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进城

　　赵天成口中的所城，是指巡山所。
　　这是在明初为防倭寇侵扰而设立的，所城周长五六里地，城墙高三丈有余。
　　经历有明一代，城里早就住满了人，土地拥挤，不少人干脆在城外搭屋居住。
　　城外虽然没有城墙守护，不比城内，但毕竟背靠所城，有镇抚大人坐镇，还有卫所兵守护，相对还是安全了不少。
　　最起码马贼不敢随意来劫掠。
　　赵天成站在城下，看着高大的城墙，这才感受到古代王朝的一丝风采。
　　冷兵器时代，城墙真的是很重要。
　　赵天成站在城下，抬头仰视城墙上，看到一面面旗子在飘扬，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光是在心理上，就感到一股压力。
　　只不过，看到城门口站着的几个兵丁的时候，赵天成心里的那点压力感顿时就消失无踪了。
　　五六个游兵散勇一样，长矛都靠在城墙边上，两个站在门口的，手里倒是拿着鞭子。
　　那是为了收税。
　　这个时代，不管大城小城，进城门都是要交税的。
　　要说巡山所城收的进城税听起来倒也不高，每人三文钱，车马另外各有价格。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赵天成看到，排队进城的大多是城外的穷人，需要去城里卖柴，或者是种的一点菜去城里卖。
　　进门先被收三文钱……
　　这负担已经很重了。但老百姓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个麻木地交着钱。
　　突然，有序的队伍一阵混乱，只见是三个破衣烂衫的男人，用独轮车推着一个老太太，跟城门兵发生了争执。
　　“老爷，您行行好！俺们是进城给娘看病的，没有那么多钱啊！俺们几个交钱可以，能不能让俺娘，还有这辆车就别收了？”一个男人脸上带着几分讨好。
　　“少废话！这是规矩！只要想进城，都得交钱！俺管你去干嘛呢！”
　　“别在这儿堵着！要进就赶紧交钱，不进就赶紧滚蛋！小心爷爷惹恼了，直接皮鞭子抽你们！”
　　“……”
　　城门兵丝毫不怜悯，一边说着，皮鞭子已经抽过去了。
　　那三个男人商量了一下，最终一个人推着独轮车，交了钱进城去了，其他两个人则是在门口不远处坐下等着，一脸焦急和无奈。
　　赵天成看着这一幕，没有去多管什么。
　　乱世之下，比他们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
　　唯一的办法，是改变这片天地……
　　一个小旗官坐在旁边的靠椅上，喝着茶水。
　　刚才吵吵闹闹，他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看到赵天成等人过来，立刻放下了茶杯，站起来笑道：
　　“呦，这不是赵公子吗？怎么有时间进城来了？”
　　“我爹让我来办点事！”赵天成露出一副憨憨的笑容，人畜无害的样子。
　　李大脑袋和刘安两人也上前来随口闲聊几句，三人就直接进城了。
　　不用交税。
　　大明朝的税，基本上都是冲着穷人去的，稍微有个官方认可的身份，甚至是能受到有身份的人照顾，就不用交税了。
　　赵天成暗暗叹一口气。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老百姓被一层层赋税逼得卖儿鬻女，倾家荡产，只得成为流民，甚至造反，但朝廷府库依旧空空荡荡，能饿死老鼠了。
　　“从根上就错了啊！”
　　“什么错了？”李大脑袋问道。
　　“没什么。哦，我的意思是，脑袋叔，安叔，咱们好不容易进城一次，你们两个不想去喝个花酒什么的吗？正好我也去访友，咱们就分开各自行动吧！”赵天成笑呵呵地道。
　　李大脑袋和刘安都是一愣。
　　然后，李大脑袋哭笑不得，道：“少爷，我们不去喝花酒。你爹让我们带你进城，要是我们自己去喝花酒，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你爹交代！”
　　“不会的！在这巡山所能出什么事？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再者说了，我这次来不是瞎玩儿，是来访友的。我跟毕公子不算太熟，第一次登门拜访，还带两个家丁的话，就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太爱摆谱！”
　　赵天成必须得甩掉李大脑袋和刘安两人。
　　他得去买材料，然后制作假名画，再去卖钱。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不能让两人看到，否则非得把他当妖孽。
　　之前的赵天成，仅仅勉强会写字而已，而且是歪七扭八的那种。
　　突然变得能写会画，不吓死人才怪。
　　李大脑袋和刘安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想想的确也是这么回事。
　　毕家是什么身份？
　　一个小小百户家的儿子，还真没资格在人家那儿摆谱。
　　“我娘给了多少钱？咱们三七分账，我要七，你们拿三去喝花酒……两位叔叔别介意，我现在恰好需要钱。等我赚了钱，回头好好请两位叔叔享受一番！”赵天成看到有戏，趁热打铁。
　　“少爷说笑了。夫人这钱，本来就是给少爷准备的。”
　　李大脑袋两人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安慰。
　　赵家父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情重义。
　　其实从身份上来讲，他们只是赵家的家丁而已。
　　但赵百户一直把他们当家人一样对待。
　　赵天成刚长大，更是就已经懂得请他们喝花酒……好人啊！
　　“夫人把钱袋子交给我们保管，是怕少爷被人骗了。少爷要买什么，带着我们去付账就是了。”刘安说道。
　　赵天成不再争论什么。
　　他知道这两位叔叔是不可能把钱袋子交给他的，谁让他的前身表现得太傻呢？
　　“我也没有其他什么花项，就是去毕公子家，要买点礼物。毕公子出身商贾之家，但我听他说过，他喜欢读书，所以，我准备给他买点纸笔，两位叔叔知道巡山所哪家的纸笔质量最好吗？”
　　“纸笔啊！”李大脑袋搔搔后脑勺，一脸为难，“你要问我城里哪家铁匠铺兵器打得好，我可以跟你说，这纸笔的话，这可难住我了！”
　　“东大门街那一带倒是有两家卖笔墨的。”刘安道。
　　“那咱们就去东大门街。”
　　东大门街，墨斋。
　　赵天成三人刚进门，一个小伙计就迎了上来。
　　“三位要点什么？”
　　语气稍显冷淡，倒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赵天成三人的打扮，一看就是军户。
　　军户很少买笔墨纸砚，不是他们的客户群体。
　　但这巡山所本来就是卫所屯兵建起来的，后来才有民户渐渐搬过来。
　　现在城里军户占了一半，更是有镇抚大人，和各位千户大人，百户大人，是他们不愿意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