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车在向前开，车内的气氛却很古怪，古怪又安静。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林允儿正襟危坐，她默默攥紧双手，盯着车前方的目光几乎不敢挪动分毫。
　　外面的路灯如流星般一盏接一盏地划过，车厢里面光影接替之间，正在各做各事的乘客反而更加凸显出了空气当中的那份尴尬。
　　即便眼下后座的金孝渊和崔秀荣两人看似在玩手机、即便旁边的权俞利看似在专注地执行着她司机的责任，但林允儿知道，除了她以外的这三个人并非无话可说，她们现在之所以会沉默，理由完全是因为自己。
　　这事态的发展，实在是一再超乎了她的想象。
　　明明她对于此时车中的另外三人堪称熟悉至极，可是现实却是，她们在今天之前或许压根不认识她，而她，也无法自信地说她对她们有多少的了解。
　　再有就是，那个人。
　　夜里迷蒙的灯光很容易将人带进沉层的思索之中，林允儿的注意力忍不住飘回了不久前的时候。
　　哪怕是她自身，在上车以后都不由在心里自问，她为什么会下意识选择征求任宋演的意见才敢坐上这辆车？
　　是因为他和这三位远比自己要亲近的关系吗？还是说他此前在派出所中帮自己解围的种种行为，再或者是……她单纯就是想找个可以商量的人？
　　没有可以商量和自在说话的对象，这就是她在这个地方截至目前的现状。
　　这么仔细想想，还真有一点伤心的感觉。不过比起伤心和难过，现在林允儿更想解决的是她那满脑子得不到解答的疑惑。
　　然而她悄悄看一看这车里的三位，她们都无法回答她的那些问题，即便能，此刻她也不敢去询问。
　　明明是感觉“更熟悉”，但反而比不过几个小时前还跟她素昧谋面的某个男人，林允儿的心情逐渐变得荒诞而感慨。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陌生人有时候比熟人更自在的道理吧。
　　如此胡思乱想一通后，林允儿的情绪倒是神奇地慢慢平复下去。
　　她开始变得镇定，而这一改变带来的后果就是，她终于敢用自己的余光去偷瞄权俞利三人了。
　　距离她最近的权俞利就不必多提了。林允儿其实一向觉得在组合中，作为领舞和副主唱的“侑莉姐姐”是她们中间长相最为端正的女生，除了有个“黑珍珠”的外号之外，外形的部分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这会儿看来，就算到了三十代，这姐姐也是那么漂亮，不对，或许该说是更有魅力。
　　偷偷瞧着权俞利的侧脸，林允儿从对方的身上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她在面对那位她熟悉的“侑莉姐姐”时所没有的随性与恣意。
　　认真想一下，如果是侑莉的话，怎么也不会只穿着居家的打扮出门。在林允儿的记忆当中，那位可是随时注重着自身形象的。
　　而相应的，眼下在这里还恰好有一个与之相反的人。
　　林允儿稍稍伸长了脖子，飞快瞟了一眼坐在车后座静静低头用手机和谁发送消息的崔秀荣。
　　这位姐姐，说实话有些和她的印象产生的差异太多了。以往队内要论随意的话，秀英绝对能排得上前列，大晚上顶着张素颜跑出来见人的行为应该是她来做才不奇怪。
　　可是，经过短时间的观察，林允儿很敏锐地发现了崔秀荣身上存在的异样。
　　那就是……这姐姐的性格变得实在太柔和了，柔和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让林允儿感到很不适应。
　　虽然她不是说她所认识的那个秀英一点都没温柔的样子，但和这位据说三十代的她相比起来，估计就是曾经在林允儿拍摄第一部主演电视剧期间经常打电话给她加油打气的侑莉都不过如此。
　　刚才权俞利启动跑车的时候，这位居然还很贴心地轻声提醒她要戴好安全带。
　　尽管很不是时候，但那一刻林允儿的胳膊上的确莫名起了些鸡皮疙瘩。
　　连带着看那张熟悉的脸庞都觉得陌生了许多。
　　秀英的脸型是很显眼的圆脸，眼睛大大的，嘴巴也大，鼻子略塌，以致于任谁看她都不算是第一眼美女，但此时此刻林允儿所见到的崔秀荣，样貌似乎还是那个样貌，只是妆容比起十几年前要好看得多，整个人也显得亮眼得多，最重要的就是那股流于眉眼之间的端庄，使得整个人的气质判若两人。
　　没有选择idol出道，而是直接当了音乐剧演员的秀英姐……难道经历的不同真会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林允儿脑中不无怪异地想着，随后目光又转向了崔秀荣身边的金孝渊。
　　金孝渊本人给她的感观倒是变化不大，外貌同样比起十几年前稚嫩的时候要成熟美丽得多。
　　象征性的悬胆鼻和丰润的嘴唇，乍一看很不符合男生们的审美，但在女生们看来却很大方和英气。
