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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他以前在报纸上见过，说是西方一些国家对调频技术非常重视，先后研制出了立体声广播系统，早在60年就有了进行立体声的FM广播。可惜国内目前的水平还没研究出来，但今天他竟有幸见到了实物，激动地手都颤抖。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玥注意到他眼里冒着星子般细碎的光，那笑意雀跃着从眼眶里跳出，喜悦在眉梢中曳动。
他对这方面似乎很有兴趣，还是个行家，懂的不少。
乔景明修长的十指在收音机内部肆意翻转，苏玥凑头过去打量一番，密密麻麻的零件看得她脑壳疼。
“这样吗，这些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这台收音机一直都是我爸在用，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她悄悄瞥眼打量他，目光落在男人侧脸，见他专注地鼻头都渗出了热汗。
鹿城的夏季，上午还好，到了下午如果不用扇子扇扇风，那日子简直没法过。
乔景明还在摆弄那台半导体收音机，见他专注地拆弄，苏玥也不好打扰他，干脆拿了蒲扇在他隔壁扇着，顺带给他身上匀点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动作，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把盖子合上。
“好了，你试试，应该可以用了。”
“好，谢谢！”
苏玥放了蒲扇，兴致勃勃地按下收音机开关按钮，老太太坐得笔直，耐心等待广播开启，她还想继续听里头说下个月过节的福利呢！
一打开，还是刚才那个频道。
【坚持无产阶级挂帅，全面加强技术管理……】
“咦？咋不是刚才说的豆油了，我的豆油呢？”
老太太捏着馒头趴在桌边观察苏玥的收音机，也不敢去碰，怕被自己摸坏，嘴里念叨着，咋里面说的内容跟刚才不一样了。
乔景明垂头看了眼婆婆，把工具尽数收入工具包，拿了灯泡和木块，修好后他来这里的任务就完成了。
换灯泡修床脚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工作，十分钟不到就被他搞定了。
苏玥感激地道了谢，又问他：“你吃饭了没？”
乔景明收拾起满地的工具，半天没回应。
似乎是气氛突然的的凝固，他突然抬头看了苏玥一眼，见到她笑意盈盈的眼眸，这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没。”他说。
而后将布包背在了肩上。
苏玥走去厨房把那一叠温热的白馒头递到他面前：“喏，拿几个吃吧。”
乔景明麻利地拒绝她：“这不能要。”
苏玥不解：“为什么？”
乔景明拢了拢肩上的包，满脸写着严肃：“细粮多精贵，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苏玥怔了下，随即绽放出一个比枝头山花还要灿烂的笑容来，看得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又没事，一个馒头而已，拿着吧。”
老太太也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把家里的收音机和窗户修好了，也学着苏玥那样，从盘子里拿起一个白面馍馍递给他。
“吃！白面馍馍，可好吃！”
“你就拿着吧，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可他还是不肯要，不但不要，迈开腿径直出了门，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急切地连工钱都忘记拿。
苏玥把馒头放在桌上，跑出去叫住他：“等等！钱还没给呢！”
乔景明果真停下脚步，又走了回来。
“多少钱呀，我不知道你怎么收费的，收音机修修应该蛮贵的吧？”
他摇摇头，望着苏玥澄澈的眼瞳：“没坏，就调了几个零件。”
“那多少钱？”
看了看苏玥的笑脸，思忖了一会儿像是在估价，乔景明最后说了两个字：“六毛。”
嘶——这年头，人工服务可真便宜，修了这么多东西才六毛。
苏玥掏了六毛给他，乔景明收了钱转身就要走，手臂突然被她拽住。
“哎！那个……下午你有空再帮我个忙吗？”
……
苏玥跟乔景明约好了饭后一点半在百汇街的公交车站见面，现在先填饱肚子，下午还有重要事情做。
厨房只有老太太做的白面馒头，估计是太久没吃细粮，她没吝啬，没和糙面，只细面和水揉，发酵后揉成小圆团，蒸出来又香又白，绵软上口，吃完胃都舒服不少！
可光吃馒头怎么行，苏玥想炒几个菜搭配，结果厨房里没菜。
阳台外倒是晒着一堆疙瘩菜，单炒会有苦涩味，和猪肉一起爆炒的话，炒出来就香了。
可要买肉的话现在出去算晚了，一般来说买菜得趁早，这个点副食店早就没剩什么好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玥对馒头不感兴趣，打算在锅里烧点水煮泡面吃，又从空间掏出两包卤味鸭腿，拆开包装放进一只小碗里给老太太端了出去。
五香味的不辣，老人也能吃，而且鸭腿肉质软烂，嚼着不费力。
鸭腿刚一放桌上，闻到了浓郁肉味儿的老太太啃馒头的手动作一顿，狠狠吸了吸鼻子。
“婆婆，答应你的每顿肉。今天来不及买菜，吃个卤的，等有空了我去买点新鲜的。”
见到卤鸭腿的一瞬间，老太太的眼泪哗啦啦往外流，把苏玥吓了一大跳，不禁想自己应该没欺负她吧？
苏玥感叹，这婆婆是水做的呀！
“婆婆，你别哭呀，吃个肉咋还哭上了。”
“肉……是真肉……”
肉哪里还有假的呢，苏玥哭笑不得。
