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丛林

　　时间一晃，已是两月过去，三族血斗的时间临近。
　　在这些日子中，安德鲁等人苦尽甘来，几乎重新过上了贵族身后，重新体会了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好日子没过上几天，节奈族人又将他们当做了普通的旅人，不像初时那样殷勤——他们身体羸弱，并非骁勇战士，很快就被看破了身份，待遇重新跌落谷底。
　　对待并非战士的旅人，这群节奈族人有属于自己的规则。安德鲁和坎贝尔被丢了两张猎弓，他们作为男人，需要外出打猎，为营地猎取足够分量的食物，才能保证分到每日的食物；卡洛琳则被分配到那群土著女子之间，每日需洗晒衣物，挂缝兽皮，才能重新拿回属于她的衣物。
　　作为一名贵族随从，坎贝尔对狩猎颇有经验，倒也是难不倒他。但安德鲁却对自己的贵族的生活质量有着严格的要求。
　　这日，苏狄文刚刚锻炼归来，身上满是汗液，还来不及打理，安德鲁便找上了他。
　　“我知道，你在这群土著里身份不低，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回家以后肯定加倍给你金币！”
　　“什么忙？”苏狄文擦了把脸，很怀疑他能不能回家，但对他的请求保持相当的好奇。
　　安德鲁撩起额前金黄的长发：“帮我弄点圣水解解馋！那玩意，我初时喝起来觉得古怪，但越喝越感觉它的奇妙魔力，欲罢不能！恨不得弄上十几瓶来痛饮，可惜那老家伙看管地严，每天只给一点点。”
　　“……”苏狄文嘴角抽搐一下，脑海中划过营地里几头日渐消瘦的马，拒绝道：“你也知道那是圣水，稀罕无比，每日的份额也就那么一点点，怎么可能会让你痛饮。”
　　“我出去后，一定替你再找一枚库尔德金币……”
　　“带你去参加最香艳的聚会，最时尚的沙龙……”
　　“我会把我所认识的，最漂亮的贵族小姐、最美艳的贵妇，通通介绍给你……”
　　……在安德鲁的死缠烂打之下，苏狄文这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将属于自己的份额交给他。
　　安德烈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卡洛琳又找上了苏狄文。与兄长不同，她对现状保持着担忧，“我听说，要参与血斗获胜之后才有机会离开……”
　　苏狄文不置可否，也同样为血斗的事情头疼，司音已经离开了好久，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卡洛琳低着头，摸了摸自己因为搓揉衣物、粗糙了几分的纤手，犹豫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我的家族在东大陆和西大陆都很有名，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估计应该是一处僻壤的沿海地区，你是个水手，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是在哪里……”
　　“只要带着我们找到了西罗曼的士兵，进入了西罗曼王国的势力范围，我的家族就能派人来接我们，然后给予你一笔丰富的酬金！”
　　苏狄文摇摇头，反问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闭塞的一个地方，一群土著？”
　　“为什么？”卡洛琳一脸茫然。
　　苏狄文叹了口气，不想再多作解释。
　　“难道我们没有在东大陆和西大陆？我们在一片荒芜的岛屿上？”卡洛琳犹豫一下。
　　“也可以这么说吧。”苏狄文点点头，略作犹豫道，“我若有机会出去地话，会带上你们的。”
　　卡洛琳面露喜色：“一言为定，说话算话！”
　　“但我有个要求！”苏狄文盯着她。
　　“什么要求！”卡洛琳面露警惕，看他炯炯的眼神，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胸。
　　“要是我带你们参加血斗，你们一切都得听我的。”苏狄文说。
　　“那是当然。”卡洛琳答应下来。
　　……
　　又过了数日，司音的音讯终于传来。
　　带消息来的是一名健硕的小伙子，说是族长“克拉德”得知他的战力非寻常战士可比，有他参与，能为赢得“三族血斗”获取不少胜算，因此，他能够不用留下子嗣，直接前往预备地点，准备参加血斗。
　　而那三名贵族，苏狄文自称他们是自己的随从和侍女，必须得和自己一起参加血斗，遂一同前往。
　　回家在即，几人心情愉悦，虽然有最难的一道坎立在前面，但总算是有了盼头，情绪高涨。他们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直接跟随传令的人骑着几匹瘦弱的马，往血斗的预备地点前进。这回没有人给他们套上黑头套，他们在这里待了很多天，也算是赢得了节奈族人的信任。
　　数日之后，一行人被领路人被带到了一处茂密丛林。
　　这里群山环绕，空气潮湿，植被很是高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六七十米的参天大树，所有的树冠都卖力地向上伸展，展现着妖异的生命力。水蒸气从底部上升逃逸之后，在树叶上遇冷重新凝结，在不断积蓄后，又变成水珠重新滴落下来，打在足足半人高的地表植物上，发出犹如下雨般“哒哒”的轻响。
　　这是一片原始森林的外围，闷热潮湿，巨树挡路，荆棘缠腿，穿行其间异常艰难。但一行人忌惮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随时都会钻出来的毒虫和毒蛇。
　　前头有人带路，但拦路的树枝还是不少，一路上，苏狄文不断用刀劈砍开长着倒刺的坚韧树藤，没走到几百米，衣服和裤管里就被划破了，有类似于蚂蟥的软体生物试图钻进去，在不知不觉中吸走他的鲜血。
　　密集的树枝拦路，地面潮湿而泥泞，极易滑倒，石块和暗藏的树根也能绊人一跤。
