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并肩

　　城东，原本一片热闹非凡的酒肆茶楼如今已经是变成了一片火海，驻扎在城东的军队面对着如同浪潮一般涌来的鬼物也开始变得捉襟见肘起来。时值晌午，原本就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好在龙兴城内的军队时不时就要被拉到草原上与蛮子操练一番，无论是军纪还是应变能力都不是寻常军队所能媲美，所幸才能将城东的异变控制在一隅，没有让危害波及到更远的地方。
　　可是面对这些平日里都很脸熟的身影，饶是平日里见惯了沙场铁血的守城军也是只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抵御他们的攻势。可是满目猩红的人潮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只是发了疯似的不断朝着守城军驻扎好的防线冲去。
　　而其中最让人头痛的，则是那镇守在城东的三万守城军，此时也如同失心疯了一般，连同胯下的战马一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那还未稳固的防线。
　　刚刚那箭修少年自高空落下，眯着眼瞧着这群已经完全可以不能称之为‘人’的浪潮，就连他这位三年内擢升四级，已经成为了守城军便将的年轻人，一时间都是有些无可奈何。
　　按着他的眼界，眼前的这些人，明显是被人操控，从而迷失了心智。可是有这种能耐的鬼修，竟然在龙兴城内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召集了如此众多的鬼物，这对于龙兴城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况且此时此刻，那位大唐从三品的将军，龙兴城城主却是始终都没有露面，这更让得少年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比少年更加愤懑的，则是一道端坐在城东高楼上的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男子怒目圆睁，丝毫没有理会出现在他身旁的硕合涟漪，只是咬牙切齿的道：“何人！究竟是何人！只再需半年的时间，半年的时间啊！这龙兴城内的护城大阵便是能完全受我控制！到时候那天下绝巅的九重楼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是何人坏我大事！”
　　男子的身后，面若冰霜的硕合涟漪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父君，那位十几年前便是已经身死的硕合部上任主君，硕合大欢！
　　硕合涟漪看着这少说也有五万之众的鬼潮，轻咬嘴唇，弱弱的喊了一句“父君”。
　　那明显已经陷入癫狂的硕合大欢，瞪着血红的双眼，骂道：“没用的东西！就算你生了一双幽冥鬼眼又能如何！部落内的阵法一破，扰的本君控制不住这‘幽冥大阵’，我部百年的筹谋，尽皆毁于你手了！”
　　硕合涟漪不敢言语，只得小心翼翼的站在父君身后，神色复杂的看着这堪比浪潮的鬼物，与守城军不断的厮杀着。
　　硕合大欢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道：“那小子带过来了？没有被他发现什么端倪吧？”
　　硕合涟漪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没有察觉。不过父君，为何你这么看重他，甚至不惜以全族的性命为引子，也要将这个人带到此处？”
　　瞧着父君冷漠的一瞥，硕合涟漪自知过问的有些多了，赶忙低下了头。
　　硕合大欢瞧了瞧自己的女儿，轻声道：“我族一向以魂术闻名草原，当年我部的大祭司冒着魂飞魄散的代价，为我族寻到了一条重铸荣耀的道路。只可惜大祭司在临死之前也是没有彻底看清那能指引我部崛起的人究竟是谁。只留下了一句含糊不清的箴言。我花费了足足五年的时间用秘法找寻那一丝机缘，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我给寻到了！”
　　“只可惜那人一直在杏花山上，那里自我部诞生之日起便是我族的禁地。就连我都不敢过多的查探，但是这‘幽冥大阵’一旦成型，这龙兴城内的二十几万生灵为引，我便能成功了迈入那九重楼的境界！到时候再将那少年生撕活吞，就算是那遥不可及的仙人境界，为父也是有信心能成功迈入！”
　　“到时候我硕合部，就算只有你我父女二人，都是能在这草原上重新的站住了脚跟！”
　　“哈哈哈，龙兴城！龙兴城！就是为父的兴龙之地！”
　　瞧着面前这个似乎有些陌生的男子，硕合涟漪实在是难以将其与她幼年时那个整日将她抗在肩上的温暖男子认成一个人。当初那个粗犷的草原汉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不仅容貌大改，与那大唐书生无异，甚至就连性格都是变得让她感到恐惧！
　　当初的父君，可是将部族同胞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啊！
　　硕合大欢桀桀一笑，身边红光大盛，仅仅一道目光，便是将那裹挟这灵力的箭矢给挡在了身前！
　　“桀桀，若不是本君需要分心控制这阵法，单凭这一箭，你就应该死了啊。你说是不是啊，苏牧！”
