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七岁的单车

　　提到华夏的电影史，有一批人是不得不提的，那就是第六代。
　　第四代导演，是体制内的导演，他们享受着体制的福利，同时把电影这个屋子的门关上了。
　　第五代导演呢，咋办？只好从窗户里面跳进去，然后和第四代打个招呼，就把门窗都关上了。
　　第六代，则是给屋子挖了个地道，用那地道里一丝丝的光，来看屋子里的西洋景。
　　第六代的代表人物首先一定是张园。这位先生是最早妥协的，第一个拍地上电影的，也是第一个失败的。
　　其他的有老贾，（贾张科），娄夜，王超，张阳，包括路学常和我们的王小帅导演。
　　这些人注重于小人物的变迁，对待社会往往是充满了愤怒和反思，但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做。
　　无论是贾张科，还是王小帅，都是这样。他们看到了，但是他们无力改变，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想改变。
　　《十七岁的单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先说他的背景，这是产业市场化的阵痛时代的拍的电影，所谓产业市场化正式开始。是2003年
　　现在是2000年，处于允许某些私人的公司拍电影。但电影拍完之后就是你的了吗？当然不是。他的所属权是有硬性规定的，不能归个人。
　　你拍片子，若不想当黑户，光拉来钱不够，还得去找指标。比如北影厂，每年有二十几个指标，你可以买来挂在自己头上。
　　《十七岁的单车》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的总制片人是三爷，但是三爷是个门神，买来好看的。
　　他的主要资金来源于弯弯，以及法国部分，但是他的版权却是北影厂的。
　　这就造成了，审核会特别严格。
　　陈谦拿到剧本就开始看，连续看了三天，初步有了些了解。
　　这个剧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制作的。
　　小贵和他一样，是一个骑自行车的快递员，但是不同的是，小贵才离开乡村，这份工作是他第一份工作。
　　工作很简单，公司租给他们一辆山地车，他们去送货，等攒够了钱，山地车就是他的了。
　　小贵为了这俩山地车，起早贪黑的工作。好不容易车归自己了，转眼就丢了，他找啊找啊，找到了自己的车，原来车被偷了，然后卖到二手市场，被小坚买了。
　　小贵坚持要要回自己的车，却被小坚和小坚同学殴打很多次。
　　小贵依旧不放弃，所以两人商量一人骑一天。
　　奇怪的友谊在他们之间萌生。
　　潇潇是小坚的女友，可是她却移情别恋了有更好车，更好车技的人，小坚生气的殴打新男友。
　　对方来报复的时候，小贵正好来换车，被误认为是一伙的。被殴打。车也被砸烂。
　　故事的最后，小贵扛着已经坏了的单车，不知所措的走着。
　　没有结局。
　　这是一个有关于青春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青春的梦。
　　无论是小贵的单车，偷女主人衣服穿的小保姆，移情别恋的潇潇，生活在市井的小坚。
　　不难看出来，王小帅想反映的是，新来大城市的，农村人的迷茫和渴望。
　　......
