吧，你奶奶让你乖乖地跟我去个好玩的地方待一年。”
顾鹤卿的母亲哭着别过头。
顾鹤卿认得木简，奶奶告诉他木简是长辈，要听木简的话，他信奶奶，而且奶奶前几天也告诉他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要和这个长辈走，他已经答应奶奶了，但是……
“我要去和奶奶说再见。”顾鹤卿的声音有些奶，他吐字还不够清，可是他的神色是那样认真。顾鹤卿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父母工作忙，从小就将他交给了乡下的奶奶。他和他奶奶感情最深，他不管去哪里都要和奶奶说一声。
木简却有些犹豫，人刚死的时候，那副仪容是绝对称不得好看的，不说那副黄黑多折的皮囊，就那满布的斑就不适合小孩子观看。可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他奶奶了。
木简最终还是拉着他的手，带他进了屋子，没有靠得太近，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就在这里告别吧，你奶奶睡着了，别吵着她。”
顾鹤卿上半身前倾，小声说道：“奶奶，我跟着这个长辈走了哦。”
那时候他不过四岁，可就是很奇怪，有一种难受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觉得奶奶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没想那么多，他觉得，也许奶奶只是今天睡得沉了些，奶奶这几天不是变得喜欢睡觉了吗，今天是比昨天更喜欢睡觉了吧。
有的大人看到这一幕，极力捂住了口鼻，不让哭声外溢。
“爸爸妈妈他们在哭什么啊？”顾鹤卿抬起头看向木简。
木简笑着说：“他们今天没有吃饭，饿了。”
顾鹤卿也笑了，“还好我今天吃了。”
木简看向顾鹤卿的父亲，对方也曾见过她，算是认识，何况如今为了顾鹤卿的性命，哪怕是不认识也只能让木简把孩子带走。他眼里还泛着泪光，强忍着朝木简点了点头。
木简牵着顾鹤卿走了。
村口的一群坐着晒太阳的妇人正在讨论顾鹤卿奶奶的事，木简同顾鹤卿走过的时候她们很默契的一齐哑了言语。
等木简和顾鹤卿走远了，她们的讨论声才又窸窸窣窣地起来。
“那就是顾家老太托付的人吧，可瞧着清清秀秀的，年轻得紧，这能靠得住吗？”一个老媪一脸不信任地开口叹道，“这要是靠不住那就是害命啊。”
这个中年妇人急忙续音，“怎么不是呢，这个年轻姑娘一看就没什么道行，可惜顾家老太不行了，年轻时伏的邪物才敢作祟，将主意打到了顾鹤卿这孩子身上，害，不过顾老太也是慌了心了，临终了竟然把孩子交给这么个……”
这妇人不再多说，却留下一个蕴意复杂的句子，好叫接下来的人搭话。
果然又一个中年妇人追着感慨，“唉，顾家这孙儿怎么说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那么乖的一个孩子，顾老太怎么就放心让一个小姑娘领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气急了。”
“别说了，”一个被顾老太帮扶过的老媪有些听不下去了，“死者为大，再说了，顾老太是个什么道行？一般人哪能从她手里把她孙儿带走？顾老太既然选择相信那个姑娘，那就证明那姑娘有点东西，靠得住。”
人群一下静了。
这时一个邻村过来的新媳妇怯生生地凑上来，她初来乍到的，连顾老太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这群姑婆在说什么，但又实在好奇，就微红着脸挤在人堆外围。
“你们在说喃子哎？能不能和我说一下？”她的话让刚安静下来的妇人们一下找到了继续谈天的话题。
另一个嗓门不小的新媳妇忙扯着嗓子抢着答道：“害，你刚来不晓得，就是咱村那个马上就……老了（指去世）的顾老太，她以前是个算命驱邪的，还会问米呢，那时候十里八村谁不认识她啊，可是后来她丈夫走了，她也就收手了，一心干农活过日子。还帮着带孙子，她那小孙子就是她一手带大的。
“你说她要是一直就这么过普通人的日子那倒也不错，可是她年轻时四处帮人驱邪打鬼，这老了，有些以前没死透彻的邪祟就追上门来要报复她，她的小孙子当然也会受牵连。
“前几天晚上，她们家门口有女人的扒着窗哭了一宿，咱村的李大妈不就住她们家旁边吗，那动静直接给李大妈吓得第二天就跑去城里儿子家住了，其他人家户也被吓得不轻。
“但是顾老太没办法，她老了，没有年轻时的能耐了，就快连自家孙子都护不住了，哪还顾得上咱这群乡亲啊。
“还好咱们家家都求了寺里的符来，那邪祟伤不了咱们。”
这个新媳妇歇了口气，继续道：“但是顾老太这不是不放心她孙子嘛，临走前就叫来了刚才那个年轻姑娘，把孙子托付给她了，估摸着是指着这个姑娘保她的孙子，但这个姑娘一看就不内行啊。”
说完了，问问题的新媳妇睁着一双大眼睛，这故事在她这里新奇得不行，她一脸震惊地盯着给她解释的人，对方一看她这表情，当即用力挺了挺腰杆，容光焕发。
在她们还在讨论木简到底信不信得过时木简已经带着顾鹤卿来到了仙人观。
仙人观在贵州一处深山里，立在半山腰上，背靠几近垂直的崖壁，道观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供奉神仙的地方，后面是信徒居住的地方，这两部分用一条短短的悬空小道相连，仙人观四周尽是树木，扫地速度稍慢些，观中便是满地的枯叶。
如今观中还剩了一个老道士和他那不满十岁的单传弟子。此处离顾鹤卿家最近，木简也就带他来了这里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