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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掌柜和他妻子走回了家中，进了屋子把大门紧紧地锁上，屋子里面很黑很暗，让人喘不上气来。墙上唯一的窗户也被一块帘子遮的严严实实，窗子下面是一块长长的桌案，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案桌上面摆着贡品和一个长满锈的的香炉。
屋子里还有一张桌子是一家人用来来吃饭休息用的。林夫人拿出了油灯点着放在桌子上想要驱散一点黑暗，接着燃起三支香向着窗子拜了拜，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拜完插在了香炉里。
林掌柜见到妻子在拜，也如妻子一样燃香拜祭，可是不似妻子那般恭敬，脸上苦涩，香也是随意插上的。拜完之后不自觉的多出一丝嘲笑，像是在笑自己，也像是再笑妻子。
拜祭完之后，他们夫妻二人便端坐在吃饭的桌子前对着门口。坐下之后两个人对望一眼相顾无言。油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到了墙上，屋内无声寂静，有影相伴显得不这么寂寞。
时间过了很久，外面的太阳只剩下一半还倔强的留在西山头不肯下去。屋子里依然如此，只是油灯里的油燃尽，添了两三次。“你说，庆儿真的走了吗？？”林夫人冷冷的问了掌柜的一句话，率先打破了这冷寂的氛围。“走了，这时候怕是都已经上了后山”林掌柜没有什么感情的回了林夫人的话就又安静下去了。刚刚对过话的屋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夫人虽然面无表情，这心里可不如这脸上平静。她自回家之时便忍着着心中悲哀“你说他要走，我为什么不能把他留下？今日分别，此生怕是难得相见！若天见可怜有缘再见，也要如路人一般各不相识！！可是！可是！！他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林夫人扭头看着边上依旧冷酷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抱着林掌柜开始痛哭，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整个胸口。
林庆逃走了，说什么去外面转转都是借口。他们二人心里面都清楚，可有什么理由不放他离开。做爹的，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什什么样子吗？林庆从小到大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过林掌柜的眼睛，就连他在镇子里的井水里投毒也是。但林掌柜从来没有管过这件事，这是镇子欠林庆的。而林庆出逃自己更不会管，因为这是自己欠他的。
活人作死别，白发送黑发，明明人活着却偏偏要当他死了。这种痛很疼，抵得过剜心之苦，称得上刮骨之伤。
林掌柜不痛吗？痛，依旧很疼。可是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这辈子就当没这个儿子。这是孽，是债，是.....命。太医令的那张药方；凤栖宫的老妪；醴梧宫的那条白绫。他想了好久，想了好多都快忘记的事情，最后想到了林庆。万般苦楚皆是报应，“他走了，能活，他留下，得死。”
他说的话很轻，可每个字印在林夫人的心上都是千斤之重。林夫人强行止住了哭泣，整理了衣衫，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庆儿能活着，自己有要笑不能哭！！！起身入了里屋换了一条青丝罗裳穿了一件碧云衫出来，林掌柜随后也穿上了衣柜里不知积灰多久的衣锦华服，腰上配上了玉珏。接下来两人依旧是正襟危坐。
垂西的太阳难敌黑夜的强势，终究是落下了山。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他们夫妻二人还在紧盯着门口，在等一个人，一个过来讨债的人。
老乞丐在躲在院子外，从白天等到了黑夜。月亮与星辰挂在夜幕当中。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好亮啊，星星也蛮亮的，今晚是个杀人的好时间啊。”
咚！咚！咚！屋子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很慢但是一直在敲。林掌柜起身前去开门，刚站起来就被林夫人一把拉住。他看了一眼林夫人见到她一脸悲切的望着自己，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别担心。”
打开了门，曾无数次想象门口出现的人的样子，但还是被吓了一跳。乞丐，瞎眼，刀疤，独臂。只是一瞬林掌柜便将混乱的心神镇静下来，做了一个手势，“请。”老乞丐瞥了一眼林掌柜的手，在一声请中入了座。
