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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铸釰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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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惟清和钟鱼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一人捧一个胡麻饼啃的正香。倒是崔晓嘿的笑了一声,道:“这倒不假。”
  年初时他师父人在长安,后又去了蒲州,紧接着就失了消息。他对那边消息都留意的很。
  钟鱼歪着脑袋趴到桌子上,问:“为什么呀?”
  “现今朝上拿钱听旨,文书按行数明码标价,备不够钱财连命令都听不全。宦官如此横行,怕是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李惟清接了话茬,将钟鱼从桌上轻轻拽起。他是答钟鱼的问,却是说与崔晓听。
  钟鱼昂起小脑瓜,自是听不大明白,又吃的饱了,登时有些昏昏欲睡。崔晓和李惟清都看得出来,时候也不算早了,崔晓捏捏钟鱼小鼻子,努起嘴逗她:“不是刚睡醒没多久吗,就这么能睡。”
  其实他也有些困,毕竟一夜未眠又叫马车颠了半天。
  出于假马夫的前车之鉴,二人没敢叫钟鱼自己待在一个房间。钟鱼也没寻常小女孩的扭捏,两下踢掉鞋子,欢呼一声便往床上扑去。李惟清靠在椅子上,总算也没再去瞧他的医书。
  崔晓倚在窗边,皱着眉感觉有些不对。他说不上究竟何处不对,却下意识的感觉有哪里遗漏,是白日放走的人吗?不是。是旅舍吃食有什么问题吗?并非。
  忽然间,好像灵光一闪,他骤然想起吃饭的江湖人中有一人格外显眼。
  没几桌只坐着一个人,因而他记得分外清楚。那人头顶一斗笠,看不清样貌,却能隐约得见面上覆着张狼样银面。若是这样也罢了,可他腰配的两柄刀样子奇特:两把刀一上一下横在腰后,刀身长度相当。上面的刀柄较长,下边的刀柄较短,长刀柄柄长几乎与刀鞘一致。长刀柄向左,短刀柄向右,看样子像是能够双手配合着一齐使的。
  崔晓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的师父曾教他去认百般兵器,也带他去瞧过江湖好手。虽说仍欠缺许多行走江湖的经验,但崔晓对于江湖有名的人物使什么样武器,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人是谁?任凭崔晓急得抓耳挠腮,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却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本想与李惟清说一声,去瞧瞧这个人是谁,可第一个音节才刚刚口,转头便发现李惟清闭着双眼,显是已经睡着了。反而是钟鱼,抱着被子眨巴眨巴眼睛,还将睡未睡。
  崔晓想想,也不交代了,站起身便要去开门下楼。
  迎接他的是一把刀。
  刀几乎就在他的鼻尖划过,险之又险的后退一步,崔晓还没来得及拔剑,便又是几刀又快又狠的接踵而至。崔晓闪躲的狼狈,脚下步法乱的一塌糊涂,十息后一下子跌在地面,不假所思的向旁侧翻滚才躲过下一刀。
  这般大的动静,居然也没吵醒李惟清。
  钟鱼知道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事情便是不去添乱,可眼见崔晓快要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一双眼睛便四处去寻,拾起手边不知价值几何的旅舍枕头便砸了出去。
  寻常七八岁女娃娃还真丢不动这枕头,也做不到有准头,钟鱼显然也是会些武功。
  这一下给崔晓争取了一个起身机会,也叫使刀者注意到了钟鱼所在。那人几个跨步,舍了崔晓直冲钟鱼而去。
  好嘛,又是个朝着小孩儿来的。崔晓暗衬。
  斗笠、双刀、银面具,这便是先前崔晓注意过的那个人。他居然只出了一把刀,便叫崔晓已经躲得连滚带爬。
  那人步至床前时崔晓也拔出了剑,崔晓的剑从来都很快,可这把刀比他更快。崔晓忙着应对,思路一转,方才呼之欲出的名字终于被记起——氏参,对了!他是氏参,先前花伊口中的氏参!
  崔晓的武功决计不能算差,可他的实战经验显然是个短板。若碰上较弱对手或有万全准备时还好,可一旦像此时这般,突如其来遇上强敌,他便完全应付不来。
  方才打了照面,崔晓自那副银面之下窥见对方双眼,便觉出对方右眼转动不敏,似是有异。他便攻其右路,可氏参武功路数诡谲,刀法精妙。崔晓在他手下走了十来招,便被那刀柄一下正中百会穴后四寸分处——脑户穴,直挺挺的倒于地面。
  既然如此,再杀钟鱼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他却收刀入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这人站到钟鱼床前,竟是冷声唤道:“少主。”
  “百馨坊氏参,迎少主回坊。”话是如此说,他却只站着,手还放在刀柄上,这人显然是在想:最好识时务些不要哭闹,乖乖的自己随我走,谁都能省番力气。
  钟鱼睁大了眼睛,她也知道百馨坊的名号。
  ——少主?百馨坊的少主?钟鱼看上去,无论如何,不会也不该和这个头衔产生半点关系,说是认错了人都有些牵强。钟鱼看着那张银面许久,好容易才稳下声音,说道:“我、我不是花家的小少爷。”
  氏参冷然笑了一声,道:“少主莫不是在说笑,那先前没杀干净的花氏残孽算得上什么小少爷,怎能与您相提并论。若赶得上坊主所设时限,我便捉来花伊,交由少主解决,可好?”
