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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三分天堂 / 第一章 雨点 一

第一章 雨点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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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染血的红叶像棉花似的铺在河岸,偶尔会有两三只小鹿低头汲水。
  那个邋遢的男人还是会如期回到华士坦丁的空中要塞,抬头瞻仰花堡的夜空。而那时,他头顶的星星还是会像眼前一样璀璨夺目。
  只是故人都已不在。
  仍然如旧的是,在那个黄金一样的日子里,人们会熄灭家里所有的灯,然后走出家门聚在昏暗的街道上,仿佛汇成了一条安静的河流。
  大家都沉默着低头,他们像蒲公英一样顺着清风,只往一个方向流动。
  无数人与男人擦肩而过,他站在他们中间,身上满是纯白的月光。
  女孩们举着钟蓝色的长明灯,手挽手地走过红萤纷飞的永恒长廊。
  黑色的猫头鹰在寂寥的天空中盘旋,那时候,悠远空灵的鲸歌在桥底下起起伏伏,男孩们捧着金色的蒲公英,表情肃伤又温柔,像是送葬,又像是迎婚。
  夜空中分明干净得一朵云都看不见,却有橘色的雨点闪着光斑从天而降,堪比发光的金子。系着蓝色围巾的年幼的孩子们兴奋得手舞足蹈,他们伸出双手想要把雨水装进口袋。
  花田里,少女们对着月亮低颂着冗长的史诗,熟悉的语言唤醒了沉睡在这片土地上的小生命。
  古老的亚斯芙拉时隔七年,再次盛开在了她们轻飘飘的裙摆下。囚禁着罪孽的锁链被神明解开,游荡在战场上的英灵重返故乡。
  她说:几千年来,大家都这样回家,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时间的缝隙里旅行。人死,只是失去了自己的时间。
  他开始愣在白色的人群中,突兀得像一条落水的鱼,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怀念。
  他仔细审视着路人陌生又熟悉的脸,眼睛还没看清他们的轮廓却已经被泪水模糊。他突然发觉自己像是海里的浪花,不知道什么出现的,将来也不知道会淹没在哪里。
  还乡易季,故人难遇。
  他的老朋友都变成了一座座刻满功绩与颂歌的墓碑,矗立在基格安普海湾的沙滩上。
  那一天,他亲眼看见他们安详地躺在撒满了白玫瑰的棺材里,最后被沉入了基格安普东边的幽深的海底。到了每年的夏天,北上的暖洋流会带着绿色的风车水母从“他们的墓地”上方经过,像是为他们遮挡阳光的树叶。
  叮叮叮——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他蓦然回神,像是课上惊醒的学生。
  一个浑身泛着蓝光的女孩飘到他的面前,像是一只穿墙而过的幽灵。她的脸上有两行透明又冰冷的泪痕,她明明在笑,却又好像已经悲伤了几千年。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清冽的晚风吹散了地上的亚斯芙拉,透明的气流卷起那些纯蓝色的花瓣,飘向了比遥远更遥远的远方……
  
  渝州此时正值盛夏时节。
  夜深了,大多数的星星都被锦织一般的商业街的灯光遮盖起来了,头顶的夜幕很空旷,干净得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银色的弧月孤零零的挂在黑色的天穹上。
  流星经过的线形痕迹残留在远空,笔直得像是子弹射出的轨道。无数低胸的妹子,啊不,低吟的蚊子都活跃了起来,这注定是一个适合鼓掌的季节。
  短发的青年佝偻地瘫坐在天台的边沿极目远眺,坐姿显现出了些许轻松和浓浓的颓废,他的眼中透露出一股倔强和失落。夜景,高楼,街道,车流尽收他的眼底,璀璨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瞳仁上,像是熊熊燃烧的橘色火焰。
  空厢的电车从轨道上驶过,发出巨大的噪音,那是今晚的最后一班车。
  青年的左手边摆放着两个打开的白色一次性塑料餐盒,其中一个盒底不均匀的分布着浅浅的红油,另一个盒中只是突兀的遗留着几粒白色的硬颗粒物,看起来像是凉透了的熟米饭。
