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游龙川上兰伶坊

　　今日对于李安山等人而言或许就是老人们口中常说的时来运转了吧，非但遇上了这么个阔绰的公子哥儿雇主，而且还上了这只在梦里才上过的兰伶坊。
　　李安山一行人在这凉州城里少说也生活了十多个年月了，自然是听说过这南岸上的兰伶坊，但从来都是隔着堤岸远远望着，逢年过节若是起早了，或许还能带上家人去这堤岸，挤上个位置，见识下这兰伶坊点灯的盛景。
　　而如今当众人真上了这兰伶坊后，反倒是有些“近乡情怯”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唯独李安山显得比较淡定，但这份淡定中流露出了的更多的是怀念。
　　红衣小姑娘注意到了爹爹的目光一直望向窗外正在出神，透过窗外可以见到船上一处非常之高的阁楼，那是这兰伶坊上最出名的阁楼，名作揽月台。红衣小姑娘从小的梦想便是在中秋时节，若是能在上头跟着娘亲和爹爹在那儿赏月该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滋味啊。
　　“爹爹，爹爹？”
　　一连唤了两次李安山才反应过来，发现是女儿正在叫自己，低头对上女儿的视线轻声问道：“咋啦宝贝。”
　　“这话应该是我问爹爹才对。自从进了这兰伶坊后爹爹就老是走神，俺总感觉…爹爹对这地好似很熟悉的模样。”红衣小姑娘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女儿一番话让李安山不由愣了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么......
　　李安山缓缓抬起头又朝那揽月台望去，一边看着，一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双眸中带着满满的回忆，深情地说道：“对啊，这里对于爹爹来说啊，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你的阿娘和爹爹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哦。”
　　“爹爹和阿娘就是在这里认识的？！”红衣小姑娘同其他的孩子一样，最感兴趣的事莫过于自己阿爹阿娘那段美妙的姻缘，一旦说道这个话题上，那每个孩童都能化身做隔壁的三姑六婆，纠缠不休。这本事是无师自通的。
　　李安山红了红脸，像是个小姑娘般害羞地点了下脑袋，算是承认了。就在这时一旁的柳叔也凑了上来嘿嘿一笑道：“这点你叔叔我可以作证，当年你爹还不过是个初出江湖小毛头，你娘却可是那兰伶坊里......”
　　只是还未等刀子把话说完，一道凌厉的杀意便向他刺来，而后又在瞬息之间消散一空，两人中间的红衣小姑娘还好，只是微微察觉并未在意，而作为那道杀意的对象，刀子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大嘴巴子，装作喝醉了任由小姑娘怎么追问也不再往下说，找了个几乎便跑了，留下一面迷茫的小姑娘委屈地望着自己爹爹。
　　感受到女儿炽热的目光，李安山愣了下，却也并没有像平时那般听之任之，只是淡淡回了句：“你别听你柳叔叔乱讲。”
　　随后索性换了个话题：“爹爹跟你讲讲这兰伶坊的故事好不好？”
　　毕竟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小姑娘的兴趣来的快，去得也快，一听是爹爹要讲故事了，当即那明亮的双眸高兴得都能冒出星星了，那小脑瓜子用力地点了两下。
　　从小爹爹就喜欢同她说故事，从天上的神仙到底下的妖魔鬼怪，最后再讲到爹爹自己年轻时候在江湖里闯荡时遇到的各种危险、机遇，大概也正是因为听了这么多的江湖故事才会让小姑娘从小便对着江湖有了憧憬，其他的小姑娘都喜欢女红诗画，但她偏爱同爹爹一同闯荡这多姿多彩的江湖。
　　只可惜，在阿娘病倒之后爹爹也就没这个时间与心情了，如今又能听到爹爹的江湖故事，小姑娘别提有多高兴了。
　　李安山微微一笑，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朝外头走了出去。走到兰伶坊的甲板之上，迎面吹来的微风带着点江湖大海的味道，小姑娘贪婪地吸了口气，凉州城靠大江，所以这带着江湖气味的风总能让她回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这兰伶坊实际是并不是真正的兰伶坊，只不过是仿造的而已。千文可曾听过，游龙笙鸣问风月,缘起石灵梦红楼，这句诗。”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
