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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晚十点，正是粤市这座不夜城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时候。
一幢幢亮着巨大LED屏幕的高楼大厦连缀成海，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侧是蜿蜒如流的霓虹灯。路边各夜宵摊子正人声鼎沸，火锅、烧烤摊铺那简易搭建的棚子里，热油烟火气蒸腾窜出。
由远及近的警笛声，骤然打破了这平凡一夜的宁静与和谐。
四五辆警车排成车队，亮着红蓝光大闪的警灯，以飞快的车速飞驰过条条街道，引起路旁市民的抬头观望。
车队前，为首的一辆通体漆黑的切诺基里。
“韩队，等会儿收网的时候，请大家务必戴上这个。”副驾上坐着的甄珍说着，打开手中的一只盒子。
韩忍正在享受久违了的驾驶乐趣，猛踩油门不知道撒脚，闻言，扭头扫了眼甄珍手里的东西——十几对小耳塞，红橙黄绿，各色都有。
“我就不用戴了，给有需要的同志们发一下吧。”韩忍漫不经心道，“黑桃Q的小伎俩对我没用。”
听见韩队亲口承认，甄珍第一反应是想摸出小本子，立刻记录得到了正主儿确定的信息——“目前所知的部分超能力对韩队无效”，但仔细一想，现在不是时候。
她在警校学习时，体能就是最差的。无论是跑步还是打靶，成绩全都吊车尾，之所以还能顺利毕业，甚至进入刑侦支队实习——一切全仰赖于她比常人稍微优越了一些的大脑。
今晚是她的第二次出警，如何能不拖后腿，顺利完成任务？甄珍此时入了定的老僧似的，坐在座椅上，反复在脑海中确认有没有要点被自己遗漏……
“吵死了。”原本在后座上睡大觉的楚灵昭被吵醒，表情烦躁道，“这个女白痴，脑子就不能歇一会儿吗？”
甄珍沉浸在思考之中，根本没意识到楚灵昭在说自己，倒是韩忍先开口了。
他两手握着方向盘，冲后视镜抬眸一笑，笑得通过后视镜看见他的楚灵昭浑身发毛，接着韩忍压低声音道：“我看你小子今天就是皮痒了，等会儿逮了人，留下别走，我给你好好挠挠，松松筋骨。”
楚灵昭：“……”
要是他能看见这个一米八八的大流氓在想什么，他一定会回嘴的！
楚灵昭身边的连静这会儿诈尸似的，窝在椅背里挪了挪身体，发出行将就木的虚弱声音：“我说头儿，你们收网抓人就是了，干嘛还带上我啊？我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林黛玉，我能干什么呀我？”
韩忍潇洒地打了下方向盘，拐了个弯：“有要用你的地方。甄珍刚才在那个Q/Q群里，看见前天一个叫‘庄燕’的女孩在群里求救，说她被继父性侵了，想要报警，但那老色鬼威胁她只要她敢报警就掐死她，她很害怕。”
连静听了个一头雾水：“不是，什、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韩忍对连静的智商并不抱任何希望，继续解释道：“之前邰钧怡在群里发消息时，底下的留言中有一句‘他会消失的’，这句话就是令狐湘留的。前天庄燕在群里发出求助信号时，也透露了真实信息，令狐湘的ID又留了一句‘他会消失的’。你懂了？”
连静眨眨眼：“……”
楚灵昭对坐在自己身边，这颗价值连城的“全新大脑”冷哼了一声：“白痴。”
韩忍无奈地叹口气：“你还没听懂？等会儿咱们去抓人，要是扑了空，说明令狐湘在去犯案的路上了，带上你以防万一要找人。为了省时间，我们所有人已经兵分两路了，咱们去抓令狐湘，另一队刑侦队的人，去找那老色鬼了。小甄儿，你把资料给她，让警犬先预热一下，等会儿需要放血的话，比较省时间。”
甄珍听令，立刻将手边的资料递到后排。
接过甄珍递来的一份姓名为“冯斌”的中年男子的档案，连静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哀嚎了一声：“说到底，还是要放血啊？”
说话间，警笛警灯已经纷纷偃旗息鼓，车队静悄悄地驶入了西子湾小区。
一辆辆警车在某栋公寓楼下刹车熄火，荷枪实弹的刑警们踩着猫一般无声无息却异常敏捷的步伐，借着夜幕的掩护，齐刷刷冲上了三楼。
