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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麻子见状,手托膝盖,跪跑过来。
小家伙此时都快与他齐高了。
真是......长大了......
没心情再去思量这些。老头子慌忙伸手去夺娃娃手上那刀,嘴上不住念叨。
“屁娃娃,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是,把刀给爷爷放下。”
可他,却硬是没从裴颜那只,连刀,都快拿不稳的颤抖小手上抢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知这痞子刚刚叫嚣得最狠。
痞子见状还不明白吗,可此时又丢脸又害怕,嘴上依旧强硬道,“死,死老头!快......快,教这小乞丐,把刀挪开!”
张麻子无奈叹息,眼幕低落下来。
“好孩子,放了他吧。”
裴颜无视刀下小鬼,转头直视着跪地的糟老头。
老头子脸花了,遮掩不住的皱纹与愁容杂糅在脸上。
头发不多,灰廖廖几簇。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他走!”
“我只是让他们,现在,不要说废话而已!”
“林娘现在有危险,出了很多血的.......我.......”
“安静点,难道不好吗?”
“又不是要断了舌头。”
“这群坏人平时怎么欺负我们都没事……林娘就算听到的也就笑笑而已……”
“她人那么好,又漂亮,他们,怎么忍心......”
“张爷爷,张爷爷你教教我好不好……
“我从来没问你多要什么……我跟你换好不好,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裴儿绝不偷吃了,裴儿听话……”
“教教裴儿好不好?”
“为什么……”
小家伙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往下成片掉。
嘴里越说越是含糊不清,最后竟是倒头昏睡过去。
小嘴不停喃喃什么,实在听不清了。
孩子手间刀一松,滑落没入雪地,闷不吭声。
张麻子老泪纵横,奋力将昏迷的裴颜拥埋进怀底。
雪冷罢了,娃娃不怕......
张麻子一张老脸不管不顾往裴颜身子使劲蹭。
好似想将那孤零零的白纸娃娃,不慎沾染的污斑都擦去。
他心痛啊,他还这么点,还什么都不会,都不懂,还只会和老头拌嘴……
多大个人了,这都快入土,竟还抱着个孩子在雪地里哭。
周围人看着,竟于心感到一丝不忍。
痞子爬起身,灰溜溜跑了。
雪花还是漫无目的地下,但凡跌落炽热火把的,就会被火舌吞灭,发出“吡剥”一声。
寒风依旧……
屋内林姑娘喊叫声绝望又急促。
张婆婆满手是血的跑出来,焦急道,“产妇大出血了,怕是要遭!赶快来个人帮忙呐。”
张麻子一把抱起裴颜,脚步虚浮跌撞到张婆婆身前,“林姑娘......怎样了。”
“血出的太多了,这小姑娘身子太虚弱了。临盆这么多些年,从没见过还能咬牙挺住的……”
“这个,若母亲还能坚持的话,保小还是有机会的。”
“就怕这姑娘撑不住了呀......”
张麻子面色发白,唇齿间没了血色。
这么长时间,实话讲,他多少也将这林姑娘当成半个闺女看待。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说没就没了。
他转过身,满眼尽是疮痍。
抱着昏睡的泥娃娃,糟老头再拜下去。
他用额头死命砸地面。白雪被炸出个窟窿,露出深埋的肮脏泥泞。
“张汉田在这求你们了。”
“帮帮忙,给条活路。”
“下半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不吭半个不字!”
“方才小孩不懂事,给你们赔不是。”
“麻烦帮帮忙,救救她吧!”
……
无人应声,天地间还是安静了。
张麻子头撑在地上苦笑,无情风雪肆虐肌肤,刺骨寒。
老婆婆焦急地拔他,“你这是干什么。”
“诶,你们快来人呀,都愣着做什么,死人啊?”
世间生者比死者可怕。
围在人群的李大妈,见无人响应,不知为何,竟是呆呆举起只肥黄的右手,格外显眼。
徐大妈见状要拉,被她有意无意躲了过去。
整片苍茫地界只响起她,痴痴傻傻一句。
“我……可以吗……”
以及,屋内林姑娘悲惨凄切的哭嚎。
……
一间阴暗囚笼内,身副千般烫金枷锁的疯魔男子。
内心的狂躁不安,正迫使着他嘶吼咆哮。
其身后,引着声涛浩荡,若是有万丈深渊窥探出饕餮恶鬼。
金锁空灵鸣音,浮空出现密密梵文,那混沌鬼蜮竟被散漫金光给死死扼杀住,分毫难近。
奈何,男子终是沙哑下来,竭声若啜泣。
消瘦面庞隐隐流露悲伤。
深渊内无数恶鬼滔天起,幻化千万身法与那金光阵法竭力厮杀。
或喜,或悲,或嗔,或狂......
