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追迹

　　五仙山庄的人历来与御香山庄有隙，庄主千毒魔王钟得谋更是多次陷害御香山庄。但此人神出鬼没，加之精通投毒用药之术，实难追查。朝廷的通缉，江湖的追捕，加上御香山庄派出的无数人马，均未能将其捉拿。五仙山庄又从来只闻其名，而不知其所在。
　　莫子卿是御香山庄的人，如今落到千毒魔王之手，若不及时营救，恐怕凶多吉少。一行人皆是御香山庄的朋友，如今莫子卿被掳，又岂能袖手旁观。无泪想起自己为灯烛烫醒之际，帐外有匆匆脚步之声，细想之下，绝不止一人，而此声较为沉闷，也并非轻功了得的高手。如此一来，这些人并未走远。而此间最佳的藏身之所，便是这座伏云山。于是，赵善一面飞鸽传书给东家，一面安排众人分数路围山寻人。
　　东陵二侠紧随无泪左右，不住地询问脚步声遁去的方向。无泪仅凭醒时残留的记忆，大致判断贼人的去向。三人行得极快，后面的山庄家丁只懂些拳脚功夫，并不会轻功，纵是手脚并行，也追不上这些江湖高手。过不多时，已完全寻不见三人的踪影了。
　　晨熹时分，光薄雾重。露水沾衣即湿，越往林深处，露水越浓，穿行数里，这才隐约见得大片光亮之处。此山山势奇特，山腰有一处，如斧劈刀斫一般，少去一块，此处往上是峭壁，直冲山巅，而峭壁之下却是一处平地。更有一挂瀑布自峭壁一侧倾泻而下，在平地冲刷出一潭碧水。
　　无泪朝那水潭走去，瀑水湍湍，水花四起，波纹不断，潭底水草盘生，伏有一枚怪石。无泪正看得出奇，东陵二侠中的洪一水忽然大叫起来：“此间有洞！此间有洞！”
　　无泪转过身去，看向洪一水所指之处，竟是瀑帘旁的一丛垂藤。垂藤之后，有一个洞口，下圆上尖，可容一人进出。二侠正欲挤身而入，被无泪拉住：“我观此处绝非寻常之山，此瀑亦非寻常之瀑。莽撞行事，恐有性命之忧。”
　　二人听无泪一说，也觉太过鲁莽。此洞狭小，若洞内设有机关、埋伏，撤逃极为不便。且洞内漆黑一片，也是猛兽精怪喜聚之所，冒然进入，绝非明智之举。
　　洪一水拾了一枚石子，投入洞内，洞内并无响动，三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洞内漆黑一片，入洞行走极为不便。洪一山取了一根树枝，打了打火石，山间湿气重，打了数下扔未打着火。无泪取了腰间的一个小酒囊，浇了些烈酒在树枝上，这才点着。
　　洪一山将火把伸到洞中一探，忽有飞物从里出来，先是十数只，三人挥起各自的剑，连砍数下，砍死七八只。还未来得及细看，洞里又飞出来一群，那物长着长长的黑翅，又有利爪尖牙，飞蝗一般涌出来。三人连砍带斫，不知砍斫了多久，直到地上全是一片黑色的尸体，洞里这才安静了下来。再朝洞中看时，三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原来洞里全是荧荧绿光和累累白骨。洞前被斫杀的飞物，都是如人拳一般大的蝙蝠，黑血流了一地。
　　江湖传闻，五仙山庄豢有食人蝠，翼宽且厚，利爪如钩，黑眼黑齿黑血，专以吸血食肉为生。江湖上偶现此物，郎中拿来晒干后研粉制药，可治疗血栓之疾，其效远胜水蛭。此地聚集上万只食人蝠，极有可能是五仙山庄的势力范围。
　　三人正犹豫是否要入洞一探，却听身后传来异声。其声如雷，声闷且沉，又间杂金石拖擦之声。三人回身看去，见那一潭碧水已为蝠血所染，与墨汁一般。又见墨水翻滚，黑波汹涌，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水花四溅，有一妖物从水底跳将出来。众人匆忙闪避，洪一水踩到蝠尸，滑倒在地，眼见妖物扑将而来，眼皮一合，大叫性命休矣。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妖物竟人立起来。前蹄乱挣，却前行不得。原来其颈处扣有一环，环后牵着一条锁链，锁链一端深入潭底。再看那妖物龙头虎身，电目圆睁，鼻翼喷张，龇牙咧嘴。妖兽前爪朝洪一水不断抓扑，因铁链牵制才不得扑及。又气又恼之际，仰天一哮，声震八方。
　　洪一水为之一震，吓得不能动弹，无泪与洪一山合力将其拖了过来。妖兽一见，更为恼怒，合起大口，鼻中呼呼作响，旋即大口一张，竟喷出火来，直窜向三人，洪一水离得最近，衣服为其所灼，背上、臀上都着起火来。此火甚邪，洪一山与无泪为其扑打火苗，难以扑灭，火灼愈盛，痛得洪一水撕心裂肺般地哭叫，在地上扭滚起来。滚地时沾上了蝠血，说也奇怪，这邪火沾了蝠血后，便灭了下来。洪一山背上的衣服已烧得七零八落，臀部更是烧出一个大洞，腚处灼出一片黑，还带着一股子烤肉味儿。所幸未伤及筋骨，尚能瘸行。