韩忍持枪走在最前面，停在301门前时，回头望了眼楼道里乌泱泱的刑警，冲甄珍抬了抬下巴：“你去后边儿呆着。”
“是。”甄珍十分听话地朝队伍后面挪去。
“都戴着耳塞了？”韩忍压低声音，用半气声半口型的方式，冲着从刑侦队调拨来的人马问。
众人纷纷捂着耳朵，点了点头。
尽管大家不知道为什么要戴耳塞，更不清楚这个“特搜队”到底是干嘛的，但看见韩忍这么熟练的“查水表”的动作，纷纷都安下了心。
韩忍二话不说，按响了301的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响了三次，没人应声。
韩忍抬手拍了拍门板：“301家里有人吗？物业的，快把门打开！”
仍旧没有回应。
“呦，好久没这么干了，”韩忍轻笑了一声，敛了敛眸子，观察了一下门板厚度和老旧程度，声音闲闲地道，“我正好浑身有点痒。”
话音刚落。
甄珍只见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韩忍一抬大长腿，“嘭！”的一声巨响，以惊人的力量，将门踹开了。
“……”
楼道里，一串串无声的省略号落了一地。
虽然有点旧，但这也是防盗门啊！这“鬼见愁”韩队长吃什么玩意儿长大的？！
韩忍做了个“我先进”的手势，“咔哒”一声将枪上了膛，黑衣飘飘地冲进了屋内。
片刻后，门外一伙人只听他在屋里喊道：“都进来吧，屋里没人。”
甄珍听见这话，心突然往肚子里一沉，赶紧跟着一众刑警进了屋。
这是一间十分整洁干净的公寓。
六十多平米的面积，小却精致，浅色家具家电有序伫立，其间点缀着雪白的纱帘、摩洛哥风格的毛绒地毯、被精心照料生长茂盛的绿植盆栽，空气中甚至弥漫着淡淡果木调的女士香水味……
这真的是一个犯罪手法血腥而暴虐的连环杀人犯的家吗？
所有人迅速地将房子搜了一遍，搜出了许多物证——好几套未拆封的医疗隔离防护服，器具齐全的手术用刀具，以及两小瓶藏在卫生间的浓硫酸。
甄珍确认完这些，快步走到韩忍身边：“韩队，我们应该找对了，从日用品的摆放位置来看，令狐湘是个左撇子。”
韩忍这会儿却不禁有些头大。庆幸的是找到了黑桃Q的其中一个，不幸的是，从他刑警多年的敏锐直觉来看，他总有种“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的不祥预感。
果然，这边刚检查完房间，他那破锣嗓子的山寨机又叫起春来，韩忍立刻接了通电话，结束通话后，他叹了口气，向身旁的甄珍宣布坏消息：“咱们赶紧下楼找连静去吧，去蹲冯斌的那队人来消息了——冯斌今晚没在家。”
连静丝毫没想到，自己的乌鸦嘴这么快就得到了应验。
“你们真没抓着人啊？”连静不死心地扒拉着韩忍的椅背，凑上去，眼睁睁瞅着空手而归的韩忍和甄珍上了车，“砰砰”两声带上了车门。
“你能看清楚多少？毕竟今天还没过完。”抠门队长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连静连白眼都翻不出来了，只能低头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唉，虽然间隔时间有点短，但线索还算明确，多放点血，勉强可以一试……”
韩忍立刻摆出一副“那你还在犹豫什么”的表情，比推销员动作还快地将美工刀递了过去：“行吧，这位女同志，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现在就全靠你了。”
“是一个强/奸犯的生命，”连静不情不愿地接过刀片，愤愤然地瘪了瘪嘴，“真是搞不懂了，我明明都当警察了，为什么还跟恶势力站在一边了呢？”
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留给连静感慨“当法律与道德背道而驰”这人类社会亘古永恒的话题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苦着脸，弹出刀片，对着自己的小指狠心划了下去，吃痛地“嘶”了一声。
因为时间紧迫，连静这次下手有点重。