　　苏狄文穿过丛林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柴刀在他手里不断地挥动，身后却不时传来三个贵族与叶子的摩擦，以及分叉枝干绊住他们的衣物，勾住他们华丽服饰时所发出的咒骂声。
　　“该死！也许我们不应参加什么血斗！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里，家族总会顺着船只的路线找到我们的！好好地待在营地不好吗？非要来受罪！”安德鲁一路上都在咒骂，那些丑陋的软体生物险些让他崩溃。
　　“你要是还想回家，就闭上你那张破嘴！”卡洛琳的心情也不太好。
　　她看着眼前默默行走的苏狄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在他们这几人当中，只有这个人能够与土著沟通，也只有他是个骁勇的战士，能搏斗鲨鱼，被土著人奉为座上宾。
　　苏狄文一言不发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左右四顾，寻找参照物，算计自己的脑海中记下的路线是否准确。
　　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前头豁然开朗，安德鲁一路咒骂，总算来到了空旷处。他站在树旁，华丽的贵族袍被树枝割地破破烂烂，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他高贵的身影。
　　一个隐蔽的小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村落边上，有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正在猛烈地练习踢踹，还有些赤裸着上身的人在对打、摔跤，或者用力地捶打沙袋。这些人哪怕见到外来人，也是头都不抬一下，显然是专注其中，物我两忘的备选勇士。汗液不断地从头上，脸上滚落下来，他们脸上没有抹油彩，而是在肩膀上系着红绿相间的陈旧布带。
　　安德鲁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低头不敢说话，这地方像极了热带雨林，显然就是参加血斗的预备之地。
　　引路人带着他们进入了一个很是破烂的院落中，有名光脑袋的老者正背对着，坐在小圆桌旁，举着杯子喝着水，然后用手抓食叶子里的食物，大口咀嚼，很是粗鄙。
　　不敢打搅光头老者，引路人小声用古帕尔斯语告诉苏狄文：“这位是卡纳德先生，是司音的父亲，负责训练族中的战士，在这里很有威望，你千万不能得罪他。”
　　苏狄文点点头，放下心来。看来司音说的不错，她的父亲是外来旅人，在这里生活多年，很有地位。她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劝说了自己的父亲，让他可以直接加入血斗。
　　一直等到卡纳德吃完，引路人才向他介绍苏狄文。
　　卡纳德这才起身转过来，黄浊的眼珠泛着血丝，背微微有些佝偻，但身姿笔直，浑身上下穿着黑衣黑裤，遮住了胸口上的纹身，也许是在这雨林里待久了，皮肤呈现病态的白皙，但他深厚的法令纹和额头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有种刀削斧砍的锋利感。
　　他上下打量苏狄文，又瞟了一眼他身后不敢吱声的三人，用腔调纯正的古帕尔斯语问道：“是你们要参加血斗？”
　　苏狄文点点头：“不错。”
　　卡纳德继续问道：“你是西罗曼人，还是普鲁第一帝国的人？”
　　这个名为“卡纳德”的老者，他应该也是一名落难的水手，甚至是个老船长，西罗曼和普鲁第一帝国互相对立，不知道他属于哪一方……苏狄文脑海里念头翻涌片刻，如实答道：“都不是，我来自混乱之城，后来成了一名自由的海盗。”
　　听到“海盗”这个词语，卡纳德眉头大皱，脸上的法令纹更深，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使人感受到一种不可冒犯之威严，有种“官威”的感觉。他胸口的纹身彻底显露出来，居然是一个“船锚”的符号，底下描着整齐的数字编码，一个三位数。
　　见到这纹身，苏狄文瞳孔微缩，突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只有帝国海军才会纹这样的纹身，也只有身居高位才会有这么短暂的三位数，对方很有可能是某位权柄显赫的海军高官。
　　没想到他一名海盗，会在这里撞到一名海军！这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就在他心中忐忑的时候，卡纳德面色阴晴变换了一阵子，终于叹了口气。
　　“算了，海盗也没关系，既然司音推荐了你，那你就应该是个强大的战士。”
　　卡纳德指着两名正在训练的战士，“这两人中，你只要随便打赢一个人，我就让你参加血斗，你也可以带着三个随从……”
　　众人扭头看向那两名战士。这两名对练战士，一人是个棕发壮汉，另一人是寸头青年，光着膀子，浑身肌肉鼓起，布满了汗液，甚至将下身的裤子给彻底打湿了。这二人出手速度迅捷，显然都是久经考验的战士，他们几人之中，兄妹二人都娇生惯养，恐怕只有坎贝尔和苏狄文能勉强办到。
　　“这……”安德鲁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卡洛琳忍不住小声嘀咕。
　　苏狄文什么话也没说，开始观察那正在对练的两名战士。
　　这两人手上虽无兵器，但是出拳疾快，打法凶狠。棕发壮汉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出拳迅疾，势大力沉，对力气丝毫不吝啬，每次出拳都会使出最大的力量，只要被其击中要害，一招就可以制敌。寸头青年的打法跟棕发壮汉差不多，也是硬碰硬，但他身材偏瘦，刚猛虽然略有逊色，却多了几分狠辣诡诈，出手之际多留后手，杀招暗藏。
　　来回交手几个回个，二人下盘皆有损伤，但在随后的腾挪之中却并不见明显瘸拐。伤痛肯定在所难免，但二人都在强行忍住，他们是最凶悍的勇士，想赢得血斗，不付出些什么肯定拿不到成绩。
　　看了两眼，苏狄文立即有了目标，他指着那偏瘦的战士。
　　“我选他！”