老太太眼泪汪汪望着苏玥，指着碗中鸭腿泣不成声。
一双苍老而松皱的手甚至微微颤抖，嘴唇蠕动着想再说什么，酸涩的一口梗在喉头。
“是真肉，婆婆您别太激动，以后咱可是顿顿都要吃肉的。”苏玥心疼地拍拍老太太的背，安慰她。
这一定是近几年老太太听过最动人的话，以至于到死前，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老太太哽咽了许久，鸭肉入口，鲜香扑鼻，好吃地她又落了泪。
……
午后12点，苏玥出门赴约。
老太太在坐在椅子上啃鸭腿，一只腿愣是啃了半小时，鸭腿才受了点“轻伤”。
其一是她舍不得大口吃，怕吃完就没有了；其二是牙口不好，只能小口小口咬着。
“要早点回来。”
老太太望着苏玥的背影嘟哝一声。
苏玥粲然一笑：“好。”
鹿城的国营厂一般下午一点半到两点钟是上班时间，苏玥特意选择提前出门。
鹿城政府在城南街道种了不少梧桐树，一入秋，叶子落得厉害，大片大片飘落街面，被风一吹，吹得满大街都是，再久一些，叶子被太阳暴晒，变脆后踩上去咔咔响。
苏玥最爱踩着枯萎的脆叶走，仿佛走路都变成了一件趣事。
来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白衬衫男人等候在原地。
不知等了多久，苏玥发现他被热得不轻，额上沾了一片水珠，白衬衫也被汗打湿，湿哒哒地贴在肌肤上。
凑近些，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没想到乔景明这人瞧着瘦削，底下居然藏着真材实料。
偷摸着多瞥了两眼，对她的目光他丝毫不知。
苏玥收回视线对着男人笑了笑，白洁的一排牙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晃了谁的眼。
“等很久了吧？”
说罢从布包里掏出瓶橙汁，撕了外包装的那种，撕完就剩透明的塑料瓶。
乔景明摇摇头，拢了拢肩上背包：“没。”
他没接苏玥手里的橙汁，苏玥撇撇嘴，强行塞进他手里。
“特意给你带的，喝吧，解解渴。”苏玥看了眼他的布包：“对了，我不是带你去修东西的，你这包带着是个负担，你要不找个地方放放？”
乔景明确实以为苏玥要带他去其他地方修东西，所以把包给背了出来。
现在又说不要，他想了想，捏了捏橙汁瓶子，冰冰凉凉，像是从冰块里掏出来的一样。
他看着苏玥，说了句：“你等等。”
乔景明突然转过身，长腿一迈就往对面巷子里跑，一会儿工夫人就没了。
苏玥甚至来不及问，跟着他走过去垫脚往巷子里张望几下，人又出来了。
肩上工具包消失，只剩手里攥着的一瓶橙汁。
“这么快？”腿长任性？
他轻轻颔首，略显沙哑的嗓音悠悠扬扬：“嗯，走吧。”
他腿长，走得快，苏玥暗自打量起他的长腿，这厮少说也得一米八往上了，别说在七十年代，就是在末世，也算男生中的佼佼者。
两人在站台等公交，无聊间，苏玥问他名字。
乔景明指腹在瓶身上摩挲两下，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简洁地吐出三个字：“乔景明。”
名字还蛮好听的，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建国治军。
苏玥挑了挑眉，抬起头看他：“我叫苏玥。”
乔景明没回话，余光确实见到了苏玥抬头瞧自己，那双璀璨的眸子在阳光下愈显动人，他没直视她，仅仅是一个余光，竟微微让他有些迷醉。
“你在哪儿上班？”
不出意外应该是电子厂或者什么钢铁厂、机械厂、纺织厂……果然，他回答：
“无线电厂。”
怪不得收音机都会修，原来是行家。
可他看起来年纪不大，高中生模样，本事倒不小。
于是旁侧敲击：“你看起来好像跟我差不多大。”
“十八。”乔景明垂头望了苏玥一眼，从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探究。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目视前方正经了神色。
他想，她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模样。
“那比我大一岁。”苏玥偷乐。
说起来如果不是穿越了的话，苏玥今年都二十六了，比乔景明大了快一轮，哪像现在这身体，还小他一岁呢。
而此时乔景明脑海里想的是：她好小。
……
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乔景明咕噜两口灌下一瓶橙汁，空瓶扔进了垃圾桶，到最后也没开口问苏玥要带他去哪里。
她一个小姑娘，总之也不可能把他带去卖了。
是以当乔景明跟着苏玥来到苏家大宅子门口后，还是微微愣了神。
这是一座古朴大气又不失恢弘的大宅子，院子设计风格中西合璧，门楼乃砖雕叠砌，围墙采用清水磨砖墙体。门前还有一对称台阶，台阶用水泥雕唐皮草纹路，门外两戗外挑，筒瓦覆盖，气派豪华。
此乃鹿城三大家族之一，苏家的大宅子，苏宅，解放前最让百姓们遥不可及的地方，现在成了人人都能进的大杂院。
“这宅子大吧，气派吧？”
“嗯。”
乔景明不知道苏玥带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眨眼人就走了进去。
“搁以前，这大宅子都是我家的。”
大杂院以前不是大杂院，是苏家斥巨资打造的宅子，抄家后成了公家房产，从一户人家变成了四十三户人家，两百来号人的栖息地。
后来楼阁台榭拆了，花园苗圃也拆了，在这样缺房子的年代，大宅子里搭上砖瓦窗墙就成了居民们的免费住所。
沉默良久后，乔景明低头看着她，不信。
可他又突然想起苏玥的姓，“苏”，她姓“苏”，鹿城以前有个大财主“苏家”。
再看看苏玥通身不同寻常的气质和样貌，他又有点相信了。
那她不就是……资本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