  他的嘴角叼着一根一次性筷子,蓬松的头发左端有一小半微微上扬,右边有一部分粘黏着耷拉在额头上,像是刚睡醒的大叔,他的嘴边还残留着一点黏糊糊的红油。
  青年身上廉价的黑色T恤上起球非常严重,白色短裤上掺杂着一些灰色的污垢。他右手边放置了一部碎屏的玫金色智能手机,手机的左上角闪烁着红色的渐变光——这是电量过低的标志。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酒精的淡淡气味,估计是青年的陈年头皮屑已经发酵了的缘故,他独自在天台上待了一整天,另外他已经超过十六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十六个小时二十分钟前,他在一家路边摊买了十二块钱一份的回锅肉,现在他兜里还有剩余的十三块钱纸币。
  怎么还没有消息呢?青年皱了皱眉暗自嘀咕道,他疑惑的拿起身旁的手机捧在手上,然后犹豫地按下了手机侧旁的开关键,这时手机屏幕蓦然亮了起来。
  锁屏壁纸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衬衣配黄色花格子裙的妹仔,她脚下踩着一双卡其色的牛皮短靴,妹仔用修长白嫩的手指比了个好看的茄子手,裂开嘴角做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图片的背景是一大群身穿奇装异服的青年团体,看起来是在过万圣节。
  青年看着手机的锁屏壁纸出神,眼神温柔而复杂,他忽然注意到了屏幕左上方白色的小飞机——这是是手机的飞行模式,当手机处于飞行模式的时候,会暂时封锁通话卡的功能。
  使用这种模式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怕你家的母老虎在你开会或者开车的时候,打电话来催你买几斤韭菜回去包饺子。但与此同时你也就与自己最敬爱的领导断开了联系。
  青年在考虑要不要把飞行模式关闭,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很要命的选择。命运就像是一本万年历,所有的故事都将对应自己的时间节点映照在亘古的历史舞台上。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奴隶,屈于时间,败于真实。
  青年犹豫着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手机屏幕顷刻间就熄灭了,他的眼睛也随之黯淡了下来,好比被挖出电池组的手电筒。
  还是……不看了吧,免得又哭哭啼啼的像个女孩子一样,人生的最后一刻难道不应该挺起胸膛么?他这样想道。
  航向南方的飞机略过近空,机翼上的发动机传出隆隆的声响,好比开幕式时观众的掌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青年慢慢抬头露出了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从嘴里吐出了那只沾满了自己唾液的筷子,然后对着头顶的夜空无声地笑了笑。
  没了星星的陪伴,月亮也摇摇欲坠,流星像是上帝的泪痕,城市的夜晚除了满地辉煌,只剩下头顶凄凉的悲鸣。
  青年从裤兜里慢慢地掏出了一只廉价的红色塑料打火机和那十三块钱的纸币,他把四张蜷曲折叠在一起的纸币铺开整理成一沓。
  整个过程都显得很从容而一丝不苟,像是老人过年给小孩发压岁钱一样庄重。其实没有小孩要压岁钱,也没有过年。
  夜幕下,将再也没有那么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糕了。
  他从容地点燃了这一沓纸币,像祭奠一位逝去的故人,他的眼神凄凉,孤独,又好似亡命之徒。
  他随手抛飞还没有燃尽的纸币,呼啸而过的疾风将整理好的纸币吹散,在风的带动下,越飘越远,直到看不清火光——点燃的纸币不知道是熄灭了,还是烧尽了。
  随后他站了起来,因为坐的时间太久,他双腿的肌肉已经麻木,在风中微微颤栗着,阴冷的夜风吹过他蓬松的黑发,露出一张完整且憔悴的脸,很普通的一张脸。
  他仰头闭上眼睛,然后张开了双臂,远远看去像一具矗立在天台上的黑色十字架。
  青年幻想着自己处于盛大的舞台中央,在他穷极一生的表演结束之后,一束刺眼的聚光灯束照在他的身上,此时他光芒万丈!
