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市井江湖 上

　　市井江湖中说的“陆地神仙”，当然不是神州传说中修行道最高境界的“地仙”之流，而是泛指隐修市井或山野中鲜为人知的修道之人。
　　修道者，就是超脱先天境界“练气”十层的修真者，传闻一纸符录可焚山煮海，驾驭飞剑能杀敌于千里之外，知凶吉，懂医药，手眼通天。
　　私塾先生学识如海，在城中立私塾大开门庭，学生无论贫穷富贵与否，不收取分文费用，周边邻舍小灾大病他也能轻松应付，很是受人尊敬。
　　李寻风噤若寒蝉乖乖盘腿坐好，脸上敬畏之情溢于言表，这次私塾先生为杨元子治疗的玄妙手段吓到他了，平日那套针灸手法已经让人大呼神技，隔空御物练气六层就能做到，可传说中打通浑身大穴、任督二脉，渡过雷劫的“陆地神仙”一经出手霞光万道，为善可救死扶伤，为恶能杀人千万。
　　那老者道：“你无需这般看着我，小孩子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桌子上有两热鸡蛋，赶紧敷敷你的猪头。”
　　厅堂是老者平日教书的地方，板凳小桌整齐摆放在厅堂两侧，一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碗。
　　李寻风嗯了声，屁颠屁颠跑过去，拿了鸡蛋又跑回杨元子旁边坐下，小心翼翼的将鸡蛋往脸上敷。
　　“先生，我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呆坐了一会儿，李寻风道。
　　“明天能醒来。”
　　“哦！”又是长久的沉默。
　　李寻风坐久了，就感觉浑身不自在，盘腿坐着扭来扭去。
　　老者道：“你若是困了，可以到偏房休息。”
　　李寻风一蹦三尺高，若不是杨元子在，早就溜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最后出门时还问了个让老者哑然失笑的问题。
　　“鸡蛋我可以吃吗？”
　　……
　　次日清晨，李寻风蹲在杨元子身边探头探脑，急道：“先生，我哥什么时候醒来。”
　　老者将太极八卦镜藏于袖中，微笑道：“顷刻之间便能醒来。”
　　杨元子似乎做了个梦，具体梦到什么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似是而非若有若无，梦中依稀是一道妙曼身姿，莫非是鬼红娘那贼婆娘？可恶，害我不浅，给我拿命来！！
　　杨元子一爪探出，抓住一物，另一拳接踵而至。
　　“啊！！！”
　　杨元子猛然睁开眼睛，左手抓住李寻风的领子，右拳被两根手指头轻轻捏着，李寻风一脸骇然，看这右拳的角度，昨晚稍微消肿的猪头，打中的话又要肿起来。
　　杨元子从小在南山城长大，与李寻风都是老者的学生之一，杨元子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暗松了口气，放开李寻风的领子，坐起来对捏着他拳头的老者道：“多谢先生了。”
　　老者慢吞吞的缩回手，拢在袖子里，温和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量力而为才是好事。”
　　杨元子思索了一下，拿起地上用来当枕头的剑匣，拍了拍道：“少了父辈照拂的幼兽，必须野蛮生长，就无所谓吃相难看了。”
　　“唔，言之也有理。”老者抚须道，字面上的意思说不上反驳或赞同。
　　杨元子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此次过后，无论有何种目的，学生都可以徐徐图之。”
　　“哈哈，你能如此想，老夫吾心甚慰。”老者听了不由开怀大笑，毫不悭吝夸赞之词，对这个学生极其满意。
　　老者道：“既然你已无大碍，你们就先行离去吧，老夫要授课了。”
　　杨元子爬起来与李寻风抱拳弯腰，向老者做了个揖，然后并肩走出雕梁画栋回廊曲折的老宅子，私塾先生住城西这一片都是高门大户人家，两人走过这片幽静宅区，转入城中大道，步入喧嚣市井中。
　　嬉戏于街头巷尾的奔走孩童，流浪于街市人人喊打的野狗，挑扁担吆喝的卖货郎，远方酒楼客栈，市井行人如织阡陌红尘。
　　对这番景象一向很有好感的杨元子突然大皱眉头，只见人影重叠如鬼市，忽远忽近，晃晃脑袋，是中毒的后遗症。
　　杨元子道：“该死的鬼红娘！”
　　李寻风鬼鬼祟祟瞄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小声道：“哥，先生是江湖上传说中的陆地神仙耶，我看到他从袖里拿东西。”说着描述当时的情景，上下嘴皮子吧唧吧唧不停。
　　“嗯。”杨元子捂着脑袋，胡乱应了声道：“走吧，我们去换点铜板，别每次拿出来的银子都被你挥霍掉。”
