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旧恨》

　　在囵囤山某处悬崖上，有两棵生长得格外茂盛的大树，而在俩树的树冠间，正悠悠地悬浮着一片几乎能遮蔽住半个树冠的巨大羽毛，若不是以更高的角度凑近去看，很难发现这张羽毛床上此刻还躺着两名长着同色白翅的羽人。
　　其中一名羽人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两侧肩胛骨中央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刺痛，这是脊羽获赠者之外的人触碰所产生的讯息。
　　“寒蝉，恩人恐怕有难，我们快动身去支援吧！”名为冬蛹的羽人，用手肘捅了捅同样苏醒，却依旧在装睡的同伴说道。
　　他们两个是涅槃王座下第五羽侍释珈罗手下的精锐羽卫，曾携手创下过摆平五百人类兵士的壮举，因此他俩在人类的世界中更是拥有着“双头死神”的称谓。
　　可不知为何，血脉之力较强的寒蝉此刻却仿佛没听到身边的同伴呼喊般，依旧无动于衷。
　　“你怎么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去看看比较妥当，毕竟这是释长老交代给咱们的任务。”
　　容貌较为阳刚的冬蛹索性站起身，摆出了一副你不去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的架势。
　　可就在冬蛹即将抬翅飞离之际，一道阴冷的山风从涌泉村的方向由下至上，刮到了山崖上的两棵大树间，也吹开了寒蝉的双眼。
　　“我劝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根据岚风的反馈，此刻恩人所在的村庄中，共有三百二十名成年男子，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我猜他们应该是创神殿的人。”
　　寒蝉放下躺跷着的二郎腿，目光直直地望着漫天的星星，语气非常严肃。
　　振翅欲行的冬蛹听了，头也不回地说道：“嘁，创神殿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样还能在报恩同时报仇，岂不是一举两得。”
　　寒蝉翻了个白眼，只见他双手向后一推，那看似柔软的羽毛床竟一下将他弹射到了冬蛹的头顶。
　　在即将下落的刹那，寒蝉腾地一声振开巨大的白羽双翅，上下轻荡着飞在半空道：“先去看看情况吧，释长老说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应该尽量避免与创神殿这样的强大势力发生正面冲突。”说完，就从山崖高处，一头扎向坐落于山腰的涌泉村。
　　冬蛹点了点头，也缩翅俯冲，急追起寒蝉。
　　两道身影如同两只老练的巨大白鸮，为搜寻猎物，而在这动.乱的夜晚悄无声息地飞掠着。
　　原本一掌就能盖上的山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中似乎还裹杂着刀剑相撞的声音。
　　寻着这声响，寒蝉与冬蛹落伏在了一处视野较好的瓦片屋顶上。
　　“真硬，这看着是片干草，怎么趴着就那么硌人呢，这人类也太不会享受了吧！”
　　用惯了柔软羽具的冬蛹抬起被坚硬的瓦片印上一道弯痕的手掌，对着身旁紧盯着前方的寒蝉嘟囔道。
　　屋舍不远处的空地前人头攒动，寒蝉正仔细地观察着当前的局势，揣摩着那剩下的一百余人到底藏在哪儿，又会设下什么样的埋伏，因此他完全没工夫理会冬蛹的抱怨。
　　“找到了，恩人在那，好像还负伤了！”冬蛹兴奋地一指被众藤甲兵包围着易风间，恨不得立马从天而降，扭转战局。
　　寒蝉抬手一抓，连忙拦住了差点飞窜出去的冬蛹，谨慎地提醒他道：“别忘了，刚才从脊羽上传来的感觉，那是阴阳异能人特有的灵能波动，所以咱们还是再观察一番为好。”
　　冬蛹拗不过寒蝉，只好耷拉下翅膀，乖乖地继续趴在了坚硬的瓦片上。
　　咻咻……
　　微和的山风中突然掺入了一团尖锐的破风声，几道携带着火光的箭矢从高处飞射向了两名羽人所在的屋顶上。
　　“危险！”
　　感风羽发达的冬蛹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当他疑惑地回望时，恰好看见了三支火焰箭矢，于是他立即从背后抓紧寒蝉的双臂，带着他一下子飞到了天空。
　　铺满干草的屋顶顷刻燃起熊熊大火，让两名羽人顿时显得有些愕然。
　　“想不到人类已经能够如此熟练地运用火之灵能，甚至能将它们赋予在箭头上了。”
　　冬蛹望着在火焰中被烧得焦黑的木质箭矢，不由得惊叹道。
　　“那只不过是在箭头上涂了某种物质，不是灵能产生的反应，找机会我们得收集来好好研究一下。”
　　寒蝉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后，便从冬蛹的怀中脱出，然后靠自己的双翅飞在空中接着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干脆大闹一场吧。”