　　“哈哈，你当然没听过。”李安山顿了下，面容上的怀念之色更加的明显，“这可是你娘亲年轻时候亲自为那艘真正的兰伶坊所提下的诗。游龙笙鸣问风月,缘起石灵梦红楼。重楼龙川去欲尽，伴醉半醒绊结缘”
　　那兰伶坊并非是一艘普通的船，它是个传说。舫未行于水中，而浮于九天之上，兰伶坊期年一停，一停七日，可停于大隆皇宫，可停于沙漠之上，停船以前无人知晓，停船以后只迎有缘人。
　　而那兰伶坊底下也并非是这南岸的江河，而是一条游龙川，那游龙川上种有青莲十万朵，金龙锦鲤千千条，传说便是在这游龙川上曾有一条鲤鱼越过了龙门。有诗道：凉夜游龙生菡萏，倌伶曳玉尽靡音。
　　每当兰伶坊落地之时便有灯笼千千万盏升入天空，遮天蔽日，星灯悬天，重楼落岸，浮于龙川，盛其七日之景。”
　　伴随着李安山的话音落地，刹那间无数油纸灯笼从这兰伶坊上缓缓升起，尽管没有他所说的那般遮天蔽日，却也同样震撼人心。
　　“咚咚咚——！”
　　沉重的锣鼓声响起，李安山喃喃道：“船要开了。”
　　果真如他所言那般，随着上百位船手的划动，左右前后，六根拍竿同时动了起来，巨大的兰伶坊缓缓前进起来。
　　李安山指了指那鼓声响起的地方道：“那里呢便是占月台，真正的兰伶坊上，那台高白尺，能容十人十鼓，每当落地时，兰伶坊便会选出舫中才艺最出众的十位伶人与第一日夜晚，于这占月台之上鸣鼓，鼓声起天下惊，堪比当年北凉王妃战前红衣击鼓。”
　　“那爹爹上去过么？”
　　李安山点了点头：“当然啦，就是在那里爹爹才认识了你阿娘。”
　　“难怪爹爹记得这么清楚，俺长大了也想去那真正的兰伶坊看看。”
　　李安山微微一愣，揉了揉她的脑袋：“千文想去的话肯定有机会的，但是千文得先把你这‘俺’的坏毛病改掉才去得了。”
　　红衣小姑娘不满地撇了撇嘴直道：“还不都是跟爹爹学的。”
　　李安山尴尬地挠了挠头。
　　红衣小姑娘想了想又道：“等以后千文长大了，爹爹老了，千文就背着爹爹去咋样？”
　　只是李安山却是暗了暗神色，敷衍地道了声，“好啊，那就麻烦宝贝女儿了。”
　　旋即抬起头望向那婉凝阁，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语，喃喃道：“很快了，很快了......”
　　*
　　兰伶坊缓缓地在水中行走了，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便行出了南岸码头，从码头离开后马上便是下游，一路上的路程会快很多，但这也意味着危险很快便要到来。
　　离开了凉州，没有了十大门派的庇护，那些想取曲相安项上人头的也没了最后一丝的忌惮。
　　画眉站在缭绫阁外，轻轻扣响了房门，良久里头才有了回应。
　　“进来吧。”只听见里头响起一声清魅的声音，推开门进去后只见曲相安衣衫不整地躺在船上，睡眼朦胧望向画眉，打了声哈欠。
　　还好这船上的仆人们都很守规矩，而那些请来的护卫此时也正在外头巡逻，否则主上这岂不是春光大泄了，不过一眼望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好泄的。
　　扶了扶额头，带上门后走进缭绫阁内，来到曲相安的身边，为他整了下凌乱的衣裳，然后拿出梳子捧起那柔顺到妙不可言的青丝温柔地打理了起来。
　　“主人，已备好晚宴，还请主上动身。”
　　曲相安眨了眨眼，本想着是说让画眉把吃得端进来，然后自己稍微睡会，可这才想起来自己可不是来游玩的，光待着这缭绫阁里岂不是让外头那些刺客弟兄们太难办事了。
　　索性还是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身，随意地披了件白色的风衣便走出婉凝阁。
　　曲相安坐在晚宴主位上，满意地望着底下这可以被称之为饕餮盛宴的一席菜肴，正如青丘所答应的那般，兰伶坊上的厨子都是从六国甚至大隆皇室里搜罗而来的御膳房掌勺，只有曲相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菜肴。
　　为了最少能在吃饭的时候不会被刺客们打扰，这些菜肴在呈上来之前曲相安已经让人用以银针试过毒。
　　拿着筷子夹起一块宫廷桂花糕放入嘴中，冰凉的糕点入口既化，芬甜醇厚，味道恰到好处。曲相安满意地点了下头，朝一旁的青丘竖了根大拇指。
　　望着底下李安山等人还站在两侧丝毫没有用膳的意思，曲相安还以为是他们太紧张了，示意他们不用拘谨，坐下来一起吃便好。
　　李安山却是摇了摇头：“我和兄弟们已经用过餐了，并且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公子您不收半点伤害，因此恕吾等难以从命。”
　　曲相安歪了歪脑袋，最后也没强求，退而求其次地朝红衣小姑娘招了招手：“那些大叔叔们可以不吃，咱们可还在长身体不吃饭可不行，过来过来坐我旁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