黑色的大切诺基里，顿时弥漫起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就连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楚灵昭，在看见面色惨白的连静，整个人虚脱般，软绵绵地朝后一仰，陷入生死难辨的状态中时，都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
不知过了多久，连静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顿时瞪大眼睛，声音因为急促有些尖利：“老大，快，我们没时间了！我看见冯斌已经被铐在床上了！”
§
黑夜，粘稠出了几分罪恶的腥臭味。
高楼大厦的夹缝里，总是犬牙交错地生长着一些见不得光的，霉菌一般的小旅馆，它们暗自滋生于阴湿之地，散发腐败味道，吸引着同样伤口糜烂的人。
此时此刻。
一家名为“不夜橙”的小旅馆，在狭长的窄门前，亮起一道艳橙色的灯光，那灯的颜色鬼气森森，吸引来了一群飞蛾，扑上去发出“滋滋”的触电声。
二楼尽头，一扇老旧不堪的门后，情趣的气息弥漫在幽暗的小房间。
一个满身赘肉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光裸地躺在床上，鲜红鲜红的四柱床旁边，散落了一地臭烘烘的衣物。
男子的心情此时很好，下身那龌龊恶心的东西直直挺立着，张扬着野兽的欲望。
谁能想到，吃完路边摊回家的路上，竟然能遇到那么漂亮的站街小姐，皮肤白嫩，气若幽兰，水灵灵的一双眼睛，新鲜得犹如带水的黑葡萄，还骚得不得了，主动揽客给他递小卡片。
送上门来的肥羔羊，价格便宜的出奇，说过夜做全套只要两百……那胸，那腿，可比家里那没长开、不经人事的继女有料多了。
条件很简单，就是自己去周边的小旅馆开好房间，打电话叫她来。男子当然乐意，照做之后，有些担心是不是整蛊骗人时，小姐欣然到来。
而且热辣至极，二话没说，把他的衣服扒了，铐在床上，自己去浴室洗澡了。
思及此处，中年男子嘿嘿笑了起来，等下她从浴室出来，会穿什么样的战衣呢？想想就刺激得兴奋难耐。
“啪嗒——”突然，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双手被铐在床上的男子登时热血翻涌，朝门口望去，声音猥琐：“小心肝，你去了那么久，可让我好等……”
男子的后半句，生生咽进了喉咙。
从浴室走出来的年轻女子，身上没穿什么情趣内衣，而是裹得严丝合缝，一寸肌肤都没有暴露。
那是一套医用隔离防护服。
“！”男子只觉得两腿间，那热乎乎的腥臭之物顿时软了下去。
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女子，手中拈着一只锋利、锃亮的柳叶刀，朝着四柱床慢慢走来。那刀身骤然闪过冷光，几乎划破男人浑浊的眼睛。
“这这这……”男子慌乱起来，开始剧烈挣扎。
因为他感受到了。
那瞬间席卷整间屋子的气息，没有任何暧昧的情趣，只是杀气！
疯狂的仇恨到了极致，反而冷静彻骨的杀气！
“啊，救命！救……”男子刚喊两声，嘴巴立刻被封上了黄色胶带。
随即他的两只脚，也被紧紧铐在床尾，而那把冷冰冰的刀——二话不说，直直朝着他浑身最为薄弱的地方划去，没有任何犹豫。
完了，他完了。
就在手术刀将要落下的一瞬间，男子心胆巨颤，冷汗淋漓，尖叫声卡在无法呼号而出的喉咙间——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异变突袭。
房间薄薄的门板，丝毫没有抵抗能力，被人一脚踹成了满地碎片，持刀的女子听见动静，遽然扭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风衣的高大男警官冲了进来，手中乌黑冰冷的枪口，直直对准她，没喊任何“不许动”之类的恐吓台词，只是浑身风尘仆仆，凌乱的黑发沾染着夜的凉气，微蹙的剑眉之间，噙满了冷锋般的凛冽。
“把刀放下，令狐湘，”那男警官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缓缓说道，枪口渐渐逼近她，“你因为涉嫌谋杀，现在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