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事

　　大舅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警察，身份平庸而且没有什么功绩，在警队里面属于最不起眼的那一类工具人。他不希望一辈子默默无闻，所以说下定决心去做好每个任务，特别是涉及到抓捕罪犯这种。
　　他的能力还不足以被分配到抓捕小队里面，只能经常接到类似卧底便衣的侦查摸底任务。
　　有一天，当地后山上被考古小队发现了一处暂没有明确年代的古墓，古墓的结构较大，虽然墓室不多可是个体空间都是罕见级别的大小。按照道理来讲这样子规格的墓，里面的陪葬品虽然达不到国宝级别，但是登上博物馆玻璃柜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打整了一遍，里面没有找到太多有用的珍品。后来大家发现，这个墓，它是被盗过的，一个狭窄的盗洞呈斜十五度从悬崖外部打进来，洞里还有一些烧光的火折子残片。洞壁的泥土没有干硬得太厉害，专家判断盗洞是一年之内打的。
　　于是看着似乎有机会找出盗墓贼的情况下，上级下达了让这个小警察和队友去调查这起盗墓事件的任务。
　　故事的主角，这个警察，他和同伴们分析，盗洞出口是悬崖崖壁，虽然不懂这样子打洞的好处，但是至少知道这样打洞是需要很专业的绳索装备的。于是一行人从附近镇子里开始调查有卖这样装备的店门，查阅一年之内的购买记录。
　　这样的调查无聊且冗长繁杂，购买的人多是清洁公司用来清扫大楼玻璃，或者是物管购买来让工人补墙砖的，再者还可能是那些极限户外运动者，但是户外运动者不见得就不是盗墓贼，因为运动者不像上班族一样那么忙。他需要把所有名单挨个查询，排除掉属于那些公司职员的人物，留下的就会有嫌疑。
　　夜以继日地花费了大概十天，所有名单终于被排查了一遍，剩下了二十来个职业非常不稳定甚至没有工作的人，这样的人去买绳索装备，意图是值得去怀疑的。再进行一波细节分类，嫌疑人数量缩小到了不到十个人。
　　他和同伴们商议，分头去摸底，看看这几个人是不是真的有嫌疑。
　　等到他到达他需要去观察的对象的住所附近时，他就感觉自己的好运终于来了，说不定靠着这一次表现，可以提升自己在警局的地位。因为嫌疑人的住所在偏僻的小巷里，旁边就是大量的古玩店铺。嫌疑人如果和古玩商人有所交集，再加上购买攀登绳索，多半就是一个盗墓贼。
　　后面的调查过程无关紧要，对于故事的主旨没有重要影响，所以说大舅在讲述的过程中简略了很多。
　　大概就是，主角他确认了嫌疑人是一个盗墓贼，但这个警察没有通知上级，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顺着这一个人拎出来好几个盗墓团伙以及专门从盗墓贼这里购买赃器高价卖出的中间商。
　　前前后后挖掘出来的违法交易者人数，足有六十多人，这样的逮捕行动是会上全国新闻的。他不敢随便下定论，继续安静在暗处观察，尔后发现了更多的交易链，形成了一个庞大地下交易市场的冰山一角。
　　他很害怕，没想到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这么大规模的违法行为，就像整洁的地面掀开地砖之后看见令人作呕的大量蛆虫一样。
　　为了不被认出自己的便衣身份，他不得不找一些兼职在附近，以此掩盖，阴差阳错之下，兼职当服务生的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彬彬有礼之中透露着俏皮。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那个女孩给俘获了内心，再加上那个女生经常到他打杂的饭店吃饭，他开始试图引起女孩的注意。
　　“谈情说爱的东西，老子懒得讲，反正你只要知道他追到了就行了。”大舅说。
　　他和女孩确认情侣关系之后，才发现女孩的家族正是购买盗墓贼的货物再卖出的违法交易团伙之一，至于这个团伙有多大，他在很后面才有足够的了解。
　　这样的发现使得他进退两难，他没有告诉女孩自己的身份，被欺骗爱人的内疚所折磨，更被上级不断催促的命令搞得几近抓狂。他在经历了好几个夜晚的失眠之后，终于决定告诉爱人真相，并在讲述的同时提议女孩跟着自己离开这里，逃离家族的制度。为了让女孩懂得和盗墓扯上关系的严重性，他加了很多的描述，讲了盗墓可能会被判死刑，牵连的贩卖者也会受到严惩的法律条规。
　　他以为女孩会挣扎，会哭着说可他们是我的父母，结果并没有。女孩说自己早就知道这些，也早就想离开家里了，只是心想愧对父母的养育，再加上家里人都知道违法交易的事情，所以长辈不会随便让后辈离家去干别的事情，否则要是说漏嘴就会一家人受到牵连。
　　就这样，两人约定好了离开的时间，他也写好了报告准备提交给上级举报整个地下交易市场的黑暗。
　　在逃离之前，他和女孩便有了结晶，这自然是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只是女孩不敢告诉家里人，有些胆怯。他安慰说不要怕，等我们走了，你就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了，我养你。
　　这样子的话语，对于陷入爱情的女性简直是一剂不能抵抗的迷醉药，女孩只感觉到甜甜的幸福。
　　他算着离开的时间，提前上交了举报的报告，在他的计算里面，自己和爱人离开这个地方之后，上级就会派人下来进行大清扫，女孩的家人便自身难保，更无暇顾及出逃的女孩。
　　然而天违人愿，事情总有意外。他没有想到警察里面居然有地下市场里面的势力安插上去的探子，报告不但被拦截，没有成功让上级看到，还惹来了杀身之祸。面对这样离谱的事情，女孩说自己愿意和他一起抗，他却看了看女孩日渐变大的肚子说，孩子可以没有爸爸，可是不能没有妈妈。
　　他在第二天就失踪了，女孩再也找不到他的痕迹，想起前一天他说的话，女孩才知道他自己去对付祸事了。而且很快，她就听闻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大舅说懒得去形容什么晴天霹雳什么心脏骤停，只要让我知道故事里面的女孩很痛苦就行。
　　女孩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追杀爱人的是自己家族的同行，另一个贩卖团伙，只是两者势力根源不在同一个城市，短时间里面她没法去那里找回说法。于是在以泪洗面之后，她向家族坦白了一切，并且打消了离开家族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要利用家族的力量，在日后向杀人者寻仇。
　　“女人哟，执拗起来很吓人的，”大舅把叉子放在盘子上，抽纸擦手说，“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个例，让你明白后辈脱离前一代人的事情是多么难的事情。”
　　我心想这个故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不过脸上装作郑重的样子说：“我明白的。”
　　“你没明白，”大舅笑了，“你知道为什么你妈那么执意让你离开苏家的活儿么？你知道你妈把你从苏家里面脱离出来费了多大劲么？”
　　他顿了顿，笑容就没了，眯眼看着我又说：“我刚刚讲的故事，是你妈和你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