  但他却像一条讨喜的土狗一样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向观众乞求掌声与鲜花,等待着昏昏欲睡的评委为他打分。
  呼啸的风声在他的耳畔渐渐淡去……
  “我妹妹床底下的宝贝就交给你保管了,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它们啊……”
  “你的追求呢?难道你打算在厂里找个打工妹,和她过一辈子么?”
  “等一下芋头,你不是缺个女朋友么,如果我们都活了下来,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好了……”
  “你幼不幼稚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正义的伙伴?拜托,不过是坐牢而已!我早就已经无所谓的好吗!”
  “房产证和存折都在床头柜的第三层抽屉里,我枕头下面有四张银行卡,一张工商的,一张建设的,一张农业的,还有一张邮政的,密码都是你老妈的生日,记清楚了吗?要省着点花啊,别再到网上去买那些光着大腿的姑娘了,有空的话就找个女朋友吧,你也不小了……”
  “真的很抱歉啊……”
  在灯光的映衬下,一具黑色十字架随风摇曳,坠落人间。
  天台边上,手机左上角一直缓慢闪烁的红色光芒逐渐暗淡,这一次,它再也没有亮起——手机彻底的死机了,像一根燃尽的蜡烛一样收敛起了微弱的光。
  七分钟后,大街上回荡着救护车一百六十分贝的鸣笛声。
  ……
  一间老旧教室的角落里,一名端正的黑发少年的坐姿突然扭曲了起来,像是被谁捅了腰间的痒痒肉。他的瞳孔剧烈扩张,接着又很不自然地用胳膊牵动了一下正在记笔记的手,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喂,白御桐,你发什么疯呢?”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着。
  白御桐猛的一转头,看向了旁边露出一副见鬼表情,正在打量着他的少年。
  白御桐心里一惊,他是……熊文杰?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会看到我的小学同学!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熊文杰悄然放下了手里的钢笔,然后紧张的盯着他,他的眼神像是在提防着一只发情的黑熊。
  这里的确是我读小学时的教室,白御桐用短暂的时间环顾了四周,查明了情况,在确定环境安全之后,他的气息变得正常了许多。
  “没事,没事……”
  讲台上,语文老师李欣然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井井有条地记录着某片文章的大要。
  白御桐低下头,视线离开了熊文杰,右手在书上装模作样的勾画着什么,他在模仿做笔记的动作,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隐瞒是人类的本能。
  此时窗外的知了正玩命的叫着,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撒在了他的课桌上。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嘎嘎作响,教室里钢笔刮擦纸张的沙沙声起伏跌宕。
  白御桐看着熟悉的教室和同学,心里不禁开始疑惑了起来,之前我不是从天台上跳下来了吗?怎么会一下子回到了小学教室,还和我的小学同学一起上课?
  此刻他脑子里的疑问多得像死海里的盐分。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吗?又或者说,我穿越了?还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死之前脑子里的走马灯?想到这里,他惊诧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变得哀伤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真想埋头大哭一场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卑微,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前给老总玉帝打工,而在当他在老总的媳妇,王母娘娘的生辰宴上捣蛋了之后,警察局长释迦牟尼先生就转手将他关入了大名鼎鼎的五指山监狱——罪名是扰乱社会治安,破坏公共财产以及损害民众安全。
  他这只猴子不仅严重酗酒而且还破坏了老总精心举办的家庭卡拉OK,甚至还影响了七仙女的唱K质量……从此傻猴子就失业了五百年。
  而当孙悟空被唐三藏从五指山下解救出来之后,他还要接着替压榨员工剩余价值的黑心老板唐三藏打工。
  对于这只傻猴子来说,前者大概是属于坐办公室吹空调的国企公关,而后者则属于大草原上疲于奔波的无业游牧民族。
  所以说,那只蠢猴子发酒疯所作出的改变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总要为发疯找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啊!
  就在白御桐浮想联翩,越想越得劲儿的时候,背后有个人用圆滑的笔头捅了捅他的右肩。
  他蓦然回头,忽然愣住了,他的眼神瞬间凝滞了起来,是啊……怎么会没有她呢?
