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恨赠酒

　　土木堡一役，大明惨败，宗英被掳，又死伤50万将士，整个大明都元气大伤。血色牡丹于土木堡一役中再度遗失，而大明后来的皇帝们，依旧热衷寻其下落，以证大统。但此物却似有意在这太平之世隐匿，直到万历中期，蒙古诸部相继臣服、受封后，才有些许信息传来，说是万历中期，几个蒙古部落相互征战时，此物曾经出现过，后为一个汉人所得，将其带回了大明。万历三十八年时，又闻有关外客在京城以十两黄金购得此物。至自，便再无此物之消息。
　　如今天启初登大宝，尚且年幼，朝廷中明为东林专权，实则多派暗中勾斗。我亦闻之有多股势力正暗访血色牡丹下落，欲借此俘获帝心，提升权势。
　　我御香山庄得万历爷垂青，钦赐“天下第一香”，所能报者，唯尽心研制香料，以慰圣恩。至于明廷之争、诸党之斗，山庄唯恐避之不急，只求保全尤家两百年多年的基业。
　　听闻父亲一番说教，尤笑寒又惊又疑，惊的是这不起眼的凤血石竟有如此离奇经历，疑的是尤家向来避明廷之争，何以要主动出手，蹚这浑水。
　　尤劲松道：“你道我想蹚这浑水？唉！”尤劲松轻叹一声，“我躲之不及，这染血的牡丹石，跟索命的无常有何分别？要不是铁面判官执意要我找寻此物下落，纵使给我千般好处，我也不愿管此档闲事。”
　　从尤劲松无奈的叹气声中，尤笑寒心中百感交集。铁面判官，这个复杂、神秘之人，自他记事开始，他就时常出现在山庄里，戴着一个钟馗假面。他究竟是何人，为何尤劲松为其所受制，从未有人告之他实情。而每每向尤劲松问及此人时，尤劲松都会顾左右而言它，并不愿意透露只言片语。而每次铁面判官出现的时候，他又会屏开众人，单独与其会面。
　　此次尤笑寒再度问及此人，尤劲松才将部分缘由告之：“铁面判官，辖黑白两道已有多年，二十年前，我御香山庄为仇人千毒魔王钟得谋所算计，在香料中被人参毒，险遭抄家灭门之劫，是铁面判官出手相救，将诬陷之人查出，才保住了我御香山庄两百多年的基业。你可还记得两前年的红丸案？光宗服用红丸丧命，有人竟含沙射影到我御香山庄，幸好又是铁面判官相救，保我山庄无恙。此恩此德，纵是要我尤某人以死相报，也不为过。他佑我山庄多年，虽从未以真面目相示，但据我所知，他对于我们山庄，并无谋害之心。这些年来，他对山庄只提过寻找血色牡丹这唯一要求，我怎敢不从？”
　　尤劲松命尤笑寒将血色牡丹尽快送回宝库，不容有失。而尤笑寒则尤如芒刺在背，面红耳赤，极不自然。
　　“你弄丢了？”尤劲松逼问道。
　　尤笑寒点了点头，把鞑靼使者涅可拔用楼曼妮换血色牡丹之事道了出来。
　　尤劲松沉沉一声叹息，道：“也罢。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我早知有人会惦记这个。”
　　见尤劲松的表情反常，尤笑寒追问实情。
　　原来尤劲松为防那些“有心人”来窃宝，已命人仿制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血色牡丹，置于宝库中，用以迷惑贼人。
　　关外曾有谣传蒙古诸部中已有人得到圣物金玉白莲，目前正急于追寻血色牡丹的下落。这些鞑子们刺探消息的本事比起东厂，有过之而无不及，竟能探寻到血色牡丹为我尤家所获。也罢，也罢，如今假的血色牡丹李代桃僵，或许是件好事，至少能将御香山庄撇清干系，从此免了许多搔扰。
　　尤笑寒道：“爹的意思是鞑靼人拿走了血色牡丹后，其他人就不会再找上门来了？”
　　尤劲松抚了抚长须，道：“是，也不是。血色牡丹真假不论，总之是由鞑靼人拿去的。我处便不再复有‘血色牡丹’之物，再者，若今后鞑靼人识破真假，前来理论，我处则可推脱为当初尤家以五十金所购者，即为此物。若此物为赝品，那尤家便受了关外客所欺，徒费银两。”
　　闻言，尤笑寒心中这才落下一块巨石。
　　话分两头，那无泪公子被尤家父子撇下，独留欣月亭后，正自斟自酌间，见一紫衣道人来访。那道人衣袂翩翩、仙风道骨，银须银发却精神矍铄，一望便知是久修得道之人。御香山庄遗世独立，与修仙习道之人为伍，无泪也曾有耳闻。可这道人不请自来，又有点像是知晓自己会在此间出现一般。
　　道人自称无恨，是世外修仙之人，因缘来此与无泪相会。
　　无泪道：“我一浮尘浪子，既无亲无家，又无仙骨慧根，道长与我有何缘？”
　　无恨道人将那拂尘一挥，挂于肩头，笑曰：“贫道与公子的缘分，是前世结、今生定，渊源深着呢。”
　　这话反倒令无泪坠入云雾间，不知其所云了。心想，但凡是个得道的，说的看似疯话、糊话，实则玄机暗藏。既然他有意与自己结识，倒不如会他一会，遂问其究竟是何缘，如何结、如何定，又如何解。
