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萧芸的规矩

　　清晨的曙光照进院子，屋里的蜡烛燃了半夜，也即将燃尽，透过窗台，迎着蔚蓝的天空，扑面而来的是暖洋洋的微风。
　　在黑暗中修炼了半夜的陆元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床上的被子被扭曲成不规则的褶皱，看来孟熙又睡了美美的一觉，不过睡觉时可能不太安分。
　　陆元辰如今可不敢再去摸头，手指上的伤还没好，这小狐狸起床气大得很。
　　演武场上，勤奋的年轻弟子们依照惯例进行着晨练，不过今天却打破了往常的平静，因为陆元辰来了。
　　本来这些弟子们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动静，但就在七日前，那一场比武的画面，深深烙印在众人心上，而这个少年，便是那个主角。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被陆羽儿锤过的还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元辰当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因为按照以前的情况，他的存在感是很低的，许多人会对他视而不见，或是丢个白眼，再外加几句特殊的问候语，不过今天，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一点……畏惧？好吧，就是畏惧，那天突然爆发那么猛，这些欺负过他的人怕挨顿揍也是情有可原的。
　　陆元辰环顾四周，平时每日都来演武场的人中，现在少了一个，便逮了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询问。
　　“回大少爷，二少爷他还在……昏迷中，尚未……清醒。”那少年磕磕巴巴地说道。
　　元琦他还没醒？我睡了七天那是有“原因”的，他睡着那就是真睡着，看来伤的不轻啊。
　　稍加思索，陆元辰便快步来到秋芸院，陆元琦平时是和萧姨娘住在一个院里的。
　　不过今日秋芸院门口却守着两个妙龄女子，身穿深红色武服，看样子是萧姨娘从萧家带来的亲信了。
　　陆元辰刚迈出一步，便被其中一个女子拦下，那女子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长马尾辫，长得还算清秀，但语气却不像长相那般可人。
　　“陆少爷留步，我家夫人有命，今日秋芸院不许任何人进出！”话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面无波澜。
　　“我今日来只是来看看我弟弟，倒不必惊动姨娘，两位姐姐可否行个方便？”
　　那马尾少女闻言丝毫未动，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而此时秋芸院兰香厅里，一个年轻的丫鬟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萧芸怒目而视，她的眼睛很大，也很美，但此时却凶光毕露，让人胆寒。
　　怒视半晌，萧芸暂时平稳住情绪，缓声问道：“昨夜可是你在陆家大声叫喊？”
　　丫鬟不敢直视萧芸的眼睛，低下头去，怯懦道：“是奴婢，奴婢错了，请萧夫人开恩，奴婢以后不敢了。”
　　“大胆贱婢！”
　　萧芸突然一声大喝，威严的声音回荡在主厅内，许久未散，一旁伺候的一众奴婢俱心惊胆战，把头压低，连呼吸也不敢出声。
　　“你可知深夜咆哮，惊扰主家是何罪名？今日若不立下规矩，以后陆家岂非被你这等下人闹得鸡犬不宁！来人呐，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萧芸火力全开，一席话说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若是站在戏台之上，只怕无人不拍手叫好。
　　那丫鬟见死到临头，也顾不得什么脸面规矩，放声连连大呼：“萧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声音穿透力强的吓人，便是远在院门之外的陆元辰也听得一清二楚。
　　陆元辰一听便晓得那是何人，这嗓门只怕陆家再无人能出其右，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对两位少女道：“两位姐姐，这事人命关天，还请放我进去，陆元辰先行谢过。”
　　话音未落，已施展步法入了院子，守门二人也未真正铁石心肠，稍稍犹豫的功夫，便被陆元辰钻了空子，入内的陆元辰正好撞见被拖出来的丫鬟，那丫鬟见了，忙改口大呼：“大少爷救我！”
　　陆元辰差点把耳朵捂上，这尖锐的声音，都快把耳膜刺穿了。
　　不过陆元辰暂时未计较这许多，当先拦下人，大喝一声“住手”。
　　一个负责押解的奴婢慌忙回身去向萧芸禀报。
　　“萧夫人，大少爷来了，要救那贱婢。”
　　萧芸正连声怒骂“聒噪”、“成何体统”之流泄愤，听到奴婢禀报，先是错愕了片刻，随即泄了一半的气顿时又冲了上来，向门外大喝道：“萧玉、萧岚，你们胆子越发大了，谁让你们放人进来的！”
　　那两位守门的少女双双跪倒在地，连连认错。
　　陆元辰也被这股气势震得倒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作了个揖，算是对长辈的敬礼。
　　“萧姨娘息怒，是元辰莽撞，请不要怪罪两位姐姐。”
　　萧芸见他礼数周全，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便问道：“你来此作甚？”
　　“元辰今日来，本是为了探望元琦，但闻此处动静甚大，便来看看，昨夜之事追根溯源，都是元辰之故，还请萧姨娘慈悲，扰了那丫鬟的性命吧。”
　　萧芸美眸微眯，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阵，忽然换了张笑脸，作一副教育晚辈的姿态道：“元辰啊，你心地善良，是你的优点，可陆家家大业大，仆役丫鬟众多，若无规矩，何以治家，这道理你应该明白，有时候你的善良，只会让这些下人觉得你仁善可欺，无所顾忌，任意妄为，到时陆家家规废弛，则离祸乱不远矣！”
　　陆元辰眉头微皱，心道这番话条理分明，头头是道，委实难接，但若这一条人命就这样葬送在他眼前，他良心会痛，只好硬着头皮道：“萧姨娘所言在理，然而此事全因元辰而起，这丫鬟尚且罪不至死，还请萧姨娘看在元辰薄面上，恕其死罪。”
　　言罢，陆元辰一揖到底以示诚意。
　　萧芸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既然是元辰求情，那我便饶她一死，然家规不可废弛，这丫头固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来人，带下去，杖二十！”但心里却笑了他一句“心慈手软，难成大事”。
　　两名奴婢带着丫鬟下去执行家法了，陆元辰再次行礼以示感谢。
　　此事已了，陆元辰欲告辞离去，却被萧芸叫住了。
　　“既然元辰来了，就去看看琦儿吧，琦儿如今尚未清醒，但既然元辰你醒了，相信琦儿也离清醒之日不远了。”
　　陆元辰点头称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陆元琦的房间。
　　陆元琦此时安静地躺在卧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气息倒也平缓，想来确实如萧芸所说，旬月之内便会醒来，只不过谁也没法拍着胸脯保证。
　　萧芸看了眼儿子，心中一痛，便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陆元辰心中有些许愧疚，轻声呢喃：“元琦啊，希望你平安无事，等你醒来，哥哥给你道歉，希望此事过后，你我兄弟过往恩怨能够一笔勾销……”
　　萧芸修为远胜于陆元辰，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倒也没什么话好说，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良久，两人才从屋里出来，那命大的丫鬟正一瘸一拐地挪到陆元辰身边，陆元辰一挥衣袖，秋芸院里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