　　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快引起了其他创神殿之人的注意，一部分弓箭兵也因此将箭矢对准了飞在空中的敌人。
　　升永道见状，默默地抬手阻止了兵士们搭弓。
　　理应来说，人们在见到羽人时或多或少都会感到有些惊讶，可升永道却见怪不怪地飞身上瓦，映衬着烧毁房屋的火光，微笑着朝半空中的不速之客说道：“不知两位羽人阁下，有何见教？”
　　升永道的容貌逐渐与寒蝉脑中恨透了的人脸重叠，致使他瞳孔极速紧缩，巨大的白羽也不受控制地多拍了几下。
　　眼前这名看似稳重的黑瘦男子，正是当初领兵围困他俩的人。
　　“赫尔道！”寒蝉眯起因惊讶而瞪圆的双眼，咬着牙齿念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冬蛹的身体随之僵硬，他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屋顶上的升永道，颤抖着嘴唇问向寒蝉道：“他就是那个杀死冰若的家伙……？”
　　升永道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慢慢飞近的羽人，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曾在北拓国担任副将时的名字？
　　在短暂的迟疑后，升永道忽然咧嘴一笑道：“哟嚯嚯，我还以为是哪路高人呢，原来是名震北拓的双头死神啊！”
　　阴阳怪气的语调中，满是对面前两名羽人的轻蔑与讽刺。
　　双头死神，其背后的真实含义，却远不像表面听着那么威风。
　　“你……”
　　寒蝉抓住身旁经不起挑拨的冬蛹，以谈判的姿态平静地回话道：“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跟你算旧账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继续追究也没有意义。不过，你应该明白脊羽对我们羽人来说的意义，所以请你放了那名男子，我们只带他一个人走。”
　　“蝉！你为什么！他可是杀害冰若的凶手！”冬蛹狠狠地挣开寒蝉的手，朝他不解大吼着，过去痛失同伴的画面因为升永道的出现而变得历历在目。
　　五十年前，那场与尚为八荒的北拓所发生的大规模冲突，间接导致了北拓国的灭亡，（使其轻而易举地就被武尊王攻破）但同时，羽人族也在那场战斗中永远地失去了一千名精锐羽卫，就算是涅槃王释放具有重生之能的血脉领域，也无法将他们复活。
　　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寒蝉与冬蛹轻信了敌人（圣兽歼灭派，即创神殿的前身）的花言巧语，服下了会丧失理智的融灵丹，借手中只有羽人能使用的碎魂兵器，杀害了众多同伴。
　　可是释珈罗却没有放弃他们，他不仅牺牲自身修为净化了寒蝉与冬蛹，还专门请忆术师修改了他们的记忆，以防他们因为知道真相而过于自责。
　　“带人走？哈哈哈，你太天真了，你还以为我还是那个可怜的北拓副将呢？听好了，现在的我名为升永道，是创神殿的聚升星君！万人之上的强大存在！小的们，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里，一刻钟杀一人！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带走谁！”
　　升永道哈哈大笑，在笑声中，一对漆黑的薄膜之翼破衣伸展，将他露在空气中的精瘦身躯，呼呼两声，送到了空中。
　　“我告诉你们……”
　　难得再见旧识之人，升永道越说越起劲，生怕眼前不知晓自己这些年来创造的丰功伟绩。
　　可惜冬蛹并没有这样的耐心，他鼻息一震，就从背后拔出了一条极长的白羽，那白羽随着他的飞移而迅速绽刃生棍，等到冬蛹飞至升永道面前时，其手中赫然现出一柄亮雪长枪。
　　下一秒，枪尖破风贯出，反射着月光，划过一道寒芒，顺着升永道的话音就要刺进他的咽喉。
　　寒芒未至，枪风骤起。
　　强劲的风力瞬间掀翻了升永道脚下的干草与石瓦，面对足以洞穿百年巨树的枪刺，他却似是有所准备般毫无惊惧之色。
　　只听升永道冷哼一声，其颈部周围突然钻出一圈血红色的骨刺，哐铛一声，及时将冬蛹手中的长枪挡在了下来。
　　“呵呵，看来这些年你俩是毫无长进啊，现在的我早已今非昔比，就算你们两个一起上，恐怕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升永道抬手一扭，摘掉了被夹在骨刺间的枪头，微笑着说道：“想必你们这些年肯定一直在遭受族人的唾弃吧，赎罪多痛苦，不如加入我们，创神殿能给任何人带来新生，包括曾经残杀同类的恶魔。”
　　趁冬蛹与其纠缠的空档，寒蝉迅速用箭羽射杀了藏匿在峭壁上的弓箭兵，之后才折返回来协助自己的伙伴对敌。
　　被仇恨遮蔽双眼的冬蛹哪里还有合作的意识，他见自己无坚不摧的枪头被眼前人随手折断抛下，干脆放开了被升永道抓住的枪杆，随即猛振双翅，收肘抬拳，选择了直接用肉身对抗近在咫尺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