　　在城中逛了半天，一繁华路段，门匾上“龙兴钱庄”熠熠生辉的门面极其耀眼，能以“大宣王朝”皇家帝姓命名的钱庄，可不是什么普通势力，直接属于朝廷“户部”把持，各大郡城均有分布，与那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刑部一样，实力都不可小觑。
　　换了十贯铜板，李寻风这小子全挂身上的暗器套上，也不怕买东西掏钱时，翻出密密麻麻的匕首，吓坏平民小老百姓，以为光天化日之下碰到翦径毛贼。
　　两人从钱庄出来，寻了个早点摊子，向店家点了包子馒头小米粥，咸菜花生小黄瓜，正蹲凳子上吃着正爽呢。
　　一只手摸上杨元子背上的剑匣，杨元子探手抓住，肩膀往后狠狠一撞，使出一招“铁山靠”。
　　“砰！”一声闷响，杨元子对这些手段不陌生，因为混迹市井之初，他就是靠这些手段活下来的，为此被抓到也没少挨打，造就狠厉的性格，下手也毫不留情。
　　“哎哟！”一声痛呼。
　　“圆子长本事啦，背的是什么宝贝，那弄的，给大家伙瞅瞅呗？”几个健壮青年呼啦啦围上来，自来熟似的，将能坐四五人的小桌挤得满满当当，被撞的那人在这群人中没地位，只能站着。
　　从私塾先生宅子里出来之前，杨元子已经用厚布将剑匣裹了起来，外人是无法识得何物。至于这几个青年，则是曾经一起偷盗的伙伴，这之中又分大小几个圈子，各自行动，遇到棘手的勾当时就聚在一起。
　　前些年“老君庙”这个团体还算团结，习武后一切都变了，一次分配矛盾激增，几个实力强大者开始拉帮结派，杨元子失望之极，拉着自小跟着自己的李寻风另立门户，不想参合他们的事，只是偶尔受他们邀请，做些虚与委蛇的勾当。
　　杨元子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这几个人已经变得不人不鬼了，于是笑道：“摸了幅古图，能换几个钱，来历不正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哥几个就别看了吧？”。
　　“唉，圆子你最近的谱越来越大了，兄弟之间竟然这么客气。”那青年说着就要伸手碰桌上的包子馒头。
　　“啪！”被李寻风用手拍掉，几个青年纷纷怒目相向，李寻风道：“想吃自己买去，我们都不够吃呢。”
　　青年气笑了，转头向杨元子道：“圆子，你手下兄弟这么没上没下，也不管管吗？”
　　杨元子淡了笑容，道：“难道他不是你兄弟了？在我眼中，兄弟不分什么上的下的，至于他说的，想吃东西自己去买。”
　　“砰！！”青年拍桌呼的站起怒指杨元子道：“给你脸了是吧，这样跟我说话。”
　　“别动！！”李寻风握着一柄精钢打造的乌黑匕首抵在他颈子上，寒芒毕露，其余几个青年纷纷脸色大变，杨元子悍然出手，势大力沉的拳劲将几人揍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匍匐在地抽搐。
　　那青年脸色变了数变，杨元子道：“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滚。”
　　“我哥叫你滚，听到没有？”青年动也不敢动，被李寻风踢了一脚，看都没看一眼在地下打滚的“兄弟”，挤开围观的人群，落荒而逃。
　　杨元子心口隐隐作疼，面无表情目送他离去。
　　曾几何时，兄弟们共经患难，筚路蓝缕，啸聚老君庙，可是为什么你们最后变了呢？你们都忘了，是谁将你们带入修习武道的路。
　　“唉，无趣的很。”周围嘘声四起，方才闹市中一看这里有人打斗，瞬间将小摊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市井小民嘛，遛狗逗猫斗鸡玩蛐蛐看热闹，可得劲了，谁知道以虎头蛇尾收场，纷纷摇头散去。
　　两人重新坐下吃早点，只是感觉食之无味如嚼蜡，杨元子道：“你们几个，都缓过劲来了吧，赶紧走，别碍眼。”
　　李寻风嘲讽道：“当年我哥将功法共享给你们，你们到好，却跟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混，好个蛇鼠一窝。”
　　那几个青年爬起来，满脸羞愧，又欲言又止，最后扭头落寞离去，青年人的腰杆似乎都弯了些。杨元子叹了口气，李寻风道：“哥，别理他们了，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借这个机会断交也好。”这大早上的，杨元子解下腰间葫芦狠狠灌了一口浊酒，忧愁道：“并不是人心难测，而是我们以前走的路，错了。”
　　“反正这辈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杨元子将葫芦抛给他，笑道：“正因为如此，哪怕你将我从鬼门关里拽出来，我也不跟你说谢谢，因为我们是真正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