林夫人提着茶壶，给这二人倒满两杯水。老乞丐端起茶敬向面前的林掌柜，“广成兄，别来无恙啊。”林掌柜也端起了茶杯，“别来无恙”抿了一口茶水问着老乞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黄兄？还是苏合？还是平西将军？？？”。老乞丐像是没听到林掌柜的问话，自顾自的喝着茶。
老乞丐独臂持杯，看着水杯里漂浮的茶叶“没错我不是那黄金黄，可更不是什么平西将军。苏合这个名字也好多年没有听人叫过，这些年我只一个乞丐，一个没了右手毁了容的乞丐。奥！对了，我是怎么露馅儿的，广成。”
“月字无钩，除了你还有谁啊！这些年，你变了不少啊！”林掌柜听了老乞丐的话先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又想起往日的风流年少心中不免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苏将军这手臂和面容可是有故事？”
“没什么故事，不值得提起来”老乞丐放下茶杯细细的抚摸着脸上的每道伤疤，一只眼看向了林掌柜的双手，“我没故事可讲，反倒是广成兄，说什么医者仁心此生不练武功，没想到还是破了戒，而且练得可谓是相当刻苦”
林夫人站在旁边，看似朋友之间寻常的对话，可这话里话外却凶险万分。感受着这诡异的氛围。一滴冷汗从从脸颊滑落掉在了地上。
练功的事情眼见是暴露了，林掌柜索性大方将双手漏出来，手掌之上是一层厚厚的老茧。老乞丐看着林掌柜的双手“是铁砂掌吧？”。林掌柜点了点头，“那，试试？？”。“好啊！！！”
话音刚落，林掌柜手中茶杯嗖的一声飞向了老乞丐，一只铁掌紧随茶杯直奔面门。老乞丐见其来势汹汹也不慌忙，手里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根二胡弓，向上一挑，挑飞了茶杯，紧接着持尾一点点在了掌中少府穴上，有掉过弓头点在了肩上云门。两点之下将林掌柜的逼回了座位上，“心肺二经受损滋味不好受吧？”
林掌柜退回座位，面色潮红，只觉得心悸胸闷，心肺中一股热气逆流而上，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林夫人心急，赶忙上前，却被林掌柜抬手止住。他抬起衣袖将嘴角的血迹擦掉，看着这个轻而易举就破掉自己攻势的老乞丐，“到底还是不如将军你啊？？”
老乞丐没有乘胜追击，只是解下了自己背着的二胡放在桌子上，自己拿着茶壶又倒了杯水。林掌柜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要是来杀自己没什么比现在更是好时机。老丐喝了水，轻抚着二胡，问了林掌柜一句话，“广成，你后悔吗？”
林掌柜一愣，“好啊，问的好啊！你问我后悔吗？”林掌柜笑了，笑的就像哭了一样，其实他已经哭了，只不过强忍着没流下来。他唤过林夫人来，将自己扶着走向了窗子前，一把扯下了那块帘子，对着老丐，在身前一抖将他展开。这哪里是块帘子？这明明就是一块招魂幡，上面还秘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你问我后不后悔，你可知道我背叛了忠义卖友求荣换来的是些什么？是黄金千万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林掌柜双目通红对着老丐咆哮着，林夫人扶着掌柜也流着眼泪。
“我告诉你，不是。我换来的是我林家被判通敌卖国，全家上下三百二十八口枉死在望京城；是我年逾古稀的爹娘被斩首于我林家大门之前；是我最喜欢的儿子被乱箭射死在自己面前，最爱的女子在自己的怀里自尽。三百二十八口人啊！三百二十八条无辜的人命啊！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可我还活着！我这个罪魁祸首还活着！你问我后不后悔，我想问你，我有没有资格后悔！！！”
林掌柜不断地嘶吼咆哮，他发泄着，发泄着这十几年来的压在自己心底的痛苦，这一直缠绕灵魂之上折麽了自己十几年的罪孽。
老乞丐听着他的话，长长的叹了口气，端起了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你知道吗？关于醴梧宫之乱的人，除了龙椅上的那位，你是唯一还活着的，剩下的都被我杀了，我问过他们每个人后不后悔，没有一个是真正后悔的，他们说后悔都是为了让我饶他们性命。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也问过你的伙计，你还算的上是个人！！！。这样吧！你来帮我掐二胡，我奏上一曲，熬得过去我便放了你夫妻二人的性命，熬不过去对你们来说也是解脱。至于曲子你随意。”
林掌柜很是诧异紧接着被林夫人扶到苏合旁边一起坐下。林广成掐弦，苏合拉弓。一首曲子传了出来。苏合拉的很难听就像是绳锯木头，可是林掌柜夫妻二人却沉浸其中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苏合看着他们二人摇了摇头，一首曲子也没有多长，很快就结束了。声音停止，林掌柜夫妇二人趴在了桌子上，早已气绝。
“到底是没熬住，曲终人散！！”说着话，叹着气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