　　道人微微一笑，那一尺长的白须衬得下巴尤为瘦长。他并不急着解说什么，却向无泪讨起酒来。
　　无泪为其斟上一杯，道人抿上一口，含在口中，细细品味，良久，道：“甘爽之中不失酒的香醇，入口绵润，清冽留香。此酒取材上品金桂，与糯米掺揉，遵古法酿制，经三蒸三煮三曝，再以天龙活水为酒引，经七七四十九日方才酿成，在寻常酒中，勉强算是中上之品。”
　　“勉强算是中上之品？”无泪对尤棉酿的酒，推崇之极，以为这世上最美之酒也不过如此，不想这老道竟对此酒作如此论断。
　　无恨道：“桂酒谨尊古法酿制，以天龙活水为酒引，确系难得。但此乃凡间之酒，与那仙人之酒相比，又距甚远。”
　　说着酒，无泪顿觉精神大振，央其细说那仙人之酒的好处。
　　老道依旧将那一撮白须轻捋，不紧不慢地道来：“能冠以仙名之酒，其取材、酿造之法独树一帜，功效亦不同凡响，可驻颜、可解毒、可断骨再生、可寿尽再延。贫道有幸，尝得两味仙酒。一名天泉，一名地涌。天泉者，以天池之水为引，取千年雪莲与极地银耳为材，三分武火、三分文火蒸至半干，复以万年太岁化水充之，经九九八十一日酿制，避五行之物，以羊皮制囊盛之，饮一口，可延年，饮两口，可回春，饮上三口，即可享天人之寿。再说这地涌，以魔琰谷终年沸汤为引，取万年老蝎与赤火金蟾烹煮熬浆，再辅以人参、红菇、灵芝等药材，浸泡其中，埋入火山炎泥之中，经七七四十九日后取出，其酒液还可自沸三日、余温不减。此酒可强身健魄，亦可活命救人。”
　　无泪闻之，方觉天地之大，自愧见识之浅。可又一想，要酿这么一坛酒，光是收集药材都要费上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再者，即便药材备齐，要寻这酒引，也是极难之事。天池地寒，鲜有人迹，而魔琰谷又是猿兽集结之所，从来只见人进，不见人返。
　　道人看出无泪之心思，当下抚慰道：“仙家之物，自是难得，凡人也无福消受。不过依贫道之见，无泪公子剑眉星目、豪气干云，绝非凡夫俗子可比。既是你我有缘，贫道自当奉上一杯半盏。”
　　说话间，那亭中之石桌上便出现青瓷盘龙纹饰的两杯一壶。
　　老道执壶将酒盛于一杯中，清香扑鼻，沁心入脾。无泪接过，饮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复饮一口，身轻豁然，精神百倍，三口见底，似有一股真气通达遍体。
　　见无泪三口饮下一杯天泉，老道将拂尘朝酒壶一挥，再举壶倾酒，于另一杯中倒出琥珀色液体。但见此酒热气不减，微有沸状，异香袭人。老道将杯推于无泪跟前，劝其趁热饮之，功效甚好。无泪亦不做推辞，将那热酒照样三口饮尽。你可道这地涌之酒的妙处。一口入，五脏俱暖，二口入，力可拔山，三口入，百毒不侵。
　　天泉、地涌两杯酒下肚，无泪自觉身轻气顺，似脱胎换骨。
　　谢过道人之后，无泪问及二人之因缘。
　　无恨微微一笑，将三年前云灵山之事提了起来。
　　三年前，无泪四处游历，至云灵山附近。见十数人推着几辆装着粮草的车赶路，虽是布衣打扮，然而个个膀圆腰粗，满脸横肉，不时东张西望、低声交耳。无泪由此生疑，一路尾随。后闻这伙人所押送的粮草袋里，隐隐有孩童啼泣之声。
　　无泪拦下这伙人的去路，以手指粮袋，问车上所装何物，运往何处。
　　见有人挡道，两个走在最前头的汉子现出一脸不悦，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少管闲事为妙！”
　　听这口气，之前无泪心中的猜测便已十中八九。无泪冷笑道：“各位做的好大买卖！”
　　那为首的两人中，有一人性子急了些，已抽身去取藏于粮袋下的兵器。只是这刀子尚未抽出，已叫无泪用青霜剑抵住了手面。这还是未出鞘的剑，且只是用了三分的气力。那汉子已吃痛，面容抽搐。
　　另一人上前来劝，说道：“我等做的是贩牲口的买卖，勉强换口饭吃。还请仁兄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说话间，已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递于无泪跟前。
　　“若诸位贩的果真是牲口，在下即刻放行，但若这粮袋中所装之物，并非牲口，那这闲事，在下就管定了。”
　　此言一出，将这伙强人激怒，个个奋袖出臂，取了兵器，将无泪围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