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故人

　　如林客栈的掌柜姓魏，年纪不大，三十后半，不到四十的年纪，三年前到的江州，本来也是混迹江湖的游子，有了些余钱，又有些厌倦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就打算找份产业定居下来，而恰好当时如林客栈的老掌柜年纪大了，准备回老家养老，他就盘了下来。
　　而魏掌柜也算有些手段，三年下来，就将原本就生意不错的客栈给招呼的又上了一个台阶，而且，也许是因为他出自江湖的缘故，他颇有仗义豪爽的侠义风范，周围人家，客栈旅人，谁要是有个急需，只要他知道了，都会慷慨解囊，二话不说就掏出银子给人救急，因此倒是赢得了一个“及时雨”的雅号，形容他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义侠风范。
　　而这天，日头刚刚从天空正中向西稍稍偏移了一点的距离，魏掌柜正躺在店里头的一张竹躺椅上，手中原本摇着的有几处用布缝补的补丁的旧蒲扇已经垂了下来，正要入梦，却听到了门口一阵嘈杂的声响。
　　魏掌柜揉了揉眼睛，这时候因为日头正是晒的时候，来往的旅人很少选择这时候出行，所以他才会忙里偷闲，想趁着这点空闲，打个瞌睡，却不想偏偏有人这时候上门。
　　“啧，什么人啊，选这时候上门？”正趴在一张桌子上的店小二也被这声响给吵醒了，他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倒是很有几分机灵，只是他忙碌了半天，刚刚好容易能偷个懒，却被人扰了，自然是有些不愿起来。
　　魏掌柜从躺椅上坐起身，也不站起来，朝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那小子的屁股就是一脚，“磨蹭什么呢，赶紧利索点，知道客人是什么吗？是咱们的财神爷！你小子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靠他们钱袋子的铜钱？不想晚上挨饿的话，就给我快点去干活！”
　　“是是是，”店小二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口水，朝着魏掌柜做了个鬼脸，“掌柜的，你就不能换一套说辞吗，这几句话都听你说腻了！”说完，脚底一抹油，趁着魏掌柜准备抬起脚的工夫小跑到了客栈大门。
　　“德性！”魏掌柜笑着朝店小二的背后啐了一口，然后一边从躺椅上慢吞吞地站立了起来，一边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的小声嘀咕道，“你小子，最好用心记住了这句话，不然将来你可要走老子的老路……”
　　魏掌柜正准备把手里的蒲扇放下，然后再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客人会在这时候投宿，刚看了一眼大门处，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掌柜的？”店小二这时候已经迎进来了客人，回头一看，却见平日里早就迎上门口热情招呼的掌柜却好像中了那些说书先生说的神怪故事里的定身咒一样，愣愣地看着门口，手中的扇子尾柄虚握在手里，但前端却已经垂在了桌面之上，看上去，样子倒是有几分滑稽。
　　注意到掌柜的目光是看向了门口，店小二有些狐疑地朝身后打量了一眼，这一批客人着实不少，老老少少的，足足有十几位之多，只是其中大多是些江上赶活的打扮，不像旅人，而其中领头的两个汉子，店小二倒也认识，是江对面平州渡口的陈家兄弟，他们是平州渡的一霸，仗着自己武艺高超，将渡口上上下下收拾的服服帖帖，而他们身后还有着一个生得好看得不像男子的公子哥模样打扮的家伙，还带着几个也是富贵打扮的小孩，至于那个一脸呆相的车夫，店小二自然而然地忽视掉了。
　　看着那个相貌能和自己听过的传闻里头最漂亮的美女相提并论的公子哥，店小二心中暗暗有些惋惜，毕竟他可是知道陈家兄弟的身份，这几位，显然就是那些比起辛苦摆渡，更喜欢无本买卖的汉子们今个儿的猎物。
　　店小二对于陈家兄弟这样的名义上摆渡，实际上杀人劫财的江匪并没有什么恶感，毕竟，来往如林客栈的江湖客人可是络绎不绝的，手上满是鲜血，身后仅是冤魂的天杀星他也见过不少，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那些煞神也都是人，而且，自家掌柜的也立下过规矩，只要不把麻烦惹到客栈身上，客栈就对一切客人一视同仁，绝不追究过往，而这，也是魏掌柜“及时雨”绰号的缘由之一。
　　所以虽然有些惋惜那个“美人”公子，但店小二在门口并没有什么出言提醒对方的打算，再怎么说，坏人生意可是要遭天遣的，不是吗？