金光迷雾里,一尊硕大佛像曲掌拍下,恶鬼溃败,摧枯拉朽。
男子身后一条白影闪过,那参天手掌竟是如碎散琉璃般泛出裂纹,枷锁应声齐断。
烟死云消散,金光弥漫透骨寒。
狗屁佛陀大道,不过尔尔。
什么正,什么邪,都是他娘的笑话。
林馨允,等我!
……
李大娘大脑一片空白地蹲坐在路边石阶上,有些木讷地望着哭丧的班子。
天边雪花与纸片一齐挥洒路边。
林姑娘是外乡,按道理是不能安葬坟地的,那样会闹得村里祖先不满。
可不敢随意扔了,怕瘟疫。
再说张麻子也不肯,以后若要是找不到了,怕孩子哭闹。
最后在村里好说歹说,才同意。
等到头七,便将身子用火焚了,挖个坑,再找个盒子放着,葬在村里那棵的蟠桃树下。
说是这样,人死后就算变成厉鬼,也没法出来害人了。
老桃树会保佑他们。
张麻子无奈苦笑,也算是不闹腾了。
只是后来村里还有风言风语流出,老头子就赶着家里三只母鸡,拖拖拉拉半个月,才捡了一筐的鸡蛋。
勒着竹筐,挨家挨户跪下来,又是跑腿办事又是哭闹哀求。
说,人都死了,就剩个孩子,嘴上积点德,也给以后孩子一个面子。
风声也就小了下来。
可自打那之后,张麻子就拐杖不离身,整个人好像真的老了,腿脚不利索。
哭丧的歌声越来越小,李大娘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难受,还有委屈……
她还是忘不了那一夜,一个面如枯槁的孕妇握紧了她手,那力道,像是握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哀求她,救救孩子。
救孩子……
孩子是救下来了,但她也只是麻木地听从张婆婆的命令罢了,她只感觉有根线提着她做事。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要怎么做。
就好像与她无关,她也的的确确没做什么。
雪花势头小了,一粒粒的,星星点点落在李大娘头发上。
停留了的,便很难走了。
……
裴颜丢下张麻子,逃也似地跑到后山的雪地上。
往下望,村里桃树下,正在焚烧他李姐姐的尸体。
烟雾,雪花。焰火,桃花。
一眼望下去,就在那醒目的粉红桃树下,那团耀眼的火堆,那扭曲崩坏的懵懂无知。
阿巳哥哥的信还没送。
其实打他醒来,知晓此事后。
便再也没看那桃树了,都绕着走。
多好看也不去了,再不去了。
信?让它留在那吧,反正别人找不到。
再说,还有一堆钱没动呢,万一会去拿呢?
万一呢,裴颜忍不住想。
望天地山河,素裹银霜,小雪凄凄,难平意。
小娃娃其实知道的。
真不去了,也不要了。
……
万物向春,欣欣向荣。
娃娃笑嘻嘻的,露着红腚屁股,手头握着把拨浪鼓,乒乒乓乓。
这是他裴哥哥送的,小家伙很开心啊,无忧无虑在草地撒欢。
裤子是破烂的,故而娇红的屁股裸露在外。
不过,念在孩子小,还不知羞,也就无所谓了。
小家伙大名叫林衣,小名叶子。
一开始叫林零,但两声“林”重叠了,叫起来有些麻嘴。
其实他是最近见到的一些婆娘,总是加叠词说话,装可爱。搞得他头皮发麻。
真是,恶心心。
再后来,叫林一。
老头子乐呵了,多好的名呀。
一字多好,一剑,一飞雪,一只桃花,你看看意境多好?
关键还是这无尽的未知性,耐人寻味,外面小娘皮都喜欢这样的,好讨媳妇。
当然,老头子在这么说的时候,裴颜的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他其实是知道老头子的,当初给他取的名字,到底是带着个什么心思。
于是,在裴颜的百般阻挠下,张麻子总算是松了口。
允许改......一个,字。
且,音不允许变!
“那便改叫‘林衣’吧。”裴颜说,“我记得老师说过,‘林衣’也是叶子的意思”
是的,裴颜上学了。
虽然裴颜总是偷黄老鬼的东西,虽然黄老鬼也总是严厉惩罚他。
但,还是收他做徒弟了。
也好,多少算识些字了,不像老头子,是个文盲。
当然,小红没事。
唉,张麻子愁眉苦脸见着蓬勃生机的杂草叶子。
所以啊。
这人是做个朝华暮丧的凄凄叶子好呢?
还是做个从一而终的潇洒闲人好?
说到底还是做人好些吧,哪有做叶子的道理?
老头子表示不屑。
叫了声,“叶子。”
小娃娃听闻声响,乖乖蹒跚小跑而来。
银铃醒耳悦,春风铺面香。
当真是,笑靥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