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人是鬼

　　楚声已经在天麓学院待了一年，但还不算是天麓学院的学生。
　　天麓学院位于中洲东部的天麓山上，从建校之初，这所学校就主张有教无类，招收的学员里不仅有人类，也有妖族，甚至还有鲛人。只是无论你是谁，都得通过每年春分这一天在天麓峰举行的入学测试方能成为天麓的学生。
　　天微微亮，在鸡鸣声中楚声坐起身，准备起床。其实这一夜楚声一直睡得很浅，毕竟已经是春分了，自己想正式成为天麓学院的学生也得通过今天的测试才行。
　　穿好衣服洗漱之后打开房门来到屋外，少年抬头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神色平静，内心其实却有些忐忑。身后响起一道开门的声音，楚声回头望去，是住在隔壁屋子的王婆婆。少年有些愧疚的问道：“婆婆你怎么也起来了？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老人哈哈笑道：“人老了，早就睡够了。你今天要去参加天麓峰的入学测试吧？别着急，我先给你做点吃的，吃完再走。”
　　楚声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此处位于天麓峰山脚下的小河边，这一处小村落算是天麓学院的“家属楼”之一，老人的女儿是天麓学院里一位拥有“医神”、“神女”、“仙女”等等称号的医生。想到此人，十六岁的少年也是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自己的这副身体正是那位医神帮忙重塑的，说是有再造之恩都不为过，可是那人的嘴，也未免太毒了些，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楚声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愤怒和...伤心。
　　少年摇了摇头，甩掉这些思绪，转身向灶屋走去。坐在灶洞前的小板凳上，楚声帮忙看着灶洞里的火。王婆婆看着那个乖巧坐在灶后的孩子，由衷喜欢。老人问道：“你以后也成了山上神仙，最想做什么？”少年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没想好。”王婆婆笑呵呵道：“没事，成了神仙就长生了，有的是时间想这些东西。”楚声展颜笑道：“婆婆说的是！”
　　一碗热腾腾的醪糟鸡蛋，老人还掰了两根麻花泡到碗里，满满一大碗，楚声有些头大，不过还是敞开肚皮吃了个精光，吃完之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楚声吃完正欲去洗碗，老人连忙摆手道：“你不用管这些，我来我来，你去收拾东西吧。”实在拗不过，楚声只得转身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裳，仅此而已。
　　少年一肩背着包裹，来到灶屋门外。“婆婆，我收拾好了，那我准备走了啊。”老人赶忙转身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一边走向楚声，一边在围裙下面的衣服兜里摸索着什么。来到楚声面前，老人左手抓住少年的左手，将右手里的东西塞进楚声的手心。楚声低头望去，那是一把灵币，据说是山上的神仙们用的货币。少年心里一暖，但仍是推脱道；“婆婆，这我真不能要，我在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临走了还要拿您的钱，这钱我真不能要。”老人双手握住少年的手：“孩子，我又不是什么神仙，我用不着这些东西，你拿着到了山上渴了饿了买点吃的喝的。”
　　最终还是拗不过，楚声只能收下这些神仙钱。
　　老人将楚声一路送到路口，楚声回首向老人挥手告别，他大声道：“婆婆你回吧，我走了。”老人弯着腰挥手道：“路上慢点，以后有空再来啊。”
　　目送楚声消失在视野里，老人仍是久久不愿收回视线。楚声不知道的是，老人曾经有一个儿子，在和楚声差不多大的时候离家远游，某天老人送儿子离开之后，儿子却再也没有回来。
　　离开那处河边村落后，楚声打开手掌，看着掌心里那些在阳光下散发着不同炫目色彩的神仙钱，十六岁的少年不知想起了什么，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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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麓学院的正门不在主峰天麓峰，而是在南边的侧峰婆娑峰。每年春分这一天的新生入学都要通过婆娑峰山脚的正门登山。
　　等到楚声赶到婆娑峰山门前的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的模样了。
　　少年睁大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门上空浮在空中的四个鲜红大字：此处止步。最让楚声惊讶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看到了有的人明明是人类的样子，却长了兔耳朵、猫耳朵或者狐狸尾巴，还有各种不同的发色的人，少年猜测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妖族吧。楚声有点感受到这个天麓学院有多么受“人”欢迎了。
　　有人靠近楚声，轻笑道：“小伙子眼光不错啊，那几个我没看错的话可都是半妖里有名的美人，你一上来就把她们看了个遍，不错不错。”少年耳朵发红，转头怒道：“你别乱说！”那人一头金色短发，与楚声差不多的身高，春分的天气并不算热，此人却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来人举起双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爽朗笑道：“别生气别生气，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好看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多看两眼有啥不对？我就是多看千百万眼也不犯法啊。”
　　楚声也是有些无语，不过看到眼前之人，楚声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好身材。楚声开口问道：“你是？”那人伸出右手哈哈笑道：“我叫凌云，壮志凌云的那个凌云。我是西边若木洲过来的，你呢？”楚声握住他的手，惊讶道：“若木洲？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我姓楚，单名一个声，声音的声，我是中洲的。”那人左手摸着后脑勺，右手握着楚声的手不停上下摆动，笑眯眯道：“你是中洲本地人啊？那你肯定对这天麓学院了解比我多吧？给我讲讲呗。”
　　“啊？你对这学校没什么了解就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跑过来这里求学啊？”
　　“这不是听说天麓学院中洲第一嘛，我就想来见识见识。”
　　一个清冷的女声插话道：“中洲第一？明明是天下第一好不好？”凌云放开楚声的手，转头一句“你谁啊？”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变成“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楚声也是眼前一亮，来者是一位身着白色裙子的银发少女，更让楚声觉得惊艳的还是她那双红色的眸子，真是漂亮。