　　再看那龙头妖兽，仍在怒咆着，口中还在不断地冒着赤火，铜铃般的电睛发出血色红光。妖兽所拴铁链上铸有五仙二字，可见这妖兽亦应是五仙山庄所豢。
　　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妖兽挣得累了，便将前蹄落了下来。瞪着三人，心有不甘，鼻中仍呼呼作响。
　　三人与之相持，也不得再进洞查探，商量是否要回山下。这时，无泪听到身后林间有悉悉声响，声细且轻，来人必是轻功了得的高手。旋即空中洒落无数清香花瓣，随着花瓣的飘落，空中徐徐落下三个女子。一主二婢，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花瓣散落之际，那妖兽四肢伏地，俯首低颔，竟作跪拜之状。
　　“好大的胆子，敢来我们五仙山庄捣乱！”左手边穿青衣的婢女指着三人训道。
　　右手边的那个绿衣婢女接着道：“把我们小姐最喜欢的玄蝠儿都弄死了。定要你们抵命！”
　　女主锦锻蓝袄，肩披金丝珍珠百花袍，胸前一只蝠形黑玉坠。绒花缀鬓，简妆少粉。弯眉细眼的模样，如能一笑，也是瑰丽之姿。可惜却只是冷着脸孔，倒像对面之人欠其多少银两，又久拖不还，她便是那久收不到钱的债主。
　　无泪向女子施礼，并告之寻人一事。实因救人心切，才误闯贵地、误杀玄蝠。
　　女子将左手的翡翠指环轻轻旋动，青衣婢女见此情景，眉头微微一蹙。绿衣婢女也看在眼中，随即说道：“你这一句误杀玄蝠就算完了？你当我们五仙山庄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无泪再次施礼道：“请问姑娘要我们如何赔偿？”
　　绿衣婢女冷笑道：“赔偿？怎么赔？这玄蝠可是上古的名种，我们小姐派人从琰魔谷寻来，小心翼翼饲养了一年多，正有用时，叫你们全弄死了。要赔偿，拿你们的小命来赔！”
　　“你……你这女子，如何这般恶毒？”洪一山看不过去，冲着绿衣女子骂道。
　　绿衣女子正要开口，被女主挥手制止了。女主上下打量三人，将那指环收了起来，朱唇轻启，问向无泪：“你说你寻人，又说是救人，寻的是何人？”
　　“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我们结伴同行，路过此地时，不幸为人所掳。我们寻迹而来，才误闯了宝地，还错杀了……”
　　无泪的话未说完，女主便又说道：“我问你寻的是何人，你同我说这些有何用？”
　　绿衣女子跟着训诉道：“我家小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多一句废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见此情形，无泪只得将莫子卿的身份道明。女主听说是福云洞的掌门，唇际便勾出一弧浅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回总算是逑到了。”
　　无泪忙问：“姑娘可知莫掌门为何人所掳？”
　　女主淡然一笑，说道：“何谓掳去？她只是回家罢了。”
　　“回……回家？”三人听闻，均是不解。
　　洪一山问道：“莫姑娘的家在灵花山，难道莫姑娘回灵花山了吗？”
　　女主并不理会洪一山，面容又冷清起来。见此情景，绿衣婢女便说道：“我们小姐是何等尊贵之人，也容你们这些贱民问长问短。”
　　洪一山碍于对方是个女子，不便给予教训，但心中实感气愤。
　　无泪对三人亦无好感，但毕竟眼下恐怕只有她们知晓莫子卿的去向，便仍是和颜相问：“如姑娘知道莫掌门的下落，还忘告知在下。在下不甚感激。”
　　女主美目轻转，看向无泪，冷冷说道：“你如今连自家的性命都难保了，还惦记着这位莫掌门。她真的只是你的朋友吗？”
　　东陵二侠一听“自家性命难保”，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恐慌起来，又看了看无泪，并无丝毫惧容。二人心想无泪虽是年少，但其武艺高超，又有青霜宝剑护身，在江湖上罕有敌手，想来必有应对之计，二人这才稍稍宽心。
　　只见无泪从容回道：“莫掌门确是我的朋友。”
　　女主听后，抚掌拍了数下，冷语道：“你想知道莫子卿的下落，也无不可。你若能打得过我的猰貐儿，我便告诉你。要是打不过……把你们三个全都喂了猰貐儿，也算是替我的玄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