  他眼前的女孩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细腻的黑色马尾耷拉在脑后,圆润的鼻头和红润的小嘴,精美的黄色短上衣中央印着一只穿着蓝色水手服的唐老鸭,唐老鸭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英文旁白是蓝底黑字的hey,后面跟着两节南孚电池一样大的红色感叹号。
  事实上直到现在白御桐都不知道为什么唐老鸭为什么不穿裤子。这样不会教坏小朋友吗?而那些coser扮演唐老鸭的时候又该不该穿裤子呢?
  那女孩是他的青梅竹马,和他吃过同一张饼,涂过同一幅画,坐过同一张板凳。
  他依稀还记得某一年回家的路上,他知道她考得不好,就开玩笑说,你长大以后铁定没出息,不如去当贼吧,但看你这么傻的样子铁定会被抓进监狱,还会被剃光头,穿上黑白条纹两件套呢!
  王彩霞听了之后,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阿桐,你好过分……白御桐还记得那天过后,她整个夏天都没主动找过他。
  对他来说,那个夏天格外冷清。
  “我墨水用完了,借我点咯?”王彩霞指了指手里的粉色条纹钢笔,白御桐还记得那是她最常用的一款。
  “嗯……嗯好。”白御桐回过神来,他弓着腰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下,他至今都有把墨水瓶放到抽屉角落里的习惯。
  怎么会没摸到?白御桐伏下身体往抽屉里看了一眼后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抽屉里有一部左上角闪烁着红光的碎屏手机!
  它怎么会在这里?他紧紧盯着那部要命的手机,这时叮的一声,手机屏幕蓦然亮了起来,居然是一条刚接收到的短信!
  白御桐惊慌地抬头往四周看去,他想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微弱的手机提示音,但他却发现周围的景物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逝着碎成渣滓,然后化为粉末消匿在空气中。
  怎么回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副破碎的拼图!
  白御桐蓦然惊醒,然后直直地坐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眼神惊愕而慌张: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发现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青草像绿色的地毯一样平铺在地上,一直蔓延到远处青灰色的山脉,山脉连接着天空,而天空空旷得可怕,干净得连一朵云都看不见。
  白御桐感到十分的不适,他的胸口有一些沉闷,像是有重物挤压着。他的屁股传来针扎般的感觉,那是因为他的身下是细密的草皮——挺拔的小草无时不刻不在茁壮的成长着!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布料的遮挡,看起来像是纽约街头的行为艺术家,不过此时身处大自然的他更像是在拍写真集的花季少女。
  这时白御桐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左眼里流了出来,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感觉有点凉凉的。
  他低头看了看残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浅蓝色液体。
  “这、这是什么?”白御桐被吓得从草皮上跳了起来。
  源于未知的恐惧,他急忙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当他发现自己的视力没什么大问题时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啊?”他又问自己。
  头顶的阳光灼热又刺眼。
  白御桐独自行走在廖无人烟的荒原上,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通红,周围没有一棵树可以供他遮阳——这里除了遍地的草就是干燥的风,连一坨新鲜的牛粪都看不到。
  艳阳快升到头顶的时候,白御桐发现了一棵歪绿叶成荫的脖子树,欣喜的他一溜烟地跑到了背阴的地方像个干活的老农一样蹲了下来。
  白御桐在树下深深的喘息着,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到了六十摄氏度的桑拿房。,他的视线聚焦在远方天与山的连接处,他那张狼狈的脸上写满往事,眼神惆怅而黯然,他的耳畔传来了逐渐清晰的笑声:
  “你这支笔用的是零点五的笔芯,你买成零点七的啦……”王彩霞好气又好笑,脸上满是愉悦。
  王彩霞掩嘴笑的姿态在白御桐的脑中一帧一帧的闪过,最后画面停留了在她嘴角弧度最大的时刻。
  你漫步海滩,往事像是浪潮,一开始只是浅浪触摸你踩着人字拖的脚掌,传来一股清凉的触感。但只要你深入蔚蓝色的大海,每一浪过都会将你的头狠狠压进咸咸的海水中,你挥舞四肢挣扎着游动,像是雨中沉落的浮萍。你来不及呼救,因为只要你一张嘴海水就会深深地灌进你的喉咙。