　　凌云咳嗽一声，楚声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那少女看了许久，瞬间脸红，正欲开口道歉，不料那少女撩了撩耳边的银色长发，昂首挺胸道：“好看的人多看两眼有啥不对？”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
　　楚声哑口无言，凌云却向那少女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够自信！”楚声下意识道：“确实好看。”
　　这次轮到少女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只是她很快洒然笑道：“我叫李凛凛，寒冬凛凛的那个凛凛。”说着向楚声伸出右手，少年握着少女的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软”
　　不等楚声自我介绍，女孩就抽回手挥手告别：“你叫楚声对吧，我记住你了。”说罢就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如同一尾银白的游鱼。
　　“喂喂，你小子，看你长得面容和善，没想到是个色胚啊？刚才趁机摸了那个小美女的手是也不是？”凌云伸出右手勾住楚声的脖子，佯怒道：“凭什么你这直愣愣的傻瓜能让人家主动和你握手啊？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啊？啊？”
　　楚声被凌云的胳膊带着整个人上半身向后仰去，他拍着凌云的胳膊道：“那不叫‘摸’！正常的握手而已，再说了，我哪知道她是谁？”凌云放开楚声，嘿嘿一笑：“没摸？那你确实是傻瓜！”
　　这个凌云，未免太过自来熟了点，不过很神奇，楚声并不反感这个人，可能是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楚声就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但是楚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看向凌云，好奇道：“那个李凛凛，来头很大？”凌云双臂环胸，抬头看着正门上方那四个鲜红的大字，点头道：“很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北边苦寒洲李家的嫡系，而这个李家有过一位天仙。”
　　楚声震惊道：“是那个苦寒仙的后人吗？”
　　凌云撇撇嘴：“差不离。”
　　又有一人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苦寒仙都已经是过去多少年的人物了，再厉害的人死了就是死了，现在的苦寒洲李家，呵呵，不值一提。”
　　凌云和楚声扭头望去，来者一头黑色短发、黑色眸子、黑色上衣、黑色裤子、黑色靴子，还有腰间一把黑色的刀鞘。
　　凌云嗤笑道：“你最好收回你的话，整个天下，五个大洲，对那位苦寒仙仰慕之人数不胜数，要不是此刻在这天麓学院地界有规矩不能打架，我保证你会因为你刚才那句话被打得再也不能说话。”
　　那人饶有兴致的看向凌云，眼睛却是随之盯向楚声，他无声一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再难听，实话就是实话。”
　　楚声被那黑衣人盯得很不舒服，心里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顿了顿之那人后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天麓学院虽然主张有教无类，这次来的新生里有人类、妖族、半妖和鲛人，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会有个鬼族也混入其中。”
　　楚声脸色雪白。
　　凌云面无表情走向那个黑衣人，面对面站定后平静道：“你是天麓学院的校长吗？”
　　黑衣男人皱眉道：“当然不是，何来此问？”
　　凌云破口大骂道：“那别人他娘的是人是鬼关你屁事啊？你算老几啊？你管得着吗？”
　　这一声巨吼，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望向这三人。楚声发现，自己这三人的周围已经空出了一片空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等着看好戏。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黑衣人面色阴沉，微微俯身，准备拔刀出鞘。
　　凌云竟是直接闭上双眼，嗤笑道：“在这婆娑峰脚下，你能把你的刀拔出一丝一毫，我认做你爹。”
　　那人伸手按住刀柄。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众人上空响起：“天麓学院地界，禁止动武伤人。”
　　众人抬头望去，是一位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性，一身白色长袍也难掩其魁梧身形，有人认出来人的身份，问道：“可是副校长？”
　　中年男人点头道:“让大家久等了。宋某代表天麓学院欢迎天下英才进入我校学习。不论你是谁，不论你是什么，只要遵守校规，我们都欢迎。大家现在就开始登山吧，但是只允许步行登山，禁止一切代步行为。”
　　话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黑衣刀客瞥了一眼楚声之后也混入人群上山去了。
　　楚声站在原地，凌云也就站着。
　　被凌云形容为面容和善的少年开口道：“为什么帮我？”
　　凌云耸耸肩：“我可不是帮你，单纯是看那家伙不爽罢了，苦寒仙是我的偶像...之一。而且他自己都不是人。”
　　楚声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金发少年双手抱头，向着山门那边走去，嘴里说着：“那家伙是妖族，至于是什么妖，我也没看出来。”
　　语毕凌云挥了挥手道：“我先走了，我在峰顶等你。”“好。”
　　凌云刚走，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就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奔向楚声身边。
　　其实从李凛凛刚离开凌云和楚声再到后面的这些事都只是很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在凌云吼那一嗓子的时候，李凛凛想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那时的人群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待到副校长离开，众人开始登山，李家小姐这才挤了过来。
　　她四处张望一番，问道：“那个谁呢？”
　　听她先问起凌云，楚声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一丝醋意，只是瞬间又被她这个问法给逗笑。
　　“凌云先上山了，人太多，你没看到他吧。”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吼什么呢？”
　　“没什么，他练嗓子呢。”
　　“真的啊？”
　　“真的。”
　　“这人果然脑子有病。”
　　“...”
　　楚声看着眼前的少女，刚才发生的事情立马就被抛之脑后了。少年邀请道：“我们一起上山？”银发红瞳的少女点点头：“好啊。”
　　在楚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婆娑峰之后，有人看着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喃喃道：“人、妖、半妖、鲛人，甚至鬼都可以的话，那么我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