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内心的隔阂

　　在经历了这一晚上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后，小医靠在孙阿婆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可她到底是小孩子脾性，哭累了便很快随着夜色变浓而沉沉地睡去。
　　阿牧已将一团狼藉的茶铺收拾好了，并给苏暮和孙阿婆每人都泡了一壶热茶。那对谢家父子已向苏暮告辞，目前这房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眼前的那杯茶苏暮已是盯了许久，但仍一口未动，心底的不安和愧疚让他不敢直视这对在今晚因为自己而受到百般折磨的婆孙俩，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孙阿婆，今晚这事，我和阿牧都很是抱歉。”
　　孙阿婆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拍了拍睡梦中鼻息依然在抽泣的小医，说道，“唉，我都一把年纪了，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
　　“小医她……”苏暮现在有些后悔儿时没和夫子好好念书，以至于现在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孙阿婆摇了摇头，她拿出一张手帕拭干了小医鼻子旁边的泪痕。
　　苏暮站了起来，他和阿牧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意了接下来苏暮要做出的决定。他带着歉疚说道，“阿婆，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今天您也看到了，我们俩因为一些事情而不断在惹祸。所以，为了不再殃及到你们的正常生活，我和阿牧决定收拾收拾，隔两天就走，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扰到您和小医的正常生活。”
　　苏暮的这番话让这个一辈子都极为朴素的老人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禁问道，“那你们这俩孩子要去哪儿啊？”
　　“我们……总之我们会离开北护城的，真要说去哪儿的话，可能去皇都，也可能去浣州，或者藩州……我们一时也说不清。”苏暮支支吾吾地说道。
　　“唉，算咯算咯。”孙阿婆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的女娃，满脸皱纹温柔地舒展开来，她说，“这孩子不是我的亲孙女，我的儿子很小就上了战场，现在都没回来，多半永远也回不来了。这孩子是孤儿，我也是看她在街上讨饭怪可怜的，才把她抱到身边，我们婆孙俩在一起至少也有个伴。”
　　“你说我一介老婆子，这辈子也就是个被欺负的命，不过是在那些人的口水渣子里混口饭吃。也就你们这俩小孩儿喊我一声婆婆，算咯算咯，就这样吧，你们也别到处乱跑了，就在这儿住吧。”
　　见孙阿婆愿意留下自己和阿牧，苏暮连忙向她弯腰鞠躬，喜出望外地答谢道，“谢谢婆婆，以后我们绝对待您如亲婆婆一样，阿牧也绝对会照顾小医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的。”
　　“少爷，为什么是我对小医像亲妹妹啊，你那呢？”阿牧将脸蹭到了苏暮身边，问道。
　　苏暮一脸嫌弃地拿肩将身边的阿牧挤开，“还不是因为小医跟你亲。”
　　“那是因为你平时不愿意跟人家玩儿。”
　　“我哪有不愿意，都说了，小医更喜欢你。”
　　“什么呀，明明是少爷你不喜欢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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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别吵了，再吵要把小医闹醒了。”孙阿婆看着这两个在故意讨自己开心的两个少年，不禁咧开了嘴。她忽然想起第一次与他们两个相见之时，那时刚过元宵，北护城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
　　当时她只是听说这旁边的铺子换了一户人家，起初并未在意，早早就哄着小医上床睡觉。刚想熄灯，却忽然听到自家门口想起了敲门声，她打开门便看见这两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这下着小雪的夜里，他们都穿着不是很厚的袄子，站在后面那个稍微矮一点的少年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另一个则扬起着一张脸，鼻头上还沾有飘落的雪花。