  白御桐低头沮丧地看着脚下冒着草尖的地面出神,就像蹲厕所时看着面前发亮的瓷砖,瓷砖表面会映出一副模糊的暗影。
  他不时摆弄着面前的小草,忽然想起了熊文杰讲给他的一个笑话:黑熊问兔子怕脏吗,兔子害羞地摇头,黑熊又问兔子掉毛吗,兔子还是害羞地摇头,然后黑熊就把兔子拿起来擦了屁屁,最后笑着离开,只留下兔子在风中发愣。
  白御桐小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发呆的时候只要想到这个笑话他就会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后来才发现这个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因为他成了那只兔子。
  为什么一点也不好玩?你是那只笑不出来的兔子,而笑得出来的不是黑熊就是围观的豺狼。
  正当白御桐思绪万千的时候,他面前的山脚下升起了一缕灰色的烟。他注意到了这缕灰烟,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方向。
  那会是什么烟?是森林火灾还是有人在生火做饭?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瞧瞧。
  如果那里真的有人居住,白御桐当然可以得救,还可以得到食物和水来填饱他的空腹,甚至能有衣服穿,不至于坐到草皮上就扎屁股。
  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获不获救有什么意义?很久以前白御桐看过一部电影,电影讲的大概就是人与自然顽强抗争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快递公司的壮汉,他所搭乘的航班遭遇到了难得一遇的大风暴,结果飞机不幸失事,飞机迫降到了海上,生还者只有他一个人,随后他流落到了一个无人的热带小岛。
  小岛的沙滩上没有穿比基尼的辣妹,也没有卖烤肉的度假村,更没有戴墨镜的冲浪大叔。
  在小岛上他为了生存,和大自然顽强抗争了好几年,最后终于凭借自己的毅力回归到了人类社会。
  然而回到家中,快递小哥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改嫁,孩子也不认识他了,爹妈留下的遗产更是被兄弟姐妹瓜分的一点不剩。
  你拼命活着,是因为你知道在你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有你的家,在那个地方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
  可当你回到家的时候,平时和你最要好的兄弟迫不及待地爬上了你老婆的床,你的孩子喊着那个男人爸爸,而不是叔叔或者伯伯,你兄弟姐妹在爸妈逝世后都分家了。这时候你才会知道原来你还是一个人,你不知不觉间又活在孤岛上了。
  孤独不在荒岛上,而在热闹的人群里。
  白御桐抬头看着那缕灰烟,眼神凄凉。他明白的,电影里的那位小哥和自己可不一样,人家是因为交通事故被迫陷入困境的,他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如何获救。
  而自己却想着怎么怎么去死。
  一个属于劫后余生,一个属于厌世弃生,两者的本质不一样。阻碍前者获得新生的是大自然的重重困难;而阻碍后者解脱的则是自己的精神壁障。
  只要一个人还企图自杀,就不算获得救赎。
  就在山脚下的灰烟即将消失的时候,白御桐朝那个方向狂奔了起来——最后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想,那个壮汉在岛上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可能也料想过妻子会改嫁、可能孩子已经不认识他、可能兄弟姐妹们已经分了家。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回去了,因为他是那次海难唯一的生还者,无论他是幸运的还是倒霉的,他都该为了自己活下去。
  别把野草不当做盆栽,管你是静下心还是吹空调,你总得让自己凉快不是吗?
  白御桐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是房子!远远看去像是一间……茅房?
  房子太简陋也太破旧了,很难想象里面居然还有人居住。这可让白御桐的心情变得不怎么样。
  离得近了,一栋简陋的木屋就呈现在了白御桐面前,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是游荡在厨房外的一只馋嘴的野猫,他实在是有点怕主人不欢迎他。
  白御桐蹑手蹑脚的来在门前,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敲了敲姑且算是门的遮挡物。白御桐竖起耳朵听门里的动静,但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可能主人刚外出了,没有在家。
  是啊!从自己发现炊烟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就算是乌龟,怎么也得吃完饭了吧?
