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东西掉下来

　　我有些怀疑火折子会不会压根不够用，绳子会不会不够长。不仅是我，还有地面上的假冒者，都错误估计了这个空间的大小。
　　不过放绳子的人应该有分寸的吧，只要绳子没到底，他应该会一直往把我往下放，如果绳子到头了我仍没有通过拉拽绳子向上面发出信号，上面的人多半会考虑把我拉回去。
　　毕竟我对于他们而言还是有用的。
　　又燃起一根火折子，我忐忑地观察着下方，希望能从黑暗里面看到一些肉眼能分辨的参照物。空气里的腐臭味越发浓郁，逐渐令人作呕起来，我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小生物活动的声音，只能祈祷不是蛇之类的玩意儿——林芝这地方应该也不会有蛇的。
　　下降到两侧洞壁忽然分离消失的地方，我的火折子再也照不出任何东西，于是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无名的惶恐笼罩住了我，只希望快点找到大舅他们。往上看了看，只有非常微弱的光线标示出了缝隙出口的位置，拉着我的那根绳子连接着黑暗和光明，脆弱得仿佛风里摇曳的蒿草。不过我感觉这绳子不会那么容易断，这看起来应该是至少十毫米直径的攀岩绳，能承受远超我体重的冲击力。
　　没有可见的参照物之后，我无法知道下降的速度如何，只能感受到自己左右晃动着，如果抓绳子的姿势不对，还会导致自身旋转起来，非常困难。
　　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火折子的红光就照到正下方有一些东西出现，只是显得很模糊。我尽力用肉眼去观察，发现那是好几根纵横交错的锁链，交织得很混乱，而且朝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延伸，不知道连接到哪里。
　　再下降一段距离后，我大概能确定这些锁链足有成人小腿那么粗，有一些锁链上还挂了不知道是破布还是别的什么垂挂物。火折子的光颜色太深，没法照出太多细节，我觉得应该自己先事先准备一个手电的，否则也不至于现在如此不方便。
　　毫无征兆地，我头顶上出现了什么重物撞击的声音。本来这巨大空间里就一片死寂，忽然冒出别的声音，我直接吓得一哆嗦，接着才放弃观察锁链，往上望去。
　　有一大团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直奔我的脸，由于过于黑暗，我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觉得和人一样大。
　　上面在搞什么，东西失手掉下来了？
　　我立马偏过脑袋躲开，免得被砸中。这团大东西擦着我的身体坠落了下去，掉进无边的黑暗之中，过了许久我都没能听见落地的声音，又或许是已经落地只是没被我听见。我感觉到脸上被溅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摸了一下，用火折子照去，整只手居然都被抹得是血红色的。
　　本来火折子的火光就是红色，这一照，我差点以为自己脸被划破了在大出血，但是一想又不对，明明是刚刚掉下去的那个东西溅在我脸上的液体。闻了闻确实是一股血的腥味。
　　我一愣，心想怎么会有血，然而还来不及多想，又有一团大东西掉下来，我只好再躲开。这次我用火折子看清楚了掉下去的是什么——那是一个人。
　　我内心的惊骇瞬间就占据了全部的思考，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挂在半空中。
　　上面的人失足？不可能的，没有那么蠢。掉下来的是假人？更不可能，首先谁没事带假人过来，其次也没有道理把假人丢下来。
　　正当我发蒙的时候，又有两个人掉了下来，连一点点惨叫声都没有，带着劲风经过我身边坠下去，其中一个途中撞到了下面的锁链，整根锁链摇晃起来清脆作响。
　　我思维迟钝了很久才想起注意头顶，免得又有人掉下来，不过这次人没有掉下来，倒是绑住我腰间的尼龙绳没有了力道，忽然一松，重心消失，我整个人就开始往下面坠。
　　怎么回事？断了？
　　我冷汗直冒，心想不会吧，我他妈的要在这里摔死？
　　这种绳子怎么会断？
　　人在紧急时刻会在一瞬间想很多，我似乎只在掉下去的一两秒之内就知道了自己惟一的出路。
　　我得抓住下面几米处的锁链，否则只能摔死，和刚刚掉下去的那几位一起躺在这个鬼地方长眠。
　　自由落体的感觉非常恐怖，这和我坐过的过山车完全不一样，过山车冲下坡是快乐刺激，这个下去人就没了。我死死地盯着视野里唯一可见的锁链，提前张开双臂瞄准，在那一刹那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担心什么锁链会不会断裂，我会不会抓不住等等之类的东西。
　　风在耳边咆哮，就在快到达锁链的那一刻，我双手马上抱住锁链，产生的拉扯力使得感觉肩膀快要被撕裂了，整根锁链被我拉得往下垂了好几米才又弹起来。我忍着冲击力产生的疼痛再用双脚勾住锁链，这才勉强在它摇晃的期间保持锁定的状态不被甩下去。
　　我成功抓住锁链之后，心有余悸地松一口气，心想好在自由落体只有几米，如果换做更大的距离，我可能真的就抓不住了。此时本应该拉住我的尼龙绳从上面掉了下来，也一起砸在了锁链上。
　　还没等我多想，又有几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我望着那几团身躯，不好的预感袭来，马上抱紧锁链不松手。果然在这一秒之后，他们就接二连三地砸在了我抱住的这根锁链上，剧烈的摇晃使得我胃里翻江倒海。本来手臂就有肌肉撕裂的感觉，他们掉下来这样一搞，我手里的火折子一不小心就没拿稳，和他们一起掉了下去。
　　又浪费一根。
　　等到锁链彻底平稳下来，没有人再从上面坠下之后，我才有空闲去思考最严肃的一个问题——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掉下来的人可能是已经死了的状态，否则也不会都如同木头一样不试图去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而是任由自己重重砸在锁链上。我感觉砸中的时候脊椎骨多半是保不住的，毕竟产生的震荡太厉害。
　　那么为什么上面的人都死了？
　　说明有一些不能控制的变化开始显现。
　　我慌乱起来。一片黑暗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我只好抱着锁链小心地从腰间再抽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人类果然还是趋光的生物，火光一出现，我急促的呼吸很有效地平缓下来。有了光亮，至少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地面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找到大舅他们告诉情况。至于原本计划的烧绳子，我觉得已经不现实。我的绳子已经掉了下来，另一根绳子隔得太远我够不着，如果上面还有人要下来，我也没法阻止。
　　说到绳子，我便想起检查尼龙绳，于是把它一点点收起来绕在手臂上，最后收到了绳头，看了看，不安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绳头是完整的，也就是说绳子没有断，是抓住绳子的人松手了。
　　松手的原因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别无选择，或许刚刚掉下去的尸体里就有一个人，是负责给我放绳子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