　　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那头貌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变的金发变成了黑色的波浪发。另外，也许是在派出所听说了今晚金孝渊和崔秀荣之所以也会出现在派出所里的缘由，林允儿总觉得这姐姐看人的眼神比起刚进二十代时多出了一种隐约的侵略性。
　　那个词该怎么说来着，“凌厉”？“野性”？
　　“看来是变得放松了？”
　　有些慵懒的声音忽然传进耳中，吓得林允儿连忙又在座位上坐好。
　　“不用紧张，我们又不是学校的老师，你现在也不是被抓回学校的学生。”手持着方向盘的权俞利目光上挑了一下，瞥过后视镜上显示出的那道紧张身影，“后面的，也不要憋着气了。我们这位小妹妹看样子已经适应了。”
　　她这话一说，林允儿居然还真听到了身后的车座传来了两道轻重不一的呼气声。
　　“最近这些美妆博主都没什么看头啊……”装模作样地收起手机，金孝渊微不可察地揉揉自己脖子，这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真是折磨人。
　　但她和旁边的崔秀荣对视一眼后，还是咳嗽了两声，放下了所谓的矜持，在权俞利似笑非笑的表情之下，凑近前座充满好奇地发问：“允儿……对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问问你和宋演是什么关系吗？亲戚？任氏和林氏，刚好发音还一模一样。”
　　“那个，不是……”林允儿迟疑地摇摇头，她原想先找个适合的说辞搪塞过去，但想了想还是抱歉地说，“我和作家之间的事情，我暂时没办法跟你们说，对不起……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和任作家的关系并没有你们想象那么深厚。”
　　她也看得出来，金孝渊三人的重点在于她和任宋演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她们并不是关心她这个人，而是因为任宋演才会在意。
　　“关系不深吗？”这时候，崔秀荣也忍不住低声开口，语气疑惑而诧异，“可是，宋演哥他可是为了你破例了……”
　　“什么？”林允儿一时没听懂。
　　“就是派出所里面发生的事情。”正在开车的权俞利微笑地把话接了过来，“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另外这两个闹的事情远比你的问题要大得多，为什么宋演之前不找认识的警察处理，偏偏在遇到你之后才找呢？”
　　林允儿听到这话也顿时愣了一下。
　　权俞利她们所说的这件事，的确是她先前没有关注到。
　　“其实宋演哥是个很不喜欢欠人情的人。”还是崔秀荣耐心向她解释，“他之前带我和孝渊姐去那个派出所，只是因为那里有他认识的关系，保险一点，但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他可能等把事情了结都不会去主动找人。”
　　“所以说啊，”金孝渊插话着说，通过后视镜的反射，她的目光直勾勾盯住了林允儿那张仍显青涩却相当姣好的脸蛋，“我们现在才会奇怪他和你的关系。”
　　“毕竟，人一旦做了平时不会做的事情，要么是情况不一样，要么就是人不一样……你觉得，今天晚上是哪一种？”权俞利做完总结，还向林允儿瞟去了一眼。
　　林允儿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她想辩明，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实际上就连她自己都有点疑惑，任宋演的表现老实说很奇怪。
　　看过监控视频再遇到她却什么都没问很奇怪，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似乎毫不震惊也很奇怪，最奇怪的就是……林允儿现在也隐约地觉得，任宋演对待她的态度确实有些好。
　　虽然偶尔说话挺气人的，但那位作家大叔……人真的可以说很不错了，既给了她充分的帮助，连带着她个人的感受和心情也照顾到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之前会下意识依靠他的理由？
　　林允儿的思绪又不由飘到了别处去，其余的三人见她沉默，也不好逼问，车厢内一时间就恢复了安静。
　　
　　“韩作家！你总算来了！”
　　急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任宋演还没结完账，一名负责来迎接他的工作人员就赶紧在他耳边提醒着时间说：“因为实在没办法多次调整，最后我们只能把您的顺序放到最后了。”
　　用现金付完车钱后，任宋演也看看表说：“最后一个人读什么？”
　　“是赵作家的出道作品。”
　　任宋演的动作一顿，脸色怪异地皱眉问：“居然是那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