  正当白御桐回过头准备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那个人离他差不多二十米远的样子。他的穿着朴素,不,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身上裹了一层装水泥的麻袋,他身后还背着一个扭扭捏捏的竹篓。
  这人是……人猿泰山么?这是白御桐的第一个念头。
  此时那人正呆呆地看着白御桐,眼睛出奇的发亮。
  “嗨……”
  正当白御桐想要开口的时候,那个人却夺步越过了他,然后跑进了简陋的木屋,最后匆忙扣上了门,只留下了白御桐一个人在外面的风中凌乱。
  他这是啥意思,不欢迎我么?白御桐为难了起来,不知是走还是留。
  过了不久,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精悍的大眼睛。
  白御桐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试一试。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借宿一晚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什么?”门的另一边传来颤音。
  “我说,我想要借宿一晚。”白御桐还是挠挠头。
  “什么是……借宿?”门那一边好像一头雾水。
  白御桐听了一愣,“就是在你家睡觉。”
  门那头是久久的寂静,白御桐感觉自己等待了一个世纪。
  门开,一个长相十分消瘦的人走了出来。那个人呆呆看着白御桐,白御桐也看着他。
  对于一个男孩来说,那个人的肤色偏白,是一种很健康的鱼肉色,白中透粉。他的身高大概是一米六五的样子,长相倒是很清秀,散开的黑色长发垂到了挺翘的臀部上,衣服看起来像是粗麻布缝制的,有一种原始人的既视感。
  他的脚上穿着一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平板鞋,鞋子很不合脚,脚后跟还留出了很大的空间……她的胸口微微隆起两团,看起来应该是个刚发育的少女。
  就在白御桐打量她的同时,她也睁着雪亮的眼睛观察着白御桐裸露的身体,当她的视线从上转移到他的下面时,露出了微微一惊的表情。
  当你被女孩看光的时候千万不要惊慌,也许你可能不赚,但你永远不亏!
  白御桐赶紧用手捂住下面,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很不雅观,就尴尬的开口问道:“你有多余的衣服借我穿吗?”
  “诶?”
  ……
  “这、这件可能有点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
  “没事的,没事。”白御桐挠挠头,客气地说道,他看着自己身上连衣短裙样式的麻布编织的衣服,有点小满足。
  女孩似乎是想起什么事,脸上的表情变得焦了起来。
  “你要不要……洗澡?”女孩怯生生的问道。
  “洗澡?好啊。”白御桐今天走了不知道多少路,身上早就被粘稠的汗液覆盖,说不出的难受。如果能洗个澡清洁一下身体,肯定会舒服许多。
  没准连心情也会好起来。
  “那跟我走吧,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女孩率先出了门,像个优秀的领队。
  白御桐也跟着走了出去。
  当女孩把门关上的时候,白御桐注意到她光着脚丫子,并没有穿上她之前的那双不合脚的鞋。而且她的脚背很白,但她脚腕以上都偏黑,大概是被山里的太阳晒的。
  女孩轻车熟路的向屋子背后的山里走去,山上有很多种类的树,白御桐只能认出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女孩带着他在灌木间兜兜转转,一路上都是眼神警惕四处张望,像是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白御桐觉得自己应该多和她套套近乎,熟络一下,毕竟这姑娘看起来挺怕生的。
  “啊?我、我叫雨点……”女孩眼神中的警惕渐渐消失,被羞涩占据。
  “我叫白御桐,你的名字听起来还挺特别的。”白御桐感叹道。
  雨点?这名字听起来可真文艺。
  “我奶奶取的,她说我的出现就像雨点一样突然。”女孩回忆着。
  像是……雨点一样突然?白御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琥珀似的天空……在夕阳的照射下,西边的云朵都被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想象着雨点滴到自己鼻尖上的感觉,忽然笑了起来。
  白御桐不禁赞叹道:“你奶奶可真是个诗人!你奶奶人呢?”