　　前面那个孩子见出来的是一个老太，便先打了声招呼，“您好，我叫苏暮，是您新来的邻居，因为我们初来乍到，所以就想，问问您有没有多余的煤灯和水。”说完，那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脸上的肉。
　　于是孙阿婆便回屋给他们找了盏煤灯和一大碗水，他们拿过东西，道了一声谢便回到了隔壁那幢房子里，很快灯光就在那里面亮了起来。本以为这是两个稚气未退的孩子，却没料到在相处两个月之后却发现他们是这般的骄傲和要强。
　　此时苏暮和阿牧都已从拌嘴中抽出身，看着他们，孙阿婆忽然问道，“对了，小暮，刚才那姓谢的两位是谁啊？”
　　“那两位？”苏暮这才想起今晚替自己解围后便匆匆离去的谢家父子，他介绍道，“北护城一共有两家出名的铁匠铺，一个是王家，另一个便是谢家。只不过王家借着当朝宰相王沧诚这座靠山始终压着谢家一头。”
　　“今晚那位老先生便是这谢家铁铺的店长谢植，那个跟在他身后年龄和我一般大的少年是谢直的长子谢灵，他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叫谢树。”苏暮接着说，“我们俩刚来北护城时跟他们有些交集，今天也是凭他们的相助，我才得以从官衙里脱身。”
　　孙阿婆听得一知半解，大概知道了这个人是个好人，她唠叨道，“那别人帮了你，小暮你也不要忘了去答谢别人呀。”
　　“嗯，阿婆我知道，明天早上我就去登门道谢。”
　　“那好，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孙阿婆抱着小医来到苏暮身旁，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今晚的事不要太往心里去。对了，还有就是……”
　　听完孙阿婆的叮嘱，苏暮想了想，用同样地语气说道，“阿婆我知道了，您也早些去睡吧。”
　　待孙阿婆抱着小医回去后，苏暮偷偷向阿牧使了个眼神，只见他轻轻挪动了下嘴唇，从中清晰地挤出了一个字——“找”。
　　阿牧明白了苏暮的意思，于是淡白色的灵力从他手上如尘埃般浮了起来，这些灵力顺着墙壁和横梁，不断攀延，很快便如一张透明的布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房子都笼罩了起来。阿牧闭眼凝神，整座房屋的触感和信息都传播到了他的掌心里，半晌，他点了点头。
　　苏暮嘴边淡淡一笑，就像玩捉迷藏看到了别人没藏好的尾巴一样。他对着屋顶喊道，“阿牧，你去请房梁上的二位一齐下来吧。”
　　躲在屋顶的桐莲花容一颤，她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发现了自己和小天。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什么人轻轻扯了一下，她转过头，便看见躲在自己身后的韩天像只受到惊吓的小老鼠，身子骨抖个不停，他胆怯地说，“桐莲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快跑啊。”桐莲一把拉住韩天的瘦胳膊，手忙脚乱地往屋顶一个的破窟窿逃去。今夜星光黯淡，透过那层窗口，只能看到一团如墨般的漆黑，而就在那口通向房外的窟窿前，一张面具凭空出现挡住了这两人的去路。
　　本就心惊胆战的两人，突然瞧见这张从黑夜里无端飘起的诡异面具，一时间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大声哭号起来。在慌张中，韩天不小心一脚踩空，自己连同他手上紧紧拽住的桐莲一齐从房梁上摔了下去。
　　尖叫声从屋顶一直延绵到地上，桐莲始终不敢睁开眼，像浅水滩的溺水者一般在地上手脚乱舞，嘴巴里还扯着嗓子止不住哭喊着。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着把茶铺的地面滚得乱七八糟的两人，苏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好意提醒道。
　　被苏暮这么一说，桐莲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看见茶铺旁铜镜里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又瞧见面前这长得有几分秀气的少年，一时间害羞的心脏声加快了，她连忙用手捂住自己臊得红彤彤的脸庞，窘迫地想一头栽倒地底去。
　　苏暮实在琢磨不出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他无奈叹了口气，拿出一根长绳，一把拉住了这个姑娘的衣领。“你……你干嘛？”还从未有人对自己这般动手动脚过，桐莲很是不满地抗议道。苏暮没有理会她，将她直接拖到茶铺店里支撑房顶的柱子旁，麻利地将她绑了起来。
　　苏暮又看了一眼和桐莲一起摔下来的那个瘦弱男孩，“阿牧，那家伙交给你了。”
　　“我……我自己过来。”韩天弱弱地说道，啜着泪花，抽抽嗒嗒地来到了桐莲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