　　拍摄地点在什刹海附近的一片老居民楼。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
　　左边是一片胡同区，右边是新兴的小区，高楼大厦。
　　胡同里面坐着晒太阳的老人。遮天蔽日的古树。已经那许久未变的暮气蔼蔼。
　　“大爷，怎么人都没多少了？”陈谦问道。
　　“都走了，新小区建好，这些人都卖的卖，走的走，谁愿意住这种老院子啊，没有厕所，也不能洗澡。”
　　老人家摇着蒲扇。仿佛看着一个世纪的落幕。
　　烈日炎炎，一丝风都没有。一家人潮汹涌的招聘市场。
　　陈谦努力的看着招聘员。
　　“你哪的？”
　　“晋中”
　　“什么地儿？”
　　“襄县”
　　“卡。很好”
　　开始拍摄了，没有什么所谓的开机仪式，那些都是香江人喜欢搞得。
　　就是简单的见了个面，聊了几句，演员全是素人，仅有的几个专业的就是大美园，还有饰演小贵表哥的郝荣。
　　这位可不简单，中戏表演系的高材生，95届的，后来留校，一路高升。
　　陈谦和他很投缘，甚至超过了同龄人李兵。
　　当然了，一个心理年龄几十岁的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也没什么可聊的啊。
　　然后就是今天的第一组镜头。
　　一群民工去找工作，就包括了陈谦饰演的小贵。
　　六月的京城，像火炉一样，陈谦坐在地上，像一只流浪狗。他把衣服尽量向上撸，露出了两排排骨。瘦骨嶙峋。
　　“形象，形象。”大美园在后面用脚指戳他。
　　嘿，我这暴脾气，你倒好，T恤热裤夹脚拖鞋，显摆你今天没戏蛤？
　　“水！”陈谦没好气。
　　“呵，小弟弟最近脾气见长啊。”大美园调笑道，还是递给他水。
　　“天天跑我家蹭吃蹭喝，瓜子皮嗑一地还不收拾，让你给我拿瓶水委屈你啊？”
　　“不委屈，哈哈哈哈。”看到陈谦一脸嫌弃，高媛媛不知为什么就特别高兴。
　　等待开机的这段时间里，陈谦除了去送快递挣钱，下了班就回家做好吃的，而大美园总是找借口来蹭吃蹭喝。还喜欢向他家地板上扔瓜子皮。
　　俩人现在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位置。
　　这位置很好。陈谦很满意。
　　王小帅和摄影师就地取材，拍一些场景，而剧务则开始收拾东西。嘴里还嚷嚷着“转场！转场！”
　　高媛媛伸出手，把陈谦拉起来，俩人开始帮忙收拾东西。
　　这部戏真的对于台词的考验不强，陈谦的台词不过六十几句，大美园则是二十几句。
　　俩人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一起并肩走，到处逛，大美园是京城人，对各处都熟。
　　陈谦跑快递，也熟悉，俩人很是尽兴。
　　车来了，一辆带后斗的大卡车，各种摄影器材框框的往上扔。陈谦没有去挤副驾驶，刷的一下蹦上车，伸手给高媛媛，把她也拉上卡车后斗。
　　“小谦，也拉我一把啊~”下面人起哄。
　　“来，你上来啊！”
　　“你下来啊！”
　　“你上来啊！”
　　好啦，你们这猪八戒大战沙和尚呢？大美园拍了陈谦一下。
　　嘿嘿。
　　大家也不是傻子，这俩人有情况都看得出来。
　　不过，谁在意？剧组里谈恋爱的有的是，是，陈谦岁数小。
　　但是陈谦不是男人嘛？又不吃亏。
　　车很快开了起来，行走在京城的泊油路上。
　　风吹过高媛媛的短发。而发丝扫过陈谦的脸颊，阳光下的那张圆脸。
　　挺可爱。
　　......
　　车开到了“速达快递”的门口。一行人下车，卸装备。
　　摄制组开始架机器，找角度。而剧务则开始给大家分盒饭。
　　陈谦拿着自己的盒饭，一团青菜，一片薄如蝉翼的红烧肉，一大坨米饭，坐在大树下，靠着树根。
　　随手抓过来一个凳子，让圆圆也坐下。然后拿出了大饼夹鸡蛋。递给高媛媛。
　　“便宜你了。”
　　“哎？哪来的？”高媛媛明显没想到。
　　“恩树上结的果子。啊屁啊。当然是我做的。”
　　陈谦吃完午饭，点了一支烟，开始打瞌睡。
　　而高媛媛笑眯眯的看着他。
　　一开始接近他，是因为同情吧，毕竟能笑着说出，我的朋友是我虚拟出来的人。
　　让人看着就心疼。
　　后来交往久了，才发现，这个人真的很成熟，很能照顾人。和他在一起，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小妹妹。
　　“干嘛色眯眯的看着我？”陈谦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向高媛媛。
　　“没有！”
　　“好吃吗？”
　　“好吃。”
　　“等拍完戏，我会攒钱买房子，然后在京城定居。”
　　陈谦用手撑着头，看着蓝天。“这样，是不是就能经常和你一起去胡闹了？”
　　“你这是表白吗？”
　　“呵呵。”陈谦吐出了一个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