  女孩怔了怔,不自觉地低下头,眼神也变得脆弱,然后回答,“她去世很久了……”
  白御桐一愣然后不好意思的说:“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雨点无声笑了笑,“没事的啊,奶奶是山里的精灵,她只是回归了大自然的怀抱而已……”
  白御桐忽然觉得雨点非常可怜,看来这位他未曾谋面就已经哽屁的奶奶的胡言乱语已经把她孙女忽悠得不轻啊……
  怎么连这种鬼话都相信啊?你是遭受到了无法挽回的降智打击么?他想。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嗯呐,奶奶去世之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了。”
  白御桐闭口不言,他忽然又可怜起了眼前这个女孩……
  过了不久,地势开始变低,泥土也变得潮湿起来。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河道有一部分很宽,河段呈水壶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人工开凿的蓄水池。
  雨点指了指眼前的小河,开口说道,“就是这里了,我们赶紧洗吧,不然天黑了,下山的路就看不清了。”
  “嗯,好,你先洗吧。”白御桐颇绅士的点了点头,那表情像是在说:我不是色狼,吾乃正人君子是也。
  雨点面露疑惑,“怎么不一起洗?”
  白御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诶?”
  请问你是在邀请我吗?
  雨点瞪大眼睛解释道:“两个人一起洗不是更快吗!我和奶奶都是一起洗的……”
  拜托!你奶奶就没教过你如何与异性保持距离么?
  白御桐心里一惊,“那怎么能一样?你是女生,我是男生,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雨点听不太明白的样子,她赶忙问,“男孩和女孩是什么?名声又是什么?为什么对我不好?我会生病吗?”
  她问的很认真,就差从怀里掏出笔来写记录了。
  拜托你是美联社的记者么?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得过来啊?
  面对雨点突如其来的连环问题,白御桐哑口无言措手不及。看来这个土妞并没有接触过中国伟大的九年义务教育政策,她缺乏许多常识性的认知。
  真是个笨蛋啊……白御桐在心里想想,如果他把雨点捆起来卖到其他地方去,她还会替自己数钱吧?如果,她会数数的话。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总之你先洗。我去周围转转,洗完叫我一声就好了。”
  白御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他并不打算占雨点的便宜,因为那样做他会看不起自己的,他的原则不允许他去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
  雨点望着白御桐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她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然后自顾自地脱下了套在身上的麻布粗衣。
  噗通一声,雨点一头扎进了清爽透明的水里,当她再一次钻出水面时,脸上的疑惑已经一扫而光。
  “衣服脱光光~看看哪里脏~头发要盘好~洗洗要趁早~水底有水草~天上有飞鸟……钻进水里吐泡泡~冒出水来找调调~时间一到~雨点就往头上掉……”雨点好听的哼着歌。
  浮水声在耳边高低起伏,白御桐蹲在河边的石头后面,低头用手扣着脚指甲里的泥垢,脸上微笑着,“唱得……不错嘛。”
  两人洗完后,雨点走到河道下游最窄的地方,从水里打捞出了一个长条状的黄色竹篓,白御桐看见竹篓里面有三条巴掌大的鱼挣扎着跳动着,鱼鳃一张一合。
  白御桐没想到这妞还有做渔具的天赋,不愧是山里人,真是心灵手巧啊!
  看到渔具里活蹦乱跳的几条鱼,雨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白御桐能感受到一股从她身上传出来的强烈的喜悦。
  真是没见过世面,只是几条鱼而已啊……白御桐想,这妞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如果她亲眼看过几十吨重的鲸鱼还不兴奋得像只受惊的跳蚤?
  回到木屋已经是夕阳西下,雨点用一把看起来颇有年头感的小刀处理三条看起来像是草鱼的小鱼。刀虽然有了豁口,但还是能轻易割开鱼的肚子,应该是经常有打磨,看起来这丫头的日常维护工作都有好好完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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