　　硕合大欢的声音穿越了战场，清晰的出现在了那张弓搭箭的少年耳中。这个三年中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龙兴城头号谋士，怎的就会变成如此的模样了？
　　硕合大欢瞧着远处闪烁着的银光，狰狞的笑了笑。
　　“终于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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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为苏牧的少年也是发现了身后的破风之声，瞧着那浑身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可是这个滑溜的跟个泥鳅般的男子并没有参与到面前的战场中，反而是冲到了不远处的一处避难所，神色慌张的在寻找着什么。直到看到了一个在少女见不停的撒娇卖萌的光腚娃之后，那男子的神色才恢复了过来。
　　那俊美的男子瞬间便是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男子也不顾那个混的风生水起的光腚娃，而是径直的将角落里啃着鸡腿的羊角辫丫头抱在了怀中，心疼的瞧着自家妹子，惹得一旁小脸满是灰尘的小魔女好一个醋意盎然。
　　发现三人没事，李寸心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既然没有损伤，他也懒得去管这些平头百姓的性命，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自认是一个什么悲天悯人的救世主。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小老百姓，有私欲、有缺点。至于这龙兴城究竟会成为人间炼狱还是风平浪静，那就是这些当兵的人的事了。
　　刚准备脚底抹油的李寸心被怀中的小石头扯了扯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蓬头垢面，满脸的泪痕，焦急的眺望着那已经被隔开的城东方向。
　　李寸心一脸不解的看着小石头，小石头虽然有些痴傻，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也是能弄得清楚。她冲着哥哥摇了摇手里的鸡腿，李寸心立马就明白了，这鸡腿应该就是那位老妇人给她的才对。
　　光腚娃美滋滋的跑到了李寸心的身旁，把小石头想说的话翻译了出来：“喏，那个老奶奶给了石头一个鸡腿，说石头长得像她相依为命的孙女。只可惜好人没好报，她那孙女如今还在那城东之中，估计悬了啊........”
　　“本来石头想去救她孙女，可是那守城军死活不让我们三个过去。石头一生气就跟他们打了起来，所幸没闹出人命，不然这避难所就没我们三个什么事咯。”
　　李寸心瞧着那裹了裹身上那件破旧棉衣的老妇，那绝望的模样，似乎触动了李寸心封闭了许久的内心。
　　最重要的人就那么死在了自己面前的绝望。
　　突然，那老妇的眼中竟是燃起了一股灼热的火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满是皱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让李寸心都感到刺痛的笑容：“乖乖！我的乖乖哦！”
　　瞧着像是发了疯一般的老妇人竟然想要冲过那道防线，几个守城军的士兵立马就拖着了老人，可是那老妇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渗出了苍老干枯的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在老妇身前的百米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满目猩红的与那鬼潮一同朝着防线而来，那原本应该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中却没有往日一丝一毫的清明，就像是一只问到了血腥味的小猛兽一般。完全没有认出那人群中总是节衣缩食给她买上一串糖葫芦的奶奶。
　　这相隔的数十丈，就是这老妇与孙女之间无法穿过的深渊。
　　比之生死之事，这种互相惦念，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才真的让人感到心痛。
　　看到悲伤过度，昏死过去的老妇。本想着脚底抹油的李寸心还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的小石头放下，朝着刚刚还差点一箭将自己穿胸的少年走去。
　　少年一直在瞧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不知怎的，少年苏牧在这个‘刺客’的眼中，竟是没有发现丝毫刚刚如同老鼠般四处躲藏的阴暗。反而是满目清澈，像一口老井一般，深不见底。
　　这种天然的亲近感，让刚刚还是对手的二人并肩而立！
　　一个龙兴城三年内擢升最快的新星！
　　一个杏花山上八千山贼的大当家的！
　　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竟是同时抬头望向了那城东高楼上隐约可见的血红身影。
　　而那端坐城东的硕合大欢，瞧着两个少年竟然敢于正面面对自己，忍不住裂开了血盆大口，桀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