  他像是不常说一长段话的,措辞生硬,嗓音干涩阴沉。倘若将这句式改去一两个字眼,再换个语气,倒是像极富家侍从要拿糖葫芦哄小少爷。
  可氏参说的冷硬,钟鱼也不会觉得人命是糖葫芦。
  钟鱼终于有些显露出害怕了,她一边缓慢的摇着头,一边向床里缩去。可一张床能有多大?氏参展臂一捞,朝穴位一按,她便也昏迷过去,只是这次手段比对崔晓显然要温和不少。
  忽地,氏参嗅到一股味道。
  那并非什么难闻味道,而是仿若莲花的清淡香气,可这种封闭的室内怎会有花香?门早已在进来时被他顺手关上,更何况荒郊野岭的,连个池塘都见不到,哪儿有莲花。
  味道是从钟鱼身上散发出来的。
  倘若是一般人,断然寻觉不出这气味哪里像是有毒,但多数也会觉得怪异,屏息离这香味儿源头远些。氏参反其道而行,隔着银面具细嗅几下,心中有了定论。
  这似乎是莲香。
  名叫莲香的一种毒药。
  这种毒于江湖还算有名,真正见过的人没几个,氏参却是其中之一。它的花香中混着些薄荷凉气,初闻只有香味儿,闻久了却隐有腥气。这毒鲜少有人能拿得出手,因为这毒由西北空谷的谷主毒医晴梅能够制作。
  氏参双指一动,从旅舍被子下取出枚香囊。
  “呵。”氏参又笑了一声,有些中计的许愠怒。
  这毒倘若能熬过去,便不致命。
  它名叫莲香,功效却和雅字丝毫沾不上边。它的功效有七日,这七日中若不每十二时辰服用一次与香相配的药丸,便会全身如刀割剑刺般疼痛,一日比一日更加剧烈,直叫人恨不得一睡不起。但假如真的痛睡去,那便也很难再醒来了。
  这毒于他而言,最多起些牵制作用。可钟鱼呢?
  椅子被推开,发出摩擦地板的声响。迤迤然挽袖将崔晓从地上扶起,原来李惟清自始至终根本没睡。
  “氏参,做个交易。”李惟清含笑道,“你要的该是个活着的钟鱼,送我们到清烨山庄,我便给你解药。”
  “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要活的。”一双狼般凶狠的眼睛盯住了李惟清,氏参的手就放在刀柄上,声调平平的问道。
  “你若不要活的,怎么还不动手?”说这句话时,李惟清已经将崔晓放到了椅子上,手指搭上少年腕处脉门。昏睡也是睡,他探得便宜师弟脉象平稳,便收了手。
  氏参握刀的手紧了紧,心说一刀下去再从他身上搜出解药也不迟。而李惟清就像是知道他要如何做,恰恰赶在氏参拔刀前缓缓道:“哎,别动坏心思。这解药与药丸可都不在我身上,需要现制。”
  “那便动身吧。”这种应对也不能说是在意料之外,氏参不急不恼,一手揽着钟鱼。他抱人手法堪称粗暴,几乎是半抱半拎,也就是钟鱼昏迷着无法反抗抱怨,这般姿势看的李惟清一个大男人都直嫌弃。
  “急什么。”李惟清自己坐在了一把有软垫椅子上,指并拢向剩余的最后一把椅子的椅子,示意,“请。”
  这时,莲香已经隐隐出了腥味儿。
  油灯只点起一盏,勉强能够照亮一小片地方。屋外树影簌簌,鸟鸣虫叫的好不热闹,他们这屋里本有四个人,却昏迷了一双,只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的坐着。
  方才那一番动静也无人上来查看,怕不是旅舍早早就习惯了。
  “你们钟坊主近日如何?代我问个安好。”
  李惟清的这句话让氏参眼神飘忽了一瞬。不过他头上罩个斗笠,脸上覆张面具,无论是什么表情眼神,若不凑近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你认识坊主。”他问道。
  “贞观之后还有人称坊主吗?也就钟慕这一家敢说罢了,你说坊主,我便认得了。”不咸不淡的将试探挡回,李惟清的视线定在钟鱼身上片刻,才又说道,“她从坊主夫人成为坊主多久了,还有谁不知道。”
  不知道的可太多了。
  不如说,又有几人能知晓一个杀手组织这么多事?
  氏参像是懒得再与他废话叫他浪费时间,又是以半抱半拎的姿势将钟鱼抱起,下了通牒:“你若不走,我便将你也打晕了拎上马。”
  “屋后有马车,劳烦了。”再次出乎意料,李惟清居然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噎的氏参沉默了片刻。
  他还没再说些什么,刚待出手,就听李惟清补充道:“别忘了拿上崔晓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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