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风

　　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他的愿望。
　　因为他已经赌上了一切。
　　一个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人，自然也无法再被夺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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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声用口哨对血肉模糊的怪物下达了攻击马车的指令，自己则提着银质小刀奔向王政。
　　他的手臂上尽是刻痕，血液不停流出，但他似乎对此完全没有知觉。
　　秦陵又说了一遍。“上车。”
　　王政喊道:“不能把乔薇留在这里！”
　　“你自己都是过桥的泥菩萨，还管别人？”
　　怪物突进到十几米的距离，猛地一跃而起。
　　月色下，它被自己骨头逆向穿透的庞大躯体分外矫健。
　　“啪——”
　　一杆从天外飞来的长戟直直地穿透它的脑袋，把它死死钉在地上。
　　长戟的柄身由于用力过猛，没入地面一半犹在微微抖动。
　　余声的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停下。
　　“真是个傻瓜，以为这样就能复活。”
　　又一杆长戟从天而降，眼见着马上就要把余声穿个通透，瞬间一道虚影横向而至一脚踢开戟身。
　　余声没有受到干扰，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他挥刀刺向王政。
　　【这个人是无辜的。】
　　【但她挡了我的路，该杀。】
　　刀尖渐渐靠近了，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缓慢，王政惊愕的脸就在面前。
　　余声清楚地知道——这一刀，她躲不开。
　　【是个美人，可惜了。】
　　美人没有躲。但他却看到自己的视线正在远离。
　　当他意识到自己实际在后退的一瞬间，比方才更加剧烈百倍的疼痛顷刻间席卷全身，他忍不住凄厉惨叫。
　　殷红的鲜血从七窍迸射而出，很快把他从头到脚染成了个血人。
　　“你以为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人生就很凄惨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还可以失去更多。”
　　秦陵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在安车前方，一辆征伐所用的戎立车冲撞而出。
　　车輢（车箱两旁人可以倚靠的木板）较低，四面敞露，车舆内竖立着一支高杠铜伞，伞下伫立着一名立姿御官俑，双手紧紧抓着缰绳。
　　四匹雄壮威武的高头大马穿金戴银，悍然无惧，在一蹄子踹开余声之后，马不停蹄地又撞向另一侧。
　　武隆抬手从路边拔出一颗需五六人才能环抱的巨树，横扫过去。
　　“嘶嘶嘶——”骏马被撞击得崩散裂解，半空中尽是飞散的沙尘。
　　御官俑拔出铜伞，飞跃而起，在半空中一展拆分为盾牌和长矛。他将盾牌置于身前，与巨树猛烈撞击在一起。
　　火花四溅，巨大的摩擦力折断了一整面的树枝，树皮剥落露出浅白色的树干，中间残留下一条火花灼烧过的黑痕。
　　俑人以盾牌为滑板，长矛以锐不可当之势刺向武隆。
　　武隆一抖手中巨树，哗哗的叶声响动，折断的枝干掉落。
　　但断口处，新的枝条以违反常理的速度极速生长，很快抽出了比原先还要粗大的树枝。树枝四面八方抓向御官俑，将他紧紧捆住吊在半空中。
　　武隆一甩树干，将巨树和御官俑一同掷向秦陵乘坐的马车。
　　驾驶安车的俑人起身站立，抽出斜挂在腰后的长剑，一脚踏在前马背上，迎面斩开紧紧捆住立车俑人的树枝。
　　“风！大风！”
　　地面抖动，小石子被震得弹跳而起。
　　夜色掩盖下，兵甲相击，鼓声雷动，车马前行，沉睡的军队正在苏醒，士卒发出震慑人心的呼号，一如两千年前睥睨天下的模样。
　　四周忽然刮起了狂风，沙石飞扬，似有千军万马在行进。
　　武隆怒道：“秦陵，以多打少算什么？”
　　秦陵笑道：“不是吧，你还想和我单挑？请恕我拒绝。”
　　两个俑人一手抓一个，将王政和乔薇抓上安车，然后驾车远离。
　　四匹白马踏空而行，蹄声相和，渐渐消失在云层间。
　　“你……”武隆目瞪口呆，“你就这么跑了！？”
　　“这不叫跑，这叫战略性撤退！”秦陵义正辞严，远远丢下一句，“玩得开心哈！过一会儿我再来收拾战场！”
　　被战阵围住的武隆显然没法追上来。
　　王政见状松了一口气，又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马车内没有照明，但视线完全不受影响，王政也感觉不到正在行进的震动。
　　“他……会死吗？”
　　秦陵一愣，反应过来:“你说余声啊？十有八九会吧。”
　　“他刚才那样，是想做什么？”
　　“想让死人复生呗。”秦陵掏出手机，敲击着屏幕。
　　“死的人……真的可以复活？”
　　“不能。”
　　秦陵表情变得严肃：“人死后，灵体会消散。事实上就算通过各种超自然的方法，所能做到的也只是从别人的记忆里提取碎片罢了。他刚才所做的，并不是在召唤亡灵，而是在刺激他自身的记忆碎片。”
　　王政检查了一下乔薇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似乎只是很普通的睡着了。
　　“秦陵，可以帮乔薇看一下吗？她一直都没有醒。”
　　刚才王政已经试过拍打她并且喊她的名字，都没有起作用。
　　“她没事。”秦陵对乔薇并不如何上心，他把食指竖起置于唇边：“嘘……”
　　王政心口一紧，下意识坐得靠近了秦陵一点。
　　他挥动右手，车厢四壁如水镜般波动、淡去。
　　王政发现，他们依旧还在刚才的广场上空。
　　她愕然看向秦陵。
　　秦陵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垂下眼睑轻声说道：“兵不厌诈，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空旷的广场中，无穷无尽的兵卒一圈圈将武隆围在其中。
　　他一边击退围攻而上的兵马俑，一边护住趴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余声。
　　苦苦支撑了半天，武隆突然怒声大吼道：“你再不出手，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旁观的王政不由一惊，还以为他在对自己这边喊话。
　　随着武隆的话音落下，“轰轰——”巨大的油门轰鸣声响起，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男人骑着一辆外观非常风骚的摩托车从天而降，不少俑人被他直接压倒碾碎。
　　“来了来了。”白大褂喊着，手中捏了个诀，低声念道：“拒敌于外！”
　　石制的城墙拔地而起，把成千上万的兵马俑挡在墙外。
　　“风！风！”
　　秦兵们立即十分娴熟地变换队形，换上弓箭手。
　　燃着火焰的箭镞高高抛起，又因重力倾斜，急速下坠射向城墙之内。
　　远远地看，就像放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