　　只是现在看到掌柜的目光有些呆滞，店小二以为他是在不喜陈家兄弟把猎物带到客栈的做法，毕竟，江上事，江上了，一般的江匪那个不是趁着大江的便利，把人一抛，连挖坑都不需要，像今天这种情况店小二也是第一次见，刚才在门口的时候还忘了掌柜的泰山崩于前也要不动声色的教训，有些失态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他当时虽然吃惊，却没有多想，而现在看到掌柜的这副样子，店小二心底不由泛起了嘀咕来，仔细想想，陈家兄弟这回似乎是给客栈带来了麻烦啊，他们若是在江上杀人，拿抢过来的银子到客栈玩，那没事情，可是把人带到了客栈，将来若是官府追查下来，咱这客栈可不就成了怀疑的对象了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虽然吃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陈家兄弟一行人入门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愚蠢了，生怕魏掌柜在朝着自己屁股来上几脚，店小二亡羊补牢的想要弥补一下，他先是大声吆喝道，“掌柜的，客人到了！”然后凑到魏掌柜身边，小声对魏掌柜问道，“掌柜的，怎么办，是不是要把陈家兄弟赶出去？毕竟他们这可是犯了咱们店里头规矩，带麻烦过来了，别人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被店小二的话说的回过神来的魏掌柜先是一愣，但他终究是混迹江湖多年，立刻明白了店小二的想法，他有些失笑地抬脚就朝着店小二踹去，“你这混小子，刚才怎么不这么想啊，把人领进来了才想起来这一茬？告诉你，晚了！”
　　店小二险险地闪避过魏掌柜的袭击，有些揣揣不安地小声嘀咕道，“我不是也认识到了嘛，干嘛总是这么凶啊……”
　　“好了，好了，”魏掌柜无心和店小二继续嬉闹下去，他朝着店小二摆了摆手，“你先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这是老子的熟人，不用你来招呼。”
　　店小二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跟着掌柜的两年多，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了掌柜说见到了熟人，要知道，魏掌柜虽然自称混迹江湖多年，为人处世也颇有豪侠风范，但他的过往却是无一人知晓，哪怕是那些自诩了解江湖上的一草一木的“百晓生”说起魏掌柜来也是说不出来一点消息，而问魏掌柜本人，只会被他含笑带过，所以来往客栈的人们都在猜想魏掌柜是不是犯下了什么大罪，所以才会隐姓埋名地跑到江州隐居下来，可是看他平日里对待江湖客人的大方模样，又不像隐姓埋名的人该有的模样，所以人们对这争吵不休，在客栈里甚至有了关于魏掌柜出身的赌局，现在好容易能碰到魏掌柜过往的边了，店小二哪里肯乖乖离开？他可是在魏掌柜是犯下大罪的江湖大盗这个选项上下了重注的。
　　看着店小二看着自己的，闪闪发光的眼睛，魏掌柜哪里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他飞起一脚，没好气地说道，“赶紧利索的滚到后头，招呼一桌饭菜去，你小子不就惦记着你那半两赌钱吗？告诉你，你别指望了，赌错了！不信的话，等之后在酒桌上你就见分晓了！”
　　没能躲过这一次的袭击，而且又听到了自己赌错了这个让他心中有些滴血的消息，但是听到自己之后会有机会知道魏掌柜的过往，店小二刚刚暗淡下去的眼睛又立刻亮了起来，他高声答应道，“好嘞，掌柜的，您就先慢慢叙旧哈，后面的交给我就好！”说着，一边连蹦带跳地跑向了后厨方向，他还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那个“美人”公子，在他看来，自家掌柜说的旧人应该就是这位领头的公子了，就是不知道，会做了陈家兄弟的猎物的“旧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呢？若是脾气好点，不像掌柜的那样爱踢人就好了。
　　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店小二，魏掌柜警告似的朝他扬了扬拳头，吓得店小二赶紧一溜烟没了身影，到后面忙碌去了。
　　叫走了店小二，魏掌柜带着有些莫名的表情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楚大荒，迟疑了好久，才没好气地蹦出几个字来，“你个混蛋，跑老子这儿来干什么？骗吃骗喝啊？”
　　“没什么，”楚大荒脸上依旧是和煦的微笑，“只是想你了而已。”
　　这回魏掌柜没有迟疑，直接吐出一个字来，“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