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规矩

　　傅恒这样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因为他当侍卫虽然只有大半年，
　　可是这大半年，他们这些新进的蓝翎侍卫，多数时间都是学习规矩，学侍卫的规矩，学宫里的规矩。
　　他们天天都被这些规矩弄得头昏脑涨的，
　　傅恒还好，从小饱读诗书，背些文字还是不吃力的。
　　可像富德那样的大老粗就倒霉了，他们被这些规矩弄得头昏脑涨，痛不欲生。
　　甚至比舞动一百二十斤的大刀，都感觉沉重。
　　清朝二百多年，制定了无数的律法和规矩。
　　清朝的律法，延续了明朝的律法，在明朝的律法基础上，又增加了数倍的律法。
　　如果说明朝制定的律法，绝大多数都是限制百姓和百官的，
　　那大清朝的律法又增加了许多对皇室，八旗，甚至皇帝本身的限制和规定。
　　清朝的皇帝既是律法的制定者，执行者，又是律法的受害者。
　　在多数人眼里，皇帝是最好的职业。
　　有决定人的生死大权，享受无尽的财富，临幸后宫三千妃嫔的特权。
　　特别是最后一条，是人们最愿意想像的。
　　可现实却是很残酷，
　　特别是清朝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劳模，工作狂，
　　就算跟自己妃嫔亲热，也要被太监掐着时间，多一分钟都会被提醒，想想也是寡然无味的。
　　其实，真的幸亏这些律法和规矩了，
　　否则一个少数民族，怎么会统治泱泱大国二百多年。
　　就像一只蚂蚁，能够驾驭一头大象，靠的不是力量，而是驾驭的方法和自我的警觉。
　　宫里制度森严，不要说他这个小国舅了，
　　就是他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姐姐，也不是很自由，天天也要辛苦工作，
　　后宫那么多人，管理不到位，就会乱套的。
　　“讷大人，要不我就不进去了吧，公文在你手上呢。”傅恒对讷亲说道，他真的不想进去。
　　“不行，年纪轻轻的这么懒惰，差这两步就不想走了，看你就是个秧子货。”讷亲骂道，他没有明白傅恒的顾虑。
　　“我不是想偷懒，其实...”傅恒欲言又止。
　　“别婆婆妈妈的，还想让我踢你屁股不成？”讷亲威胁道。
　　傅恒一听他这么说，不敢再吱声了，不是说鞋底拍屁股有多疼，而是不想丢脸。
　　讷亲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惹急了，他真会扒了自己的裤子打屁股的，
　　如果真的当着这么多人被扒裤子，那可真的要羞死了，傅恒可是要面子的人。
　　“好吧，听大人的，走吧。”傅恒小声地说道。
　　这算是同意了，不过声音很是勉强。
　　“等等，阿里衮，把钥匙给我吧。”讷亲刚要推门，突然停下，转身对阿里衮说道。
　　“给你钥匙，我锁了门你咋出来？”阿里衮问道。
　　“到时我从门缝递过来吧，你拿钥匙不合规矩，再说你毛毛愣愣的，出了差错咋办。”讷亲说着，伸手向阿里衮要钥匙。
　　“这...”阿里衮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刚把钥匙给了自己，现在又说自己毛楞，想要回去，当着这么多人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拿来啊，磨磨蹭蹭的干嘛？你是啥身份不清楚，还想掌钥匙，级别够吗？
　　你是不是也想找打啊，你俩一路货色，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讷亲讥讽道。
　　傅恒这个气啊，没想到自己又受了连累。
　　鄂善跟舒赫德对视了一眼，他俩跟讷亲平常交流的少，只听说讷亲是个不讲情面的人，
　　没想到真的是这样，连自己亲弟弟也不留面子，真的是不敢招惹的人物。
　　阿里衮被骂的灰头土脸，当着这么多人被骂，脸面真的丢尽了。
　　可心里再不情愿，也没办法，
　　在家他是兄长，在宫里他是上级，自己真的只有低头听令的份了。
　　“走，走。”讷亲接过阿里衮的钥匙，对傅恒说道。
　　傅恒没有答话，赶紧走上前推开宫门后，闪身一边，请讷亲进去。
　　这是规矩，在上级面前，下级都要让上级先走。
　　讷亲也不言语，抬脚迈进宫门，大步往里走。
　　傅恒赶紧跟上，他怕再挨骂，跟的紧紧的。
　　他没来得及回头，只听见身后的宫门关上了，随后有上锁的声音。
　　他们开的是小门，大门不要说傅恒了，就算是讷亲，这个一品御前大臣，也是没有资格走的。
　　大门只有皇上才能走，这也是规矩。
　　傅恒刚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里边灯火通明，大殿的四周围了一圈的侍卫，都是一步一岗。
　　侍卫们站得笔直，看着像一排笔直的杨树。
　　养心殿不太大，是个工字型的建筑群，
　　这里从雍正朝开始，才被当做皇帝的寝宫和办公地点。
　　康熙以前的皇帝，都是在宽敞辉煌的乾清宫居住办公，
　　康熙死后，雍正皇帝为了表示对父皇的尊重，把乾清宫当成了读祖训的地方。
　　只有在大朝时，才会去乾清宫或者是乾清门，因为这个养心殿实在太小了，装不了多少人。
　　雍正是工作狂，养心殿离军机处和乾清宫都不远。
　　这样他也好随时召集军机大臣议事，这样能节省很多时间，效率也很高。
　　“值令？”一个班领模样的侍卫，冲讷亲喊道。
　　“那哈。”讷亲回答道。
　　“腰牌。”那人走过来，对讷亲说道。
　　讷亲马上掏出腰牌递给他，这名散逸大臣，仔细地检查了腰牌，随后还给了讷亲。
　　“腰牌。”这名班领对傅恒说道。
　　他仔细地打量着傅恒，显然是感觉傅恒面生。
　　傅恒赶紧掏出腰牌递给他，这人接过腰牌也是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随后还给了傅恒。
　　“安海，这个是宗庆门的班领傅恒，他进来送这个的。”讷亲扬了扬手里的公文，对这个叫安海的人说道。
　　“哦，有合符吗？”安海听讷亲这么一说，马上问傅恒道。
　　“这...”傅恒看了眼讷亲，有些迟疑。
　　“把合符拿出来啊，给他检查，这是规矩，快点。”讷亲不耐烦地命令傅恒道。
　　傅恒赶紧从怀里掏出合符，递给安海，不过他心里犯着嘀咕，
　　这个叫安海的班领明显是讷亲的手下，可他检查讷亲的腰牌很正常的样子，
　　完全不像个下属的样子，反而像个不认识讷亲的人，
　　而讷亲也没了刚才宫门外的脾气，乖乖的配合这安海，想必这也是规矩吧。
　　这里可真的是天子脚下了，如果皇上有脚气，这么近的距离应该都能闻到的。
　　这么重要的地方，规矩当然也是最严的了，傅恒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
　　他心跳的怦怦响，有种心要跳出嗓子眼的感觉。
　　其实，傅恒的感受是正常的，这里的气氛很是严肃，
　　别看殿前殿后的都是侍卫，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些人都像石头人一样，笔直地肃立着，仿佛都没有呼吸，静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