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炼 一

　　是夜，夜空清澈，安静的河水中倒映着漫天的星辰，孩子趴在河边的石头上歪着一个小小的脑袋，眼睛直去静谧的河水中。
　　天空与镜子一般河水似乎相接，每一颗星辰的影子都完美的在河水中被复刻出来，星星的光芒如同宝石一样明亮闪耀，仿佛世界中多出了另一片一模一样的天空一样，孩子眼中有限的视界里，天空与大地似乎重合，只有一个星星的世界。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响个不停，是这个安静的夜晚里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之一，一身粗布短衣的男人蹲在火边，手中用一根长长的，烧黑了的木棍翻弄着木柴堆里的火焰，嘴里含着杆烟，得空的时候，深深的一口气，然后就是长长的一股青烟被他给吐了出来。
　　篝火上架着一口粗糙的大锅，铁锅，就像是一个大了十几倍的土碗，上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开口，下面则是越来越小的一个圆底，不同的是它的底部，多了三个用来支撑的铁脚。
　　锅里的水被烧的沸腾，咕噜咕噜的水泡冒个不停，男人起身看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是长长的一股青烟吐了出来。
　　相比起河流中清澈的似乎镜子一般的水面，锅中的沸水则浑浊的太多，火光和星光之下，说不出锅子里的汤水到底是黄色的还是黑色的，有几分像是锅洒了太多胡粉的面汤，只是并不粘稠，也没有一股让人闻到肚子里的酸水就开始翻滚的辣味和香味。
　　相反这味道又苦又涩，像是煮了一锅的草药一般，铁做的大锅子里，有叶子树皮草枝一类的东西跟着水泡起起沉沉地翻滚。
　　男人探过去个脑袋嗅着鼻子闻了闻味，满意地点点头头，扭头看向了那边趴在石头上一动也不动的孩子，“崽子，睡着了？”他喊着问。
　　“还没有，”孩子又低又嫩的声音传来，“不过也快了，只要我想睡，下一刻就能睡过去。”
　　“那还好，忍着点，”男人笑着说，“不然等会儿人还没有下锅，屁股上就要多几道火烧的红印子。”
　　“过来吧，药就要煮好了，待会儿别错过了最好的时间。”男人接着说。
　　“哦，来了。”孩子用着几分懒懒的声音应了一声，才慢慢地从石头上爬了起来，噘着的嘴角上有几分无奈的意味。
　　孩子晃晃悠悠地没有精神地走过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八九岁的年纪，一张稚嫩的圆脸，虽然说不上多么地清秀，可也是个人见了都要笑一笑说一声好看的脸。不过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也会发现那张脸其实是不如其他同年龄孩子那般的水嫩的，那张稚嫩的脸有几分的黝黑，似乎是太多的日晒的缘故，不过一双杏子一般的眼睛却又清又亮，还是其他孩子那样的纯粹。
　　“父亲，一定要今天晚上么？”孩子抬起头，用他那双杏子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男人。
　　看着那双就像是今夜的星空一样静谧而清亮单纯的眼睛，男人愣了一下，“嗯，你说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一定要是今天啊，本来晚上的时候才吃了又甜有软的蜜饼，还有一盘烤的焦香的河鱼，还有煮的又软盐味又足的羊排骨，”孩子的声音越说越低，听起来有几分的委屈，“吃的这么多，本来今晚应该是我能好好睡一觉的日子的。”
　　“哼哼，”男人又一口烟，喉咙里低低地笑了两声，“说起来我真的是应该抱歉的啊，毕竟今天是你的第十个出生日的。”
　　“啊，”孩子愣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的地点点头，嘴角上多了笑容，“哦，原来是这样，我说难怪今天晚上怎么能这么好好地吃一顿啊。”
　　男人又在喉咙里哼哼地笑，弯着手指在孩子头上敲了一下，“但是，孩子，好东西都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为此，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吧？”
　　“代价？”孩子挤着眉毛问。
　　“是啊，代价，什么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像是我们去火旗家族的镇子上买东西需要付钱一样，钱就是代价啊，”男人说话的时候，似乎越来越沉默，“你得到一样东西，就要失去一样东西，有时候甚至失去的比得到的还要更多。”最后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在说给自己的一样。
　　“哦。”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父亲，”滚滚的热气直扑想他的眼睛和鼻子，孩子低头看了看那锅煮沸的汤水，“这个，真的没事吗？真的是要我进去吗？”
　　孩子的喉咙干咽了几下，脸上开始多了些害怕的神色。虽然还是个孩子，不过也是知道不管是什么汤水也好，药水也好，这样滚烫的水，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蠢到想要在里面去泡个热水澡。因为这毫无舒适可言，只有能把人皮肤都烫烂的高温和痛苦，就和一块被煮在锅里的猪肉羊肉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是怕了吗？”男人又用着烟杆敲了一下孩子的头。
　　孩子看着父亲的脸色似乎沉了下来，一时也似乎是畏惧了，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才好。虽然他的理智时刻都在说，笨蛋蠢瓜啊，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点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要摇头的啊。
　　“崽子，我们的姓氏是什么？”男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有炎啊。”孩子说。
　　“对啊，有炎氏，”男人点点头，“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有些话，我也只能和你说了。”
　　“我们八部氏族，虽然各部都有自己的信奉的神灵，可不管是鱼神也好，马神也好，还是牛神鹿神，说到底，我们在心底里都始终认为自己的身体里，几千几百年来始终都是流的龙神的血。”男人说。
　　“在我们这里，龙神是万物的祖先，是五灵的主人，强大，无所不能，”男人转头，看着孩子接着说，“而你，有炎·月，是我有炎·生木黎的儿子，身体里流着龙神的血的人，是不应该害怕区区一锅药水的，一个强大的武士，应该要有勇气，不惧烈火。”
　　“哦，”孩子又明白了似的地点点头，“可......”尽管父亲说的有些远，但孩子看了一眼咕噜咕噜的沸水，喉咙里还是干咽了一下。
　　男人伸出手拍在孩子的肩